第18章 禍國妖後(十七)
君钰踏進大殿時,映入眼簾的便是玉微身着一襲蜜荷色繁複宮裝,挽着驚鴻髻斜倚在軟榻上的模樣。
恬淡從容中糅合着江南吳侬軟語的軟糯,雙目含情卻似無情。
君钰一驚,如此佳人,難怪帝王會為了她,不惜自毀清譽,背負罵名,也要強娶臣妻。
“微臣參見貴妃娘娘。”君钰低下高傲的頭顱,躬身行禮。
他接到宦官口谕時,頗為驚愕。但也僅是呆滞了一瞬,很快便回過神,換過衣衫便跟着傳話的宦官進了宮。
他雖知曉這般擅自面見後妃實屬不合禮數,甚至稱得上膽大妄為,藐視君威。
但那傳話的宦官道,貴妃知曉安晏并未溺亡,棺內的屍骨根本不是安晏,甚至還道貴妃知曉安晏如今身在何處。
君钰自幾個月前在後花園飲酒半夢半醒時分見過玉微後,便再也不曾有她的身影入夢。
這些時日以來,他很少想起玉微,哪怕是夜深人靜時想起,也不過是極淺淡的愧疚從心間一閃而逝,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然而當今日聽見宦官提起玉微根本沒死之時,他卻有剎那恍惚,猶如置身幻夢。
幾乎沒有猶豫便随那內侍來了這止蘭宮,連他自己都道不清是為何。
“坐。”玉微擡手指着距離君钰很近的紫漆描金山水紋海棠式香桌,示意他坐下。
君钰謝恩端坐。
玉微施施然從軟榻上起身,走近君钰:“王爺可真是大忙人,叫本宮好等。”
她的語氣雖是恭維,細細聽來卻更像嘲諷。大晉達官貴族皆知君钰雖貴為異姓王,但自從尚了安晏長公主後便逐漸被當今聖上一步步架空,到如今幾乎再無實權,連早朝都不用再上。
“娘娘恕罪,微臣路上耽擱了些許。”君钰不動聲色地道。
Advertisement
他自是明白玉微的言下之意,但眼下多事之秋,不宜多生事端。
“本宮沒有怪罪王爺的意思,王爺不必緊張。”玉微整個身子幾乎都要貼在君钰身上。
離得近了,君钰方才嗅到玉微身上若有似無的香氣,如幽蘭,沁人心脾;似牡丹,馥郁濃厚。
君钰忍不住深嗅了一瞬,而後挪動身子分寸,與玉微保持距離,一臉冷淡地道:“娘娘自重。”
玉衡的女人,他不能動,也沒興趣動。
“重?”玉微斷章取義,略委屈地坐在君钰懷裏,雙手勾住他的脖頸,眼波流轉間,勾魂攝魄,“本宮可不重,王爺抱抱本宮,看是不是不重。”
伺候的宮人恨不能把頭深埋進地下,看不見眼前一幕才好。他們在宮中呆得久了,自然知曉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這個道理。
貴妃私自召見朝臣已經算是重罪,更遑論如今貴妃還公然引誘朝臣。
倘若皇上震怒,恐怕最先遭殃的便是他們這些宮奴。
君钰在玉微坐在他懷裏的那一刻便想要起身,奈何玉微力道奇大,壓制住了他。
她巧笑倩兮地望着他,眉眼間霧氣氤氲。素白的手指緩慢地滑過他的背脊,帶着挑.逗的意味。
她問:“本宮重嗎?”
君钰只覺口幹舌燥,渾身不自在起來,竟是鬼使神差地答了一句:“不重。”
玉微身上的香味萦繞在他鼻息間,時而清渺,時而濃郁。
“王爺真誠實,本宮就喜歡王爺這般誠實的。”玉微愉悅地笑着,一手依然勾在君钰的脖頸後,一手卻滑到了君钰的下颚。
她捏着他的下颚,拽低他高傲的頭顱,與他對視。
她的眼眸中仿佛盛着漫天星河,帶着迷人的光暈,奪人心魂。
玉微的這副面容算不得傾國傾城,但她卻能讓人甘願沉淪。
她的美并不在皮相。她的美融于骨血,糅碎在血肉。七分仙氣,三分靡麗。
君钰只覺渾身的血液都要沸騰起來,腦中綻開萬千姹紫嫣紅的煙花。
不對……
他不是這般看見美人便挪不動身子的人。這些年君钰受過的勾引不在少數,從來沒有人能讓他動.情。
“請娘娘起身,男女有別。”君钰将娘娘二字咬得極重,頗有幾分警告的意味。
“我若是不起呢?王爺想要如何?”玉微嬌嬌地笑着,更加貼近君钰。
君钰本是想運起內力起身,然而運功的剎那才發現內息紊亂,連氣沉丹田都做不到,甚至渾身乏力,唯有蝕心的炙熱瘋狂叫嚣着。
君钰淩厲地掃向玉微:“你做了什麽?”
那冷厲的眼神不啻于殺人于無形。
“當然是給王爺下了春.藥和軟筋散啊。”玉微擡起袖子放到鼻尖嗅了嗅,感嘆道,“不過似乎藥效不太好,王爺竟是到現在還神智清醒。”
君钰只覺那一陣香風又從鼻息間刮過,一想到自己方才竟是覺得好聞,還多嗅了一瞬,臉色霎時變得鐵青。
“王爺的臉色別這般難看嘛,本宮不也是想着王爺空虛得很,想為王爺聊解寂寞嘛?”玉微掩唇輕笑着。
“你到底想要如何?”君钰的嗓音變得有些沙啞,眼神卻依舊鋒利似刀,能将人片片淩遲。
若不是他大意輕敵,不會這般任人宰割。
她先是揮手示意宮侍們都退下,方才不疾不徐地解開他的腰帶,湊近他唇邊,嬌嫩的唇從他冷冽的唇間滑過。濃郁的媚.香與他身上淺淡的熏香纏繞,撲到君钰的鼻息間,帶着朦胧的暧昧。
只聽她道:“王爺不是想知曉王妃的消息嗎?陪本宮一次,本宮就告訴王爺,王妃身在何處,這是不是一筆很劃算的買賣?”
“如何?王爺可是願意答應本宮?”
“不如何,本王不答應。”君钰沉下臉色,“還請娘娘自重,您是皇上的妃嫔。”
若不是君钰現下動彈不能,他一定立刻甩袖離開。他想他一定是瘋了才會為了一個玉微來赴這場鴻門宴。
沒得空惹來一身腥.臊。
“王爺不答應也沒關系,反正本宮只是知會王爺一聲,不是征得你的同意。”玉微自說自話,手中的動作絲毫沒有停頓。
半晌,玉微低咒一聲:“什麽破衣服,脫都脫不掉。”
因為是進宮,君钰身着莊重的親王服制,繁複隆重,層層疊疊。
“罷了,就這般将就着也成,本宮不挑。”玉微松開握着君钰衣袍的手,轉而解起自己衣衫。
君钰本就是強撐着,隐而不發,此刻看見衣衫散亂,香肩半露的玉微,哪裏還忍得住。他覺得回力了些許,可是理智早已經消散,渾身上下沒有一寸不在叫嚣着,他此刻只想抱住眼前嬌媚的佳人。
……
待得君钰理智完全回攏時,錯誤已經不可挽回。
玉微面色緋紅地依偎在他身邊,眼含媚意。
君钰暴怒地直接伸手掐住玉微優美的脖頸便要收緊,不是因為玉微讓他破戒碰了女人,只為她膽敢愚弄他。
“王爺不想知曉王妃的消息了?這般迫不及待地要殺了本宮?”玉微的臉色在君钰刻意的力道之下歡.愛後的紅暈退下,有些泛白。
君钰聞言,手中的力道松了幾分,卻沒有放開玉微的脖頸。
半晌,君钰道,嗓音帶着極端歡.愉後的喑啞:“你說。”
“王爺可真無情,方才明明熱情如火,現下卻這般冷漠,真是叫人好生傷心吶。”玉微哀怨地瞅着君钰,伸出手指就要往君钰腰腹下滑去。
君钰一把抓住她的手,神色微冷,用危險的聲線道:“本王松開你,不是讓你勾引本王的。”
“知道啊,王爺想知道王妃的消息嘛。”玉微從善如流地點點頭。
“只是本宮不太懂,王爺不是巴不得王妃早死嘛?如今又來管王妃的死活做甚?難道是想知道她死透了沒有?”玉微偏着頭,滿是疑惑地問。
君钰的臉色在玉微的低聲自語間變得越來越難看。
“啧,果真無情。”
“南慕,少廢話。”君钰怒喝。
“本宮一本正經的說着,哪裏廢話了?”玉微冷笑着道,絲毫不覺得危險,“你不是念念不忘藍寧嗎?那又何必聽到玉微的消息便這般急不可耐,明知是鴻門宴也敢獨自前來呢?你不是想确認玉微死透了沒有還是什麽?別告訴我你愛她,這太可笑。”
君钰聽得額角青筋暴跳,有些失控地收緊手中的力道。
玉微的臉色開始青白,卻依舊笑意吟吟,那是一種禮貌而疏離的笑容,不帶分毫真切:“君钰,你最好能現在殺了我,就如把我放逐在瓊華院那十九年一般決絕,毫不拖泥帶水,不然我一定要你生不如死。”
她的笑容明明溫婉柔順,開口的話卻句句冷漠得傷人,帶着駭人的戾氣。
君钰一愣,徹底松開了掐着玉微脖頸的手,嗫嗫道:“你方才說什麽?”
他聽到她說瓊華院。
他聽錯了?
“你聽見了,不是嗎?”玉微眼角泛着生理性的淚花,低低喘着氣,聲音還有些難聽的嘶啞。
她揉着自己的脖頸,一圈又一圈。
真是狠吶……
若是她開口得遲了些,現在的她恐怕就是一具屍體了。
君钰死死盯着玉微,似乎想從她身上找出一絲一毫的相似之處:“不可能。”
南慕怎麽可能是安晏,怎麽可能是她?
南慕曾是南硯宸的妻子,現在是君钰的貴妃。她不可能是安晏。
“真可憐,寧願自欺欺人也不願意相信。”玉微挪動身子,靠近君钰。
兩人都沒有穿任何衣物,玉微一靠近,那溫熱的肌膚便緊緊相貼,帶着灼人的熱度。
“你說你是安晏,證據呢?”君钰質問。
“證據?二十年前你将本宮推倒,腿間留下的疤痕算不算?”玉微靠近君钰耳邊低喃,秾豔中透着冷冽。
二十年前,君钰知曉委托者不是當年救他之人時,委托者苦苦挽留,他卻只是冷漠地将委托者推倒在地,甚至冷嘲熱諷。
委托者倒下的地方帶着尖銳的碎石,紮傷了她的腿,鮮血淋漓。最後傷口雖是愈合,卻因傷及筋脈,自此再也不能跳舞,甚至要忍受寒冷侵襲時錐心蝕骨的疼痛。
玉微懼寒便是因為如此。
這件事情,當年無人在場,根本不可能有人知曉。
君钰心驚膽裂。
真的是她……
“你相信了?”玉微嬌怯一笑,顧盼生輝的眉眼間滿是勾人的媚意。
“你嫁給玉衡。”君钰不可置信地看着玉微,仿佛完全不認識她一般。
她怎麽敢……
“是啊。”玉微淡定自若地點點頭,完全不否認。
“他是你的嫡親兄長!”君钰怒吼。
她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做什麽?
她瘋了嗎?
玉微若無其事地問:“嫡親兄長怎麽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你這是在毀了自己。”君钰握住玉微的手腕,狂風驟雨席卷的眸子裏一片晦暗。
玉微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我不在乎,反正我都已經被天下所厭棄,多拖一個人下水不是更好?要髒大家一起髒好了,憑什麽你們清清白白地看着我一人泥足深陷,不得解脫?我何曾做錯過什麽?”
她的神色張狂肆意到讓人心悸,淹沒在明亮的光線裏,尋不到一絲往昔溫婉端方的影子。
君钰的心驟然一陣收縮,劇烈疼痛起來。
“你就不怕我告訴玉衡?”半晌,君钰強壓下那股不知名的痛意,斂眉反問。
玉微斜睨着君钰,嘲笑他的愚蠢:“你覺得會有人相信?”
君钰一噎,如此荒謬,的确不可能有人相信,他方才不也是不敢相信嗎?
“君钰,你今日真的不殺了我?這是我給你最後的機會。如若你今日不下手,來日,我定要你生不如死。”玉微認真地看着君钰。
作者有話要說: 放君钰粗來溜達一圈,不然小可愛們都要忘記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