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晚晚
轉眼到了大婚之日,董林之雖心有不甘,但到底不傻,還是備足了嫁妝,風風光光的把女兒給嫁了。悅公侯府更是熱鬧非凡,上上下下喜氣洋洋,這府裏都多少年沒有那麽熱鬧了,老公主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聽說新娘子很開心哦!梳妝的時候就喜氣洋洋的了!”
“那是當然,看看,一對璧人,金玉良緣啊!”
封驿看着那紅蓋頭,嘴角一抹淡笑,那點邪氣就露出來了。
禮成,董晚音被送入東邊的醉閑居,封驿則在外面招呼賓客。她低頭望着紅色的地毯,長舒一口氣,她真的改變了人生軌跡,嫁給了封驿,這是一個好的開始。
上一世她和二皇子訂親半年後才成親,那時皇上已經察覺二皇子在外面植黨營私,卻不動聲色,她依稀記得他們大婚當日,皇上的朗朗笑聲,各個達官貴人賀喜聲。她覺得很幸福,在新房等着二皇子給她掀蓋頭,二皇子剛掀蓋頭就被人給叫出去了,回來之後一切都變了,喜笑顏開變成了憂心忡忡,只叫她好好歇息便連夜出城了。
再後來,二皇子被軟禁在正德宮,她在王府裏受盡欺淩,她們都說她是喪門星,一嫁進來就出事。她哭着求姐姐救二皇子,姐姐心疼她,冒險開口,皇上表面上松口,二皇子重獲自由。哪知道,等待她和姐姐的,是毀滅性的連環打擊。
門嘎吱被推開,董晚音的心莫名一縮,兩手緊緊揉捏了一下。
“少夫人,世子爺喝多了些,請少夫人多擔待,小的退下了。”
“好。”董晚音連忙應了一聲,這個聲音她今日聽過幾次,估摸着是封驿的貼身随從。
這人放下封驿後便出去了,董晚音把蓋頭掀起,環視一圈,新房布置得很是喜慶,銅鏡裏依稀可見紅燭搖曳,鏡前梳妝臺擺放着一雙鴛鴦錦盒,截金流光簪,翠鳥紋玉梳,東珠粉牡丹耳環等各色首飾,裝了兩大錦盒。床上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醉酒的人像是睡熟了。
董晚音走到門口,喚了翠兒給她拿下頭冠,卸了妝,又叫碧兒去叫外面的嬷嬷準備膳食,不要油膩,清淡新鮮即可。
此生善待自己,不然枉費了老天爺再給的一條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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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用完膳,下人打水過來洗漱一番後,已一個時辰過去了。
此刻她換了白色寝衣,端坐在床前,頗有些躊躇不定,饒是她活了兩世,嫁了兩次,也是第一次和一個男人共一張床啊!
眼下那男人四仰八叉的,霸占了整張床,根本就沒有她的下腳之地。今日折騰了一天,她早就乏了,腦袋嗡嗡作響,扶着床邊的镂空木雕坐了半晌,搖搖欲墜。
“你要坐到什麽時候?”
身後一個聲音驟然響起,董晚音一個激靈,頭輕輕撞上了床的木雕。
“啊!”她擡手揉額,皺着眉頭側身一看,封驿已然坐了起來,正挑着眉看她,兩人離得很近,紅燭未滅,董晚音看到他眼裏有些許血絲,嘴巴緊緊抿着向下癟,一副桀骜不馴的模樣。
“我……我正想睡。”
你睡得倒是香,難道讓我在那夾縫裏睡?
封驿垂下眼眸,視線落到她那頭油亮烏黑的青絲上,半秒後,他擡眼,歪了嘴角,“呃……董二小姐,日後該怎麽稱呼你好呢?”
董晚音看到了一股邪氣,帶着不屑。
“随爺高興,我在家時,家裏人都是叫我音兒。”
“音兒?音兒,好聽。”他嘴裏說着好聽,卻是緩緩搖頭,“好聽是好聽,可我卻不想叫。”
董晚音轉回頭,不再看他,你不想叫便不叫,誰還求你叫不成。
誰知道他下一步竟然伸出手來,抓住了她放于膝蓋上的手,拉至他的大腿上。
董晚音登時就紅了臉,下意識就要抽回手,反被他握得更緊了,手指反複摩挲勾捏着她的掌心。
熱氣燒上了她的耳朵,狠狠瞪了他一眼,這嫁的什麽登徒浪子,一臉的輕薄相。
“你既嫁給了我,我們便是和別人不一樣,我叫你晚晚,如何?”
晚晚你個龜孫子!不知道在外面禍害了多少良家婦女,你當我是那青樓裏的青青,嬌嬌,圓圓?
“不必了,你叫我夫人即可。”她用上右手,狠狠掰掉他的桎梏,抽回了手,再兩手緊緊攥在一起,好似怕他再來抓她,背過身去,留了個單薄的影子給他。
只聽得背後一陣陣低笑,笑得她後背發麻。
“夫人,今夜是洞房花燭夜,才摸了一下手你便這樣,你說你如何做得了夫人。”
“我……”她自知理虧,可眼下只能硬着頭皮躲過今夜再說,“我身體不适,你暫且不要……碰我。”
“哦?夫人身體有何不适?”他好像不打算放過她。
“封驿,我知道你一向看不上我家父兄,也是我厚着臉皮子求姐姐讓皇上賜婚才嫁給你,你若不服,可照舊過你原來的日子罷,我不會管制你,望你也不要逼我。”頓了頓,她又加了一句,“我自會恪守婦道。”
背後沉寂了半晌,他才悠悠然道:“夫人真是大方,都說董二小姐賢淑,果不其然啊!”
“你且睡吧。”說罷她起身往那圓桌上走。
圓桌鋪着紅綢布,紅燭滑下一滴熱蠟,無不宣告新婚之喜。深秋已至,夜裏涼,這樣單薄的衣物怕是要感染了風寒了,床上的新婚喜被有好幾張呢,該拿一張絲衾蓋着才是。不能因為面子苦了自己,一咬牙又返回去床邊,封驿正兩手交握,墊于頸下,枕着那幾床錦被絲衾閉眼假寐。
“世子爺。”她輕輕喚了一聲,料想他不會那麽快睡着。
沒有回應。
“世子爺,你起一下身,給我拿一張絲衾吧。”
封驿這才開了一條眼縫,眼珠子一轉,眯着眼看向她,不語。
她不欲與他較真兒,那樣對自己一點好處都沒有,便放軟了聲兒道:“封驿,你行行好,要是感染了風寒,明日怎麽去給祖母請安,要是再傳染給你和祖母,更不好了。”
封驿終于開了尊口,“你自己拿吧。”
說是讓她自己拿,人卻一動不動。董晚音只得脫了鞋履,雙膝跪着挪進去拿他頭下那張紅色金絲被,剛一拽,他就來了個鯉魚打挺,一眨眼就站到床前去了。
“你睡吧,我封家還不至于連張床都沒有。”
董晚音:“……那你呢?”
沒有回應,聽只得窸窸窣窣的幾聲,董晚音隐隐擔心他會跑出去,雖說她不願管制他,可今天到底是洞房花燭夜,新郎連夜跑出去,不知會惹來多少猜疑,她既然嫁了進來,自然想好好過下去,和他和平共處。
才出神了兩三秒,再下床一看,哪裏還有人,屋裏幹幹淨淨,連個人影都沒有。董晚音狐疑,這是什麽乾坤大挪移,她曾經在書中看過,西域有些法師,能讓人憑空騰躍至千裏之外。她不相信法術,封驿定是在這裏設了機關,方才他站在床的右邊,機關必定是設于這個檀木書櫃裏,日後再研究,還是早些睡下,明日要早起給老公主請安呢。
翠兒碧兒早早伺候她梳洗,沒見到封驿,也不好開口問。待到老公主的玖映居,跟随老公主多年的嚴嬷嬷早就立于門外,滿臉堆笑,道:“世子爺和少夫人起得可太早了些,可怎麽前後腳來的?”
董晚音詫異,莫非這封驿早早就過來了?
“嬷嬷辛苦了,是晚音梳妝用時久了些,世子爺念着祖母,便先過來了。”
嚴嬷嬷攜着董晚音,直往那主屋裏去,“公主殿下最是喜愛年輕夫妻恩恩愛愛,如今世子爺大婚,可盼着你們兩人好呢。”
董晚音心想,不會是嚴嬷嬷看出來她和封驿分開睡,在提點她吧?
她只颔首淺笑道:“晚音記住了,多謝嬷嬷。”
話說着就看見老公主坐在軟榻上,那封驿站在一旁,俯首聽命,看見她來只翻起眼皮子看了一眼。
董晚音行至老公主跟前,跪地伏身行了個大禮,“孫媳兒董晚音給祖母請安了。”
“起來吧。”
董晚音起身,面帶笑容,端詳起這位老公主來,老公主今年也該有六十了,眼角嘴角已經有了不少皺紋,不過面皮紅潤白皙,一看就是富貴養着的,看着精神很好。老公主是前朝四公主,嫁到悅公侯府四十多年,除了和同胞姐姐的二公主來往外,平時深居簡出。不過聽聞皇上每一年都要來見上這位姑母一面,所以京城的達官貴人對悅公候府還是非常敬重的。
“你母親身體可好?”
“母親身體很好,多謝祖母惦記,只是母親不喜出門,整日在家禮佛。”
“嗯……”老公主手裏拿着一竄佛珠,一揚,示意給董晚音賜座,“我見過你外祖母,卻未見過你母親,想來你母親也是喜靜,不然可以邀來府裏玩玩,也好讓我見上一面。”
董晚音就盼着悅公侯府不要有那麽多規矩,日後在近處找個宅子給母親,可經常走動着,便是她最大的心願了。
“孫媳兒謝謝祖母關懷,一定告之母親,來日拜訪祖母,望祖母不要嫌棄叨擾。”
那封驿往後轉轉,似要找個椅子坐下,老公主只一瞥,道:“你便站着罷,誰讓你坐了。”
封驿無奈,搖晃了兩下身子,只得繼續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