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十五歲
春去冬來,光陰如梭。
莊駿十五歲了,他已經長成了一米七出頭的少年郎。
這是一個冬夜,紅玉看着窗邊那個如芝蘭玉樹般的少年,心中暗暗嘆息。
現如今她也有十九歲了,大夫人曾幾次把她叫到房裏去,先是暗示,後來就幹脆明示了。
她從一開始就是公子通房丫頭的身份,這遲遲不開臉究竟該怪誰?大夫人總是說她比他年長,該主動些,可是她無數次的故意逗留到很晚才離開公子的卧房,從未聽他挽留過,反倒幾次催她去早些安睡。
很快就要過年了,過完年公子就十六歲了,多少大戶人家的公子甚至已經娶妻了。
可是她的公子就是不為所動,除了和阿德那小子親近些,別的大戶人家的小姐從未和他有過近距離的接觸,可是她好歹也是和公子朝昔相處的人,怎麽着也該培養出一點感情來吧。
莊駿轉過身來,就看見了紅玉紅着一張臉,一臉沉思的模樣。
她在想什麽,她幾次都在做什麽,他并不是不知道,有好幾次他都覺得是時候要給紅玉找個好人給嫁了,可是他又有些舍不得,紅玉是他最得力的下屬,很多東西放在哪裏怎麽保管,他都很放心的交給她去辦,這一時半會兒要找出一個也讓他這麽信任的人來還真是不太容易。
他也想過,讓阿德來代替紅玉的位置,可是阿德那家夥光長個子不長腦子,到現在依舊是一副毛毛躁躁的樣子,事情交給他去辦,實在是難以讓人放心。
在他看來,阿德那家夥少闖幾次禍,能讓他省心點就很好了。
這幾年來,莊雙雙也不知是不是吃錯藥了,就盯上了阿德,先是被他刺激得再也不當個小吃貨了,狠着心地減食,從一個圓滾滾的小胖妞,搖身一變成了一個秀麗的女孩。
接着先是磨着莊駿給她買了好幾身華美的衣裳,卻在阿德的冷嘲熱諷中換成了和他一樣的月色衣衫,天天擺出一副清秀佳人的模樣。
莊駿開始覺得這樣也不錯,至少莊雙雙是在往好的方向走。
三姨娘也覺得很滿意,她這幾年被四姨娘壓得死死的,輕易不敢擺出她驕橫跋扈的臉色來,莊雙雙居然好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讓她一個高興之下親自跑到他院子裏來感謝阿德,弄得整個院子的人都驚嘆不已。
可是,好事持續了沒多久,莊雙雙和阿德一.夜之間又反目成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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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駿覺得這真是阿德的錯。
四姨娘自從進了莊府後,基本上都是穿着男裝,莊老爺經常不避嫌地帶着她往外跑,阿德活動的範圍很有限,每次都是眼熱的回來和紅玉她們說四姨娘怎麽怎麽威風。
這些話他在院子裏說得不夠,又到莊雙雙的面前去說,結果把蠢萌的莊雙雙哄得也穿上了男裝,和阿德一起溜出了莊宅到大街上鬼混。
第一次去,阿德和莊雙雙機警的去了一下子就回來了,沒被發現。
第二次,第三次,也沒被發現。
兩人一時玩得忘乎所以,阿德騙的那莊雙雙拿出了零花錢胡吃海喝了一番,三更半夜才醉醺醺的回府,回來的時候一幫人找莊雙雙快找瘋了!
三姨娘氣得自己動手暴揍了阿德一頓,揍完也阿德還不解氣,順便把莊雙雙也痛揍了一頓,直打得她三天三夜下不了床。
從此之後,莊雙雙終于長了記性,看見阿德就繞道而行。
阿德被揍的時候,阖府雞飛狗跳,莊駿在自己院裏聽到了動靜,也沒走出院子。
阿德這次确實是幹的過火了,他要是此刻去救他,下回他說不定還會帶着雙雙去賭錢喝花酒,這樣的事情他覺得阿德幹得出來。
阿德躺了二日,侍候他給他喂飯的居然是莊修,他天天過來照看阿德,一時間連進學都停了幾天。
莊駿詫異之餘,心中的酸意無處可說。
此事以後,阿德似乎惱恨他不去救他,再也沒半夜三更悄悄摸上他的床,和他秉燭夜談過。
看見他,也是站得遠遠的,有事叫他一聲就過來,沒事不叫他也不從與他親近,莊駿心中惱怒卻也無從說起,以他莊駿的性子,這事并非是他的不是,叫他怎麽低頭去找阿德親近?
更別論是半夜三更去爬阿德的床了,這樣的事情即便是明天就到了世界末日,他也幹不出來。
時間悄悄過去,莊府很是安生了一段時日,阿德從調皮搗蛋的男孩子變成了一個沉默內斂的少年。
這三年來,莊老爺的生意越做越大,杭州府的茶莊都給他壟斷了,他還嫌不夠,又悄悄找人建了一支商隊,從杭州府帶了茶葉絲綢上去東北三省,又從東北三省買了人參貂皮下來賣,如此利滾利,錢財越來越多。
只是,他爹有一樣好處,盡管他爹野心勃勃,時常帶着四姨娘四處奔波,對賺錢永遠懷着熱枕,但是他為人低調,生活上得過且過從不貪圖奢華,因此不管他爹賺了多少的銀錢,莊家的人依舊住在老地方,吃着一樣的飯菜,穿着一樣的四季衣裳,甚至莊駿依然摳着花那三個月一千兩的月銀。
莊家人的心态也從第一次看見四姨娘生怕起波瀾,漸漸變成了若無其事,四姨娘在家的時候安靜的好像不在家一樣,也從不和莊老爺的幾個老婆争風吃醋,三姨娘蹦跶了幾回,見沒起什麽浪花,也就鳴金收兵了。
莊家所有人都給自己劃了一個小界限,從不越界。
有時候,莊駿覺得他爹還是挺有本事的。
這是冬天,再過二天就是冬至了,然後很快他們就要開始迎接新年的到來。
這天,莊駿在書房裏和厲氏夫婦聊天,這些年來他和厲氏夫婦格外親近,私下裏還給錢讓厲叔在外頭又買了一個宅子,和他家裏的兄弟們分家了。
他這樣做也是有私心的,一是收攏了人心,二是這麽一來厲嬷嬷就不必過多操心家裏的事情,只一門心思幫他安頓好莊府的事宜了,現如今連三姨娘院中的那個李嬷嬷也給他轟走了,整個莊府都是厲嬷嬷一人在操持,她的月銀也從八兩升到了十兩。
三人聊了一會兒事物,厲嬷嬷朝她家裏那口子看了一眼,轉頭有看莊駿,沉默了片刻道:“公子,有件事,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莊駿道:“什麽事?”
厲嬷嬷道:“是有關老夫人的,昨兒個海棠拼死要往外沖,說是老夫人不行了,要找醫師來!”
莊駿皺了皺眉道:“我從未說過不給老夫人請醫師啊,她為何要拼死往外沖,有這個必要嗎?”
厲嬷嬷默了片刻道:“公子,各個院子都有定例的月銀,老夫人她這個月已經請了五次醫師了,每次都把醫師從院落中打出來,前兒個海棠說要請醫師,奴婢給駁回去了。”
莊駿擡眼看她,神色有些冷峻了,道:“為何駁回?你問了那些醫師,老夫人是何病症了嗎?”
厲嬷嬷道:“問了,說是瘋病,還有就是老了不中用,恐怕就是這幾日的事情了!”
莊駿“啊!”一聲從書桌後站起身來,急道:“那你為何不早來禀告?”
厲嬷嬷道:“就是打算今兒過來禀告公子的,想問問公子此事應該如何處理。”
莊駿呆了片刻,腦子迅速的轉動了起來,看樣子這醫師要不要再請,他要去找他爹娘禀報了,不管這老夫人平常怎麽喜歡折騰人,終究還是他爹的親娘,這還不能拖着,要即刻去說,萬一她睡一覺起來就沒了呢?
于是他一刻也不耽誤道:“我馬上就去找我爹,厲嬷嬷你去找我娘,把老夫人的事情也知會她一聲,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幸虧,當天莊老爺并未出門,待在書房中和四姨娘聊天,見莊駿進來呆了一瞬就站起身來笑嘻嘻道:“宏康,你長大後一貫都難得和爹親近,今兒怎麽想起來找你爹了?”
莊駿也不同他拐彎抹角,直接就把話給攤開來說了。
他原以為他爹有這麽一個親娘,日常也不見他與他娘親往來,聽到這樣的消息應該和平常一樣的冷靜,卻沒想到他爹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眼睛竟漸漸紅了,然後慢慢的眼淚啪嗒啪嗒往下掉。
莊駿僵立在一旁頓時就覺得手足無措了起來。
他這個一向男兒氣概的爹,竟當着他和四姨娘的面哭得像個孩子。
他一直也不懂得如何安慰人,幸好四姨娘待在那裏像個漢子一樣的拍他爹的肩道:“曉風,曉風,你快別哭,孩子還等你拿主意呢?!”
他爹這個名字,他從未在他親娘那裏聽到她說過,每次稱呼他爹都是老爺相公,沒料到如今從四姨娘口中說了出來,竟是一股說不出的親近自然。
莊老爺哭了好久,終于停了下來,嘶啞着喉嚨道:“我已經三年多不曾去看望我親娘,現如今她快沒了,月娘你陪我去看看她吧,無論她曾如何待我,終歸還是我的親娘。”
莊駿看着他爹出門,右轉,再左轉,他的後背看起來有些佝偻了,于是許多的問題都從他口中縮了回去,明天,明天等他爹好些了再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