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菠蘿飯
話劇《青衣》講述的是兩代名伶的故事，有傳承的藝術，亦有匠心的品德。
肖蕊飾演的話劇團第一代青衣，從建團之初登臺為角兒，舍棄愛情，抛棄家庭，放棄生育……把自己的一生奉獻給京劇舞臺。
這個角色的戲份不多，主要起到承上啓下的作用。
肖蕊隐退于巅峰，對舞臺的遺憾不止一點半點，這些年積攢的力量全都在這臺話劇裏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
每每出場，總是驚豔。
将近三小時的傾情演繹，角色各有特點，劇情連貫起伏有始有終，落幕時，全場爆發空前熱烈的掌聲與喝彩，整整持續了十分鐘。
晚十點，劇院散場。
喬昕作為演員家屬被拉上臺合影。
站到臺上她才發現原來喬啓晗也來了，這會兒正和唐景珩站在臺邊的過道上說話，兩個人邊說邊還朝她們這邊看來。
就……很奇怪啊！
喬昕保持微笑，盡量不動嘴型的對身旁的肖蕊說：“媽看到了嗎，你前任也來了。”
肖蕊用相同的方式回應女兒，道：“你才看到啊，他今天還給我送了花籃。”
攝像機響起清脆的‘咔嚓’聲，喬昕忍不住翻白眼，轉臉對親媽正色：“別理他！人不能總在一個泥坑裏打滾！”
肖蕊無奈的斜了女兒一眼，正要提醒她大家正拍着合照呢，攝影師先讪讪的笑着開口：“剛才這張沒照好，那個……小喬啊，你翻白眼了。”
“是嗎？”喬昕驀地把腦袋擺正，熠熠有神的雙眼睜得圓大，“這次絕不眨眼，給你們看看我的專業素養。”
劇團的演員們都被她逗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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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蕊沒轍的搖搖頭，趁着‘咔嚓’聲再度響起，她動也不動、氣定神閑地：“我才不理他！”
話聲雖小，喬昕聽得一清二楚。
标準卻不真實的露齒笑在瞬間變得自然，開心的笑了出來。
臺下，場邊過道。
喬啓晗言簡意駭的對面前的後輩說完想法，唐景珩就地沉默。
“我的請求有這麽為難你嗎？”喬啓晗失笑。
他覺得自己在做好事啊，而且還是為了他的寶貝女兒好。
唐景珩都恨不得遁地了，還得死繃着正常臉，客觀的說：“喬叔，嬌嬌那節目最後一期主題已經定下了，嘉賓也是重量級的趙思柏趙老！明天下午就要錄制，您說晚了啊……”
天啦嚕！
喬啓晗居然想去他閨女的美食節目做收官嘉賓，您就算平時真的不看微博，心裏對您和小喬的關系真的沒點AC數嗎？
唐景珩那叫一個哭笑不得……
真給喬天王安排上，今晚喬昕就能趁他睡着時先把他制服了……然後用一百種方法将他折磨致死。
“趙老跟我的關系，我和他說一聲就是了。”喬啓晗靠在牆上，拿出香煙給自己點起一支，旁若無人的抽起來，“小喬那邊，你給她做做思想工作。”
這哪兒是去做思想工作，這是去送人頭，OK？
唐景珩語無倫次：“不是……”
“不是什麽不是？”喬啓晗慣來沒耐心，話說清楚了，對方要是還跟他繞來繞去，他一準給臉色。
如此刻。
其實喬昕在這點上跟他簡直了！
而唐景珩在這點上有深深的奴性！不敢頂嘴，唯有默默嘆上一句：不愧是親父女！
喬啓晗被工作人員提醒劇院內不能吸煙，淡淡道了聲‘抱歉這就出去’，轉而對他道：“小喬心裏有疙瘩，嘴上說沒事，有多少逞強的成分在，你自己掂量。我也不是非要去她的節目，但也只有在那個場合，我說話她能聽着。雖然不是一定要說，權當我想盡一點父親的職責。後天我就出國了，說不準什麽時候回，你想好聯系我。”
晚11點。
回文海的路上，唐景珩開車。
喬昕在微信裏和仇敬意商量，想包場請粉絲看《青衣》。
仇敬意說包場不現實，給後援會的鉑金粉絲免費送票，達到要求并且對這臺話劇感興趣的粉絲自行報名，按照她們的時間和巡演場次訂票。
喬昕對仇敬意迅速的反應和合理安排贊不絕口，微信裏對他認真拍馬屁。
烏小雅在這時發來信息，是截圖外加不懷好意的詢問：【[圖片]娛記說你看場話劇都是人生贏家的配置，你本人覺得呢？】
截圖是一張劇場內觀衆席的照片外加配字。
抓拍的照片中，喬昕坐在觀劇位置最佳的第一排正中間，左手邊是娛樂圈荷爾蒙爆表的型男厲修南，右手邊是她的發小國內著名金牌制作人唐景珩。
他們的身後，坐着宛如壓陣大神般的山海女魔頭潘簡霓和國民天後虞雅君。
喬昕點開照片看了半響，确定自己表情不錯、坐姿優雅，望向舞臺的眼神是向往而又大氣的，遂，頗具自嘲精神的回複：【人生贏家是沒有的。看場話劇都要置身修羅場，沒窒息算我心理素質強，請問我贏在哪裏？】
沒能趕上《青衣》第一場公演的烏小雅目的達到，心滿意足的發來一串能夠撼動屏幕的‘哈哈哈哈哈哈’。
“小喬。”唐景珩忽然喚她。
喬昕‘啊’了一聲，眼睛盯着手機，又在微博裏和粉絲聊上了。
接近後半夜的老城區，路況通常。
唐景珩把車速保持在一個相對安全平緩的速度，餘光瞥着身旁對自己不設防的姑娘，小心的開口試探道：“剛散場的時候，和你家喬先生在臺下聊了幾句。”
“我看見了。”喬昕漫不經意的應，不是很感興趣的樣子。
但心情是肉眼可見的不錯。
唐景珩便用着稀松平常的語調，說：“你爸想做《柔軟的胃》的收官嘉賓，你的意思呢？”
喬昕長睫輕輕顫動了下，擡起頭看向他。
表情平靜。
唐景珩手握方向盤，眼睛看着路，“他說趙導那邊由他打聲招呼就可以了，前提是你同意。”
默了大約四五秒，喬昕幹巴巴地‘哦’了一下。
沒有發火，也不是敷衍。
只是‘我知道了’的意思。
她在消化他說的事，用自己的方式。
唐景珩忽然覺得自己挺狡詐的，避重就輕，擺明了設套給她鑽。
他們父女倆關系如何，不止他清楚，排不上號的娛記都能就此寫篇賣錢的小文章。
曾經那個驕傲的喬昕是被什麽擊垮的，難道他真的不知道麽？
是故，就在這沉默的數秒之間，唐景珩的心一點一點軟了下來。
其實小喬在他這兒根本不需要學着懂事，她大可以繼續做她的小公主，嚣張跋扈、刁蠻任性都無所謂！
他願意寵着她。
“算了。”唐景珩故作個簡單反悔的樣子，改口道：“明天下午就要進棚了，喬叔可真是沒挑着好時候，一會兒我就回他個電話，說是安排不……”
“他說自己跟趙導解釋，是麽？”喬昕打斷他的話，問道。
唐景珩抽空看了她一眼，卻見她捧着手機，埋着頭，手機屏幕亮晃晃的，主頁上一堆花裏胡哨的APP，屏保是家裏那兩只被養得膘肥體壯的小短腿。
微博上流傳着一個很有意思的段子，說的是人在面臨無所适從的時刻，超過百分之八十的幾率會下意識掏出手機，假裝打電話，看短信，刷微博……
以此當作僞裝，從這樣的僞裝裏汲取零星安全感。
眼下，喬昕正身體力行的印證了這個毫無科學依據的段子。
“啊，是，沒錯。”唐景珩暗自調整狀态，一邊猜她的心思，一邊視情況應變。
“那行吧。”喬昕慎重地點了點頭，“你告訴他，我答應了。他只有一次機會。”
唐景珩很想知道喬昕說的‘他只有一次機會’，到底指的是什麽？
可是‘一次’和‘機會’這兩組詞語能延伸的意思就太廣泛太複雜了。
是妥協？是嘗試接納？是最後的訣別？還是告別過去種種的全新開始？
他無法深究，更不能代替喬昕去承受抑或選擇什麽。
唯有保持沉默。
第二天是元旦，新的一年。
早上起床的時候，喬昕一句亦真亦假的‘忽然不想錄了’，愣是把唐景珩唬得摔下床。
等他爬起來站穩了，喬昕笑趴在枕頭裏，又丢出一句：“開玩笑的。”
然而事實真相是，唐制片人昨晚親自致電節目組導演商量變更時，就把‘錄制途中主持人可能會離場’作為急發事件，加入導演組的注意事項裏。
然而，他是不會把這些告訴小喬的。
下午四點，電視臺9號演播廳。
《柔軟的胃》即将開始進行最後一期收官錄制。
說起來挺有意思，這檔節目明明不是大制作，唯一一期去到戶外還攪黃了，每周二晚上十點才播，但是嘉賓囊括當紅藝人、老中青三代……
每期必有幾個話題上熱搜。
今天更厲害了，喬天王突然駕臨！
待會兒的錄制是父女對話，還是父女對戰？
光想想都熱血沸騰啊！
電視臺的領導親自督場，看情景，送小喬來的唐景珩也不打算走了，導演站在場邊不停的指揮人員做機位等等調整，緊張得滿頭大汗。
天氣預報說今天可能會降雪……
仇歡也很焦慮，抱着喬昕的外套跟身旁的顧池碎碎念：“怎麽辦啊我叔還不知道這事兒，喬天王出了名的口沒遮攔，昕姐跟他關系也不是特別好，他倆不會在現場吵起來吧？”
“已經是這樣的情況了，還能怎麽辦？吵起來倒不至于，錄到一半昕姐不開心轉身就走的可能性大一些。”顧池就事論事道。
聽他這麽一說，仇歡整個人都不好了。
再看鏡頭對準的中心，場外人員依次撤離，只留下站在‘柔軟的胃’節目燈牌下的喬昕，以及坐在喬昕左手邊小吧臺內的喬啓晗。
錄制正式開始！
其實喬昕也在想，中途被喬啓晗戳到痛點，聊不愉快了，她甩鍋離場的可能性真的很大啊……
要怎麽避免這種尴尬的情況發生呢？
“生活是用來和解的，胃是用來疼愛的，從今天開始，做一個溫暖的人，擁有一顆柔軟的胃。歡迎大家收看我的節目——”
話到這裏，喬昕忽然停住了。
然後呢？
當然是介紹本期嘉賓，做菜，開動，邊吃邊聊人生……
和喬啓晗嗎？
喬昕笑容不變，談不上緊張，心情卻是有些複雜。
此刻全場的目光、包括幾臺機器都彙聚在她的身上。
她是專業的，剛開始就掉鏈子，說得過去嗎？
況且喬啓晗正在看。
她不能被他小瞧。
導演正想喊卡，被唐景珩稍稍擡手攔了一下，接着，喬昕恢複如常，對鏡頭道：“如大家所知，這是本季的最後一期節目，這期呢，只有一位不請自來的嘉賓。我忽然想賣個關子，暫時不介紹他，先做今天的美食，所以，讓我們開始吧——”
所以，暫時跳過了介紹嘉賓的環節，懵逼的攝影師看向導演，導演五官擰巴在一起，艱難的點頭，錄制繼續！
還真就不給喬啓晗半個鏡頭。
喬天王也保持風度的微笑，安靜坐在吧臺邊。
這期只有一道菜：菠蘿飯。
喬昕拍拍手邊那顆飽滿的菠蘿，開始處理它。
首先将菠蘿放平，從側面三分之一處切開，取出果肉，把裏面挖出平整的形狀。
果肉切丁，用濾網把多餘的果汁濾掉。
在配料方面準備了甜豆、胡蘿蔔丁、玉米粒，雞蛋和洋蔥。
這些是可以根據個人口味不同進行删減增加的。
接下來将鮮蝦去殼，打一枚雞蛋調均，與洋蔥粒一起翻炒至半熟，用小碗盛起，放在一旁備用。
熱油清炒甜豆等配料，加入米飯、以及最先用洋蔥炒熟的蛋和蝦。
翻炒均勻後，最後倒入瀝掉部分水分的菠蘿肉，用菠蘿獨特的甜香來提升這道美食的滋味。
以上。
看似複雜繁瑣，實則簡單的菠蘿飯就做好了。
全程用時不足二十分鐘。
喬昕的面前，小船似的菠蘿舟裏堆滿了缤紛的色彩。
伴随鏡頭給與的特寫，被濾鏡柔化過後的食物騰升出絲絲縷縷誘人垂涎的熱氣兒，竟是天馬行空的童趣與甜美。
“這是我小時候最喜歡的一道菜，每到生日或者節慶，我都會要求我父親做給我吃，這也是他唯一會的一道菜。坦白說，在我模糊的印象裏，他對菠蘿飯的發揮時好時壞，但我大概會一直記得小時候的這份期待。下面，讓我們歡迎今天這位不請自來的收官嘉賓——我的父親喬啓晗。”
喬昕說完的同時，自若的用手把鏡頭牽引到嘉賓那處。
喬啓晗沒有想到喬昕會用這樣的方式介紹自己，并且坦然的說出‘我的父親’這四個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