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像水流一樣輕
雖然喬昕很講道理的沒有生唐景珩的氣,但在他打來這通電話後,她郁郁了小半天的情緒明顯有所好轉。
仇歡遛狗回來,發現她不但換了身簡便舒适的休閑服,還鑽進廚房快樂的勞作起來。
放在一旁的手機裏響着節奏律動跳脫的歐美流行歌,喬昕筆挺的站在竈臺前,左手把持油鍋,右手拿着鍋鏟,氣定神閑的……炸魚。
高興時,還會跟着音樂唱兩句。
發音标準,表情到位,整個人樂在其中。
仇歡站在門邊往裏瞅了會兒:“昕姐,你在準備明天的火鍋啊?”
喬昕盯着鍋裏逐漸呈金黃的一整條魚,說:“我重新考慮了一下,還是做清湯鍋底健康一點,畢竟這個節目叫《柔軟的胃》。”
仇歡認同的點了個頭,心說下午離開唐家直奔菜市場的你在瘋狂采購各種辣椒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
只此時,整間廚房被馨白的光均勻填滿,喬昕置身其中,有條不紊的試菜,一舉一動被自動賦上柔光效果,在旁人的眼中美好極了。
然後那個旁人會恍然大悟,原來她內心是那麽的柔軟,若你善待她,必定會得到她溫柔的對待。
無需懷疑,能讓她有此改變,只與唐景珩有關。
次日,周五。
晚七點,電視臺9號演播廳,《柔軟的胃》第三期錄制正式開始。
本期主題為‘友人的小聚’,四位嘉賓分別是:當紅小花烏小雅、實力派男演員陳卓,著名導演、畫家、劇作家伍思恒,以及國內最備受矚目的金牌制片人唐景珩。
包括喬昕在內,大家都參與了當年拿獎大作《挽歌》的臺前和幕後,故而這亦是時隔四年後,挽歌劇組的小聚。
友人聚會,火鍋是最佳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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搞笑的開場互動結束後,喬昕來到櫥臺前,開始準備今天的晚餐。
選四斤左右的鲈魚料理幹淨,魚肉切片擺盤,魚骨切成均勻的長段。
把姜片與魚骨一起用熱油略作煎炒,之後倒進砂鍋,加入紅棗、黨參、大蔥段、口蘑片等輔材和水,蓋上蓋子焖煮。
二十分鐘後,适合秋日進補的湯底就做好了。
在配菜方面,魚片是主力,搭配新鮮的時蔬、二次加工的五花肉、豬裏脊。
吃火鍋,蘸料很重要!
清湯鍋雖然滋補,遺憾口味上相對偏淡,所以喬昕在蘸料上花了很特別的心思。
只有周末才能在農貿市場買到的手工辣椒面,每一家都有獨門的制作秘訣。
經過自然晾曬的紅辣椒,不經搓洗剪成小段,保留辣椒籽,用一口大鍋輕微翻炒,使得它們散發出嗆人的香味,最後用家傳的石舀分批搗碎,制成辣椒面。
石舀搗出來的辣椒面不會十分均勻,也恰好是這一點,能夠給挑剔的味蕾帶來驚喜。
有了手工辣椒面,配上蒜蓉、香蔥、小半塊豆腐乳和切成米粒大小的折耳根,喬昕的特制蘸料完成。
初秋時節,幾位好友一起吃清湯鍋。
聊聊從前,談談近況,說說明日抑或接下來三五個月的打算,竟是把火鍋吃出了修禪的氣氛。
不過這天錄制節目的嘉賓陣容,最适合的是回憶往昔。
烏小雅個性活潑,吃着吃着就感嘆起來了:“當時我們拍《挽歌》的時候都是南影大一新生,小喬那是備受矚目星三代,我呢,是藝考沒考上,只能迂回去念播音系的小透明。”
陳卓點頭說:“一部電影,大家的命運都被改變了。”
伍思恒若有所思的看向他,“當時你壓力很大吧,不知道打哪兒鑽出來的人突然演了男主角,我記得在片場,休息的時候你的話也不多。”
陳卓笑笑,語氣淡淡地:“話少的一方面是角色需要,另一方面,秦導要求高,我又是第一次參演電影,戲份重,在網上被罵得狠了,心裏一直憋着口氣,出不來。”
話到這,他停了下來,露出自嘲表情:“結果只提名,沒獲獎,繼續被全網群嘲。”
大家拿茶當酒,整齊的碰一個。
喬昕幫他說話:“其實絕大多數演員沒有辦法憑自己的喜好選擇去角色,只能說,我們在被選中的時候,竭盡所能把角色演繹好,就是盡了本職。觀衆的認可,是一種強求不來的幸運。”
伍思恒接道:“電影上映後雖然罵你的人還是很多,但是沒有人說你不适合這個角色,對吧?”
陳卓細細一回想:“我好像釋然了。”
唐景珩張羅着給大家下菜,不着調地:“凡事都有第一次,《挽歌》整個組都特別年輕,而且缺乏實戰經驗,就拿我來說,第一次擔任制片人,從前期策劃、實地考察到後來內景棚搭建,還有唯一一次全組專場,大小事情,全組每天盒飯錢……我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所以現在回想起來,我還挺感謝我們秦導在片場不當人,正因為他的壓榨,才成就了今天的我。”
大家繼續以茶代酒,敬秦導!
喬昕放下杯子,眼神裏滿是回味:“你們記得的都是拍攝期間,我映像最深的是試鏡,秦識真的特別狠……”
在試鏡現場圍觀全過程的烏小雅同情道:“演了幾十個版本的‘你懂什麽’,最後結果升華震撼,過程太痛苦了,我這個旁觀者都感受到那種……痛苦。”
喬昕斜眼睨她:“然而後來在拍攝現場,每天大家為了在鏡頭好看,花式控制飲食,只有你莫名其妙的瘦了,因為瘦下來和角色形象不符,被秦識摁着準時吃營養三餐還要加宵夜——我和陸悠遠不止一次私下密謀把你綁到後山挖個坑埋掉算了。”
伍思恒搭腔:“對對,那時候我被豬油蒙了心,一到晚上就挖空心思想不重樣的宵夜給她送去,追求她,你們知道吧?結果戲拍完了,白白胖胖的烏小雅連正眼都沒看我。”
“說好上節目吐槽秦導,你們槍口沒擺正啊!”烏小雅笑得快從椅子上摔下去,“不行,我得找一個跟我志同道合的小夥伴!”
說着她拿出電話,撥通《挽歌》的另一位演員,也是憑借這部電影拿到國際電影節最佳男配角,素有‘古典美男’之稱的陸悠遠。
陸悠遠還在外地拍戲,剛回酒店休息,聽說大家在喬昕的美食節目吃火鍋,先直白的表達了不等自己就開動的不滿,然後說起他最崇拜的秦識——
“嗯,我師兄啊……”
“怎麽說?在片場不當人呗。”
“每次準備開拍個什麽電影,他的粉絲一準上竄下跳,跑去演員的微博下發大悲咒的連接,生怕一部戲下來給人鬧出抑郁症。”
“你們別笑啊,我是崇拜師兄沒錯,但是不影響我吐槽他,對不對?”
一片笑語歡聲中,通話結束。
總結下來,當年大家都被秦導折磨得很慘,很怨念。
飯罷,喬昕用薏仁米煮水給大家喝,搭配的點心是山藥糕,用鐵棍山藥做的,蒸軟後碾碎倒模,冷卻後在表面淋上藍莓醬,作為飯後甜品,出其不意的絕殺。
這時,節目組将一把木吉他送給唐景珩,9月16是他的生日,剛過沒兩周。
喬昕嘴快,納悶說:“不對啊,他生日早就過了。”
唐景珩飛快的給了她一記眼色暗示:“你什麽記性?連我生日都記不住,我真的……從小到大白疼你了!”
喬昕呆了呆,反應過來了,難得沒跟他繼續貧嘴,而是吐吐舌頭聳聳肩,不再接話。
其他人看得雲裏霧裏,倒也沒追問。
唐景珩抱着吉他撥了撥琴弦,換了副惬意的表情,忽然興致:“上個節目又吃又拿,感覺不要太好。這樣,唱首歌送給大家。”
唐景珩要唱歌?
唐景珩會唱歌???
行吧!
伍思恒帶頭鼓掌。
于是,演播廳裏安靜下來,算不上十分連貫的琴聲響起,悠緩的調子,生澀卻自有生澀的趣味。
英俊的男人坐在高腳凳上,懷抱吉他,從從容容的唱起來:
“記得早先少年時,大家誠誠懇懇,說一句,是一句。”
“清早上火車站,長街黑暗無行人,賣豆漿的小店冒着熱氣。”
“從前的日色變得慢,車,馬,郵件都慢。”
“一生只夠愛一個人。”
“從前的鎖也好看,鑰匙精美有樣子,你鎖了,人家就懂了……”
木心的《從前慢》,唐景珩一字一頓唱着,聲音像水流一樣輕,一樣柔,一樣的低沉、有力。
他有暖和的溫度,不會過于冰冷,亦從不湍急。
像山野間沐浴了陽光的泉水,自由、浪漫,純粹。
少年時的唐景珩玩過樂隊,當過主唱,在藝術園裏辦過不插電演唱會,不管有無觀衆,肆無忌憚,全情投入。
回想起來,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唱歌了,至少在喬昕的記憶裏。
她知道,這首歌是專誠唱給自己聽的。
唐景珩極會哄她開心,沒有重樣的花招,每次都是這麽恰到好處。
她無法拒絕,次次都受用得不得了,連責難和原諒都無從說起。
然後驀地發現,原來他就是用這種方式,不動聲色的走進她的心。
能夠喜歡他,實在太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