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醫生正在簾帳子隔間裏給一位七十幾歲須髪皆白的老爺爺檢查身上的紅腫塊,剛買東西回來的季零雨當然不知道這事,四處找不到人時,猛然轉身看見那道簾子,也沒多想,就拉開了,“醫生,快來拔針啊!”
後頭唐文顯看見她的動作,想要阻攔已是來不及,眼睜睜看見那個性子直的女孩子拉開簾子,露出些不該看得,她嘆了口氣,嘴角勾起,果然她還是這樣毛毛躁躁的,這樣的性格,如果沒有一個可以寵她到無法無天的人陪着她庇護她,可怎麽辦?
簾子忽然被拉開,那老爺爺想也沒想,連忙縮起身子護住自己緊要部位,滿臉通紅地望着季零雨。
沒想到啊,他都人到古稀了,還晚節不保!
“小姑娘,你着什麽急啊。”醫生也是哭笑不得,忙丢下手裏的小手電,把簾子拉起來,走了出來。
季零雨羞得臉紅到脖子根,莫小北幾人早在她把簾子拉起來時就閉上了眼,此時聽見醫生的話,都笑了,其中尤以唐文顯笑得最歡,打趣她,“這還是秋天,怎麽,你就迫不及待地想找情郎了?”
“你才找情郎!”季零雨憤恨地白她一眼,“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看她羞得無地自容,蘇子卿走上前,拉着她手,笑道,“你平常性子就急,這下,可知道壞處了吧。”
“說了人家不是故意的了麽。”季零雨嘀咕着委屈道,撲到她懷裏,嘟囔間把臉深深地埋到蘇子卿脖頸裏,“人家只是想快點走嘛!”
這丫頭,弄出了事就撒嬌,以為這樣就沒人怪她了?
蘇子卿無奈地笑着,輕輕拍了拍她後腦勺,“看你下次還敢不敢這麽着急了。”
“嗚……”季零雨哀鳴一聲,埋在她懷裏不吭聲,知道她是要面子不肯出來見人,蘇子卿搖搖頭,只好由着她繼續抱着,看着滿臉笑意的醫生走過去将安沛瑤的針拔了,便輕輕問說,“醫生,她可以走了麽?”
“哎,可以了,不過小姑娘營養不良,可要多注意身體啊。”醫生一邊收了吊瓶,一面絮絮叨叨地叮囑着,“高中是你們念書最辛苦的時候,又要長身體,可千萬不能糟蹋自己,有什麽頭疼腦熱的,千萬要過來看看,否則,以小失大就不好了。”
蘇子卿笑着點頭,“您說得是。”
頓了頓,她忽然摸了摸懷裏季零雨的額頭,驚叫道,“天吶,零雨,你的頭怎麽這麽燙,是不是昨晚上咱們在寒夜裏頭走,你受了風感冒了?正好咱們現在就在診所,快,快讓醫生給你看看!”
季零雨臉上的暈紅還沒退,就被她緊緊抓住胳膊,拉着往醫生那邊走,一邊走她一邊還痛心地說着話,“都是我不好,知道你身體弱,昨晚上就不拉着你出去了,你要是因為這複發了什麽病,我可就愧疚死了!”
季零雨:等等,她什麽時候生病了?她額頭燙難道不是剛才羞愧臉紅後的産物嗎?!
她想掙脫蘇子卿的鉗制好好問一下她,誰知道平常文弱的看起來一只貓也抱不了的蘇子卿不知道是不是吃了大力菠菜了,她左撲騰右撲騰的竟然掙不開她,硬是被她以半抱在懷的姿勢拖到了醫生那裏,眼睜睜看她痛心疾首地對醫生說,“醫生您好好看看,零雨她沒事吧?”
醫生聽說,當真拿了根溫度計過來,方要給季零雨含着,便見蘇子卿對他眨了幾下眼睛,而後嘴角不動聲色地對着安沛瑤的方向努了努。
畢竟年紀長,出來工作也許多年了,聯合他剛才在布簾子後頭聽見這幾個女孩子的對話,醫生馬上就明白蘇子卿的意思,愣了愣,随即裝模作樣地拿溫度計給季零雨試試溫度後,微微一笑,“這小姑娘恐怕是高燒,不要緊,吊一會兒水就好了。”
蘇子卿長舒一口氣,“是麽,那麻煩您了。”
醫生笑着擺手,“不要緊的。”
說完,拿着溫度計走到擺滿藥品的桌子前,“小姑娘,這吊水最費時間,你們要不要先回去上課啊,留下來一個人陪着這小姑娘就好了。”
唐文顯聞言,眉頭皺得快要打結,正要說話,蘇子卿忙打斷她,“我留下來陪零雨,你們就先回去吧。”
話落,又笑着補道,“我和零雨從小一塊長大,她有什麽事,我留下來也是理所當然。”
言外之意,唐同學你目前被零雨列為頭等憎惡目标,與她非親非故,還是不要自取其辱了吧——是麽?
唐文顯面無表情地盯着她,蘇子卿又微微一笑,“怎麽,唐同學還有事?”
唐文顯不答,依舊是面癱表情,與她對視良久,久到天性敏感的蘇子卿以為她是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讓這位唐同學對她忽然産生了厭惡時,她才移開視線,沉默轉身,慢慢走到莫小北她們那邊,“走吧,我和你送這位同學回去。”
莫小北聞言,頗為不舍地看了那邊的蘇子卿一眼,慢吞吞地起身拿起安沛瑤剛才放在桌上的粥,自覺走到了輪椅的另一側。
兩人合力推着輪椅把手,正要走,輪椅上的安沛瑤忽然出聲,“等會兒,我的醫藥費沒給。醫生,我要付多少錢?”
“哎?”醫生頗為窘迫地笑了笑,摩挲着手裏的藥瓶不知該怎麽回答,眼神若有似無地飄向蘇子卿,那個漂亮的女孩子果然不辜負他所求,淡淡笑了笑,向安沛瑤問道,“安同學,咱們今早上是一塊兒遲到的,看你那麽匆忙的樣子,該是沒拿錢包的吧?”
安沛瑤被問住了,臉色煞白僵在那兒不知所措。不帶錢還過來看病,在她們村裏,就是吃白食,是會被醫所的那群人打斷腿的。
“哎,沒事兒沒事兒,就幾十塊錢,反正我診所在這,小姑娘你有錢了随時過來給就是了。”醫生心地也挺不錯,見狀,連忙打圓場。“反正知道小姑娘你是這一中的學生,我這錢還能跑了不成,安心回去上課吧,多注意自己身體就好了。”
安沛瑤聽說,死死盯着蘇子卿,僵在那邊表情變幻古怪,莫小北以為她是感激卻不好意思說,便代替她笑着向那醫生鞠躬,“謝謝叔叔。”
“哎,沒事兒沒事兒,快回去上課吧啊。”
“嗯。”莫小北答應着,和唐文顯對視一眼,兩人推着輪椅慢慢出了診所,在人流穿湧中向學校走去。
看看人不見影兒了,醫生放下手裏的藥瓶,對蘇子卿笑說,“小姑娘,還不快放手,你這朋友可就真要住院挂水啦。”
蘇子卿連忙放下緊抱着懷裏人的手,愧疚地對從她懷裏出來後不斷呼吸新鮮空氣的季零雨道,“零雨,你沒事吧?”
“還有一會兒你就要給我收屍了,你說有沒有事!”季零雨憤恨咬牙抱着她胳膊不依道,“反對下次再以我為借口做任何事!就是要做,也得問過我!”
“好好好,下次不會了。”蘇子卿連忙保證,卻不敢直視季零雨懷疑的犀利小眼神,急急岔開話題,向醫生感激道,“謝謝你了,叔叔。”
“哎,舉手之勞罷了。”醫生淡淡微笑說,“不過,我倒是很少見到你這麽懂事的孩子了。”
蘇子卿搖搖頭,“叔叔您太誇我了,對了,我同學的醫藥費,要多少錢?”
“她體質不太好,我就給她加了些外國進口的藥,所以貴了些,一共一百二十一塊。”
蘇子卿點點頭,從錢包裏拿出來一張紅鈔,遞給他,懇求道,“我替她墊了那一百塊,她要是再來問您,您能不能說只要二十一塊?”
“哎,你這孩子!”饒是醫生這把年紀了,聽見蘇子卿這麽說都愣住了,“你是和剛才的那小姑娘有親戚關系麽?”
“……是。”蘇子卿淡淡點頭,“她是我一個熟人的親戚,她家境不太好,自尊心又強,我怕她付了這醫藥費,就沒什麽生活費了。”
“哎,你這小姑娘可真是熱心腸。”醫生慨嘆地點頭,收下錢,“叔叔都有點佩服了。”
“哪裏,叔叔您替人看病才是真的救死扶傷。”蘇子卿笑着說着,拉起季零雨,“那我們先走了,叔叔再見。”
“好好,小姑娘路上走慢些,小心車啊!”
告別那醫生時已經九點多了,季零雨看看手上的表,又眯了眼看看漸漸升高的太陽,憊懶道,“看來咱們是趕不上早上的軍訓了。”
“那不是正合你意。”蘇子卿打趣她,“一聽說要軍訓,你就要死要活地賴在空調房裏不出來,活像是要上戰場似的。”
季零雨噘嘴,難得沒反駁她,只拉着她進到一個安谧的咖啡廳裏,點了兩杯摩卡咖啡後,拽着她找個位置坐下,“比起那個,我更想知道,蘇子卿小姐,你今天聖母白蓮花一樣做了許多善事是為什麽!”
說着,她緊繃起俏臉,與她相對着正襟危坐,大有黑臉包公問訊犯人的架勢,“我才不相信,那個安什麽的讨厭女人是你的親戚,可你卻無緣無故地為那個讨人厭的女人墊了一百塊錢,你說,這筆帳,咱們怎麽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