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說着這些話,她臉上表情淡淡的,讓季零雨猜不到她心裏到底是悲傷多一些,還是平淡多一些。
有一個富裕而又美滿和諧的家庭,有一個愛自己的父母,幾乎是所有還沒長大孩子的心願。
可總有一些父母,還沒有自己學着成為一個大寫的人,便已經将自己的孩子帶到了這世界上。
季零雨看着她有些落寞的模樣,忽然捏起了拳頭,眼裏冒出了火花,“我以後要是有孩子,絕不讓她吃一絲一毫的苦!”
面對她突如其來莫名的幹勁,蘇子卿憋不住地笑了,眼角彎起來,美得天邊懸挂的月牙兒一般能将人吸進去。
“得了,我可想不到你以後大着肚子的模樣,總覺得……嗯……”話沒說完,她已經笑開了,淺淺的梨漩酒窩盛開在她鏡一樣光滑的臉上。
“讨厭!我這不是為了寬慰你麽!”季零雨也笑了,年僅十六的她還想象不出自己挺着圓鼓鼓的大肚子四處晃悠的場景。
“你一個十幾歲的女孩兒跟着叔叔一個三四十歲的大男人,萬一青春期到了,叔叔起了壞的引導怎麽辦?”
“你是指我爸穿得衣服總是皺巴巴的這一方面麽?”
“還真是!”
兩人忍不住相對一笑,季零雨感嘆道,“這麽看,叔叔和你還真的像是古時候那種相依為命的父女,就是不知,叔叔會不會找到一個得意弟子,再把你許配給他了。”
“你又胡思亂想了。”笑着睨她一眼,“跟你說了沒事別看那麽多小說了。”
季零雨不服氣地反駁,“我看的可是正統的文學!只是最近看幾本書看得不舒服,作者本人就是個大寫的直男癌,只是可惜了他筆下的那麽多美麗女人了。”
“自古紅顏多薄命,誰讓她們活在正統男子主義思想底下呢。”
“不過說真的,感覺女人真是太苦了,又要生孩子又要來姨媽的,真是疼死個人。”
“你又說這些歪理了。”蘇子卿柔柔一笑,“你自己來姨媽的時候拼死非要吃冰激淩,又能怨得了誰?”
“哼,什麽時候子卿你也學會我媽那一套了。”季零雨撇撇嘴,不悅地拿筷子戳了戳碗,“不過子卿,你想好了麽——我是說,萬一你爸媽離婚……”
“誰知道呢。”蘇子卿輕搖了搖頭,看着眼邊風扇“呼呼”地轉,露出一絲苦笑,“所謂滄海桑田……世上的事千變萬化,誰知道下一秒就會變成什麽模樣——我媽沒錯,可我也尊敬喜歡我爸,我小時候就想,要是我有七色花,要是我有百寶袋就好了——吶,零雨,你說,為什麽這世上,沒有兩全其美的事呢?”
“你這不等于是問我面包和玫瑰哪個重要麽。”季零雨嘆氣,“我爸媽當初是一個大學畢業的,約好了畢業一塊兒當老師一塊兒教書育人,所以我也體會不到你的感受——不過我也挺奇怪,不是我冒犯他們,按理說,阿姨那個女強人,當初又怎麽會看上叔叔那樣文質彬彬看起來就不會賺錢的人呢,我認為,她倒是比較适合那些國企的董事們。”
蘇子卿苦笑,“可能,我媽她以前喜歡玫瑰,後來,她又逐漸喜歡上面包了吧。”
“那她也不能強制性讓你喜歡面包吧!”
“誰讓她是我媽呢。”蘇子卿無奈道,“她自己說的,她吃的鹽比我吃的飯都多,她已經走過的彎路,她不想我再走下去。”
她話落,兩人便異口同聲地說,“可憐天下父母心。”
說完,兩人相對一笑,蘇子卿低頭咬着自己碗裏的鹌鹑蛋,淡淡道,“我覺得……我可能會選玫瑰,比起拿面包的快樂……我更喜歡快樂的拿面包。”
“你很像叔叔。”季零雨夾個雞腿點評着,“不過你不怕阿姨到時候傷心麽?”
蘇子卿拿筷子的手一頓,低聲嘆息,“該傷心的,不該是我麽?”
季零雨瞬間說不出話來。
離婚時,父母親總是問孩子想要跟着父母哪一方,他們可又想過,這場失敗的婚姻裏,到底受傷的是誰?
看好友被自己說得愣住了,蘇子卿淡淡一笑,臉上又恢複成柔和神色,“好了,不說這些傷心的了,我們好久沒見,零雨,你可要帶着我逛遍這整個縣城,也好讓我知道,我走後的這個地方,到底變了有多少。”
季零雨便也不再糾結那麽多,只輕輕笑着夾起一塊青菜,道,“哈哈,我包準帶着你走到你走不動為止。”
支着耳朵,能很清楚的聽見斜對面美女們的說笑聲,餘橙正聽得津津有味,安吉看她的這個樣子卻忍不住搖頭。
“橙橙你搞專業間諜的麽?”
“噓,我正在聽重要情報呢,安吉你別破壞我的好事。”
這算什麽好事。莫小北一頭霧水,安吉卻嘆口氣,看看米線鍋裏已經沒什麽料,便提議道,“時間不早了,咱們陪小北去挑個熱水瓶就回去吧。”
再聽不到什麽有用東西,餘橙便也縮了頭,摸摸鼓起來的肚子,嘆道,“哎,走吧,原以為能打聽到什麽東西呢,真是……”
“你以為能聽到什麽啊。”安吉白她一眼,初中三年,她可算是了解她這好同學的秉性,拿各色各樣女孩子的隐私和那些男生換好處什麽的,的虧她不是職業媒人,不然,豈不是賺死。
“哎,走了走了,回去看動漫了。”餘橙不以為意地笑着道,莫小北随之站了起來,三人離了座位好大一段路,卻不見唐文顯挪動分毫,正疑惑着呢,她卻走到倆美人那一桌,面無表情地抛了個東西給還在和披肩直發的蘇美人談笑風生的季美人。
那東西被紅色小布包着,“蹭”一下跳到她們桌上,吓了正笑着和好友說着趣事的季零雨一跳,驚訝的順着那小包裹向上看,視線裏就出現了唐文顯那張面無表情的面癱臉。
“你幹什麽?”一看見她,季美人就沒了笑容,以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語氣瞪着她說道。
她卻一言不發,深深看了她一眼,便随着前面的三人走出了米線館,留得身後倆美人對着桌上的紅色小包面面相觑。
“這是什麽,她送你的禮物?”
“誰知道呢,鬼她那個死面癱整天在想什麽。”
“你不打開看看麽?”
“不想看,子卿你幫我打開吧,要是裏頭是什麽捉弄人的玩意兒,我一定帶人去把那死面癱給碎屍萬段!”
她兇神惡煞地比劃着姿勢,蘇子卿已經打開了那一層一層的包裹,目光盯着裏頭的東西,眼神微妙。
季零雨一陣奇怪,什麽東西竟然能讓一貫寵辱不驚的子卿有這麽奇怪的表情。
“那裏頭是什麽?”
蘇子卿合上了包裹,壓低聲音,“姨媽巾。”
季零雨臉色一變,忽然下腹一陣疼痛,她眼神一沉,迅速奪過蘇子卿手裏的姨媽巾,幾乎是落荒而逃地向廁所跑去。
蘇子卿還有些怔忪,五分鐘以後,卻見她的好友從廁所回來了,臉上還帶着一層暈白。
“零雨,你怎麽了?”
“我幾乎忘了,今天是我中招的日子。”季零雨晃晃悠悠地走到座位上,蒼白着臉坐下,有氣無力道,“天呢,我今天穿得還是白色衣服,不過,也得多虧了那死面癱——”
話到一半,她突然有些驚駭,瞪大了眼睛望向蘇子卿,“不過,那面癱是怎麽知道我今天中招的,還算得那麽準,就知道我這個時候需要,天,她不會是變态——”
剩下的話她因為顧慮,吞回了肚子裏,蘇子卿聽着卻覺得有趣極了。這個唐文顯,可還真是個有意思的人。她和零雨,看來以後會糾纏不清啊。
***
跟着安吉她們過去學校邊最便宜的街道買了個雙膽熱水瓶,幾人便回了宿舍,開了宿舍門,還來不及坐下歇會兒,就見許紀滿頭大汗地擺弄着桌子邊的熱水瓶,看見她們,微微一笑,局促不已地和新婚小媳婦看着自己丈夫回來似的。“你們回來了啊。”
“你弄我的熱水瓶幹什麽!”餘橙眼睛亮,沒等莫小北她們回答許紀的話,她就怒氣沖沖地向許紀吼道。
“我……我只是怕你們回來太晚打不到熱水洗澡……你們看,我給你們每人都打好熱水了……小北你沒有水瓶,我已經洗好澡了,剛才下去又打了一瓶儲在我水瓶裏,小北你可以自己來拿。”
莫小北聽說,真誠謝她,“謝謝你了,你人真好。”
“不客氣。”因為莫小北的這句道謝式的誇贊,她的臉頰漲得通紅,手足無措地在原地不知道說些什麽好。
餘橙偏不吃她那一套,她怒氣沖沖地提溜着自己的熱水瓶,走到陽臺邊,打開瓶塞,将甁口對準陽臺上一個白色小花盆,怒視許紀道,“你這個人人喊打的小三賤人,別以為一點小恩小惠的就能收買我了!告訴你,你的這一套谄媚工夫,我可懶得吃,也吃得惡心,你想讨好我,白日做夢去吧!”
話落,她提溜着水瓶就将滾燙滾燙的熱水倒了下去,那種着紫羅蘭的嬌氣花盆哪裏禁得住這番暴擊,在她倒下熱水的一瞬,那花盆裏頭的羅蘭葉子瞬間枯死頹敗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