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鏡花水月
“別想了。”秦楚忽然開口，吓得小七手一抖，茶水差點晃出來，“還嫌不夠頭疼？”
小七偷眼看看秦楚，從他臉上卻什麽都看不出來。“……你什麽時候來的？”
“剛剛。”
剛剛。是走了剛剛又回來，還是剛剛來啊。
“哦……那個……城外有人攻城嗎？”
“沒有。”
“韓将軍還在守城嗎？”
秦楚看看她，直截了當道，“你兜來兜去，是想問墨修嗎？他已經出宮去了。”
他這是什麽意思，是日常吃醋，還是意有所指？
秦楚看她糾結萬分的樣子，“別琢磨了。昨晚是我。你叫的也是我的名字。”小七剛松了一口氣，秦楚瞥一眼她，又慢悠悠地說，“你知道你後來又說什麽了嗎？”
小七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起來了。心想，天啊，我究竟又胡說什麽了啊，以後這輩子都再不喝酒了。勉強笑道，“酒後都是胡說，當不得真的。”
秦楚上下打量了一遍小七，“且不管你說了什麽，就沖你醒來以後糾結這麽久，我就應該直接把你扔進後頭那湖裏。”眯眼又道，“而且他敢拿那樣的烈酒給你，其心可誅。”
小七讪讪道，“他不就是為了炎決谷麽。況且他後來不是走了？”
秦楚冷哼了一聲，“那是因為我來了。”
小七看着秦楚的臉色，忽然有點想笑，又不敢，心中覺得，墨修那人也許是故意的。
吃過飯，秦楚帶着小七出去看了看，延陽城裏靜悄悄的，路上全無人跡，宛如一座死城，往來的只有士兵和墨修的親衛。這是陳國的城，一城陳國的人，守城的是陳國的兵，即使打着十一皇子的幌子，也實在是兇險異常。墨修賭的是韓将軍能約束手下兵士，城外諸将各有離心，不肯在這楚國大軍長驅直入時吃虧去打堅固的延陽城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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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至晚間，秦楚看她小心翼翼跟了一天，終于好心說，“昨晚幫你脫衣服的時候，你說，為什麽我不能像我父皇一樣收個後宮？”
小七的腦子忽然有點不夠用，“後宮的事先放一放，你說你幫我脫衣服？”
秦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們兩個一身都是酒，全濕透了，不要換一換嗎？”
小七結結巴巴，“你你你你說你也脫了？”
秦楚俯過來輕聲說，“你昨晚那個樣子，哪個男人能忍得住？”
小七說不出話來，臉上由紅轉白，由白轉紅，來來回回兜了好幾圈，秦楚眯眼看了小七一會兒，忽然笑道，“騙你的，我當然是叫了宮人來幫你換的。看你以後還敢随便和人喝酒，還喝得那麽多？”
小七心道，打死我也再不敢了。
這次天塌下來，不止有秦楚，還有墨修。即使圍城，小七也夜夜安穩。這天正睡得迷糊，忽聽外面殺聲大起，小七坐起來，被一個人按住。
“城破了？”
“沒有，是城裏有人闖進宮來了，手下不弱。”秦楚輕聲道。
小七悄悄看向窗外，外面來了很多人，穿一樣的衣服，也不知是誰的人手，看上去不是善茬，這些天竟一直潛在城裏。
有人踢門進來，秦楚隐在門邊，幾下解決一個，待要殺後面那個，那人不用他動手，已經自行倒了下去。
“你來了？”
墨修滿含笑意，劍上青光流轉，血痕尚在，“嗯。沒了小七，我怎麽去炎決谷？”
外面亂成一團，進宮來的都是死士，功夫相當不錯，打起來不顧性命，下手狠辣，也不管是陳國宮人還是楚國士兵，一律格殺勿論。小七留神看去，看他們也不是全無章法，得空就一間間屋子地搜過去。遂向墨修笑道，“找人呢，這是要殺你的吧？”
墨修在地上那人衣服上抹了抹劍上的血，“誰這麽大仇，非要我的命不可。我們殺出宮去？”
兩人齊齊回頭估量地看了眼小七，意思不言自明，弄得小七無比郁悶。
墨修想了想，對小七秦楚道，“你們跟着我。”
秦楚并不多問，帶着小七跟着墨修。
一路再無遮蔽，只能硬闖，早有人看見墨修三人，招呼其餘人等都向這邊聚過來，無奈秦楚墨修在一起，無人能擋，好在路不遠，三人且戰且退，竟退進了墨修住的寝殿。
合上厚重的殿門，落好插，墨修到床邊拿出一個毫不起眼的小小的棕色舊盒子，大概三四寸見方，仿佛是木制，雖雕着花，但雕花并不精致，而且仿佛被人時常摩挲，突起的花紋大半已經磨平，盒子表面中間嵌着黑漆漆的一塊，又像石頭又像琉璃，年代久遠，已經磨得發白了。
秦楚笑道，“這倒好，外面的人都聚過來了。”
“只要能躲一會兒，消息傳出去，等韓将軍打進來就行了。”墨修打開盒子，裏面與平常女子裝随身飾品的小首飾匣子一般無二，在盒蓋上嵌着一面銅鏡，鏡子也像是極老，已經照不清人影了，放首飾的地方是個微微隆起的圓盤，像是本該用來固定镯子一樣。
秦楚掃了一眼盒子，接下來的話，小七就一句也聽不懂了。“你找到了？”
墨修點頭，“嗯。果然是被趙邯偷了。”
秦楚低聲道，“用這個，你的膽子也太肥了點。”
“又沒有別的辦法。”
“不會遇到他吧。”
墨修搖搖頭，“應該是分開的。一起進去吧，互相照應容易出來。”
秦楚忽然笑道，“一起的話，能看到的可就多了。”
墨修斜睨着秦楚，“秦公子，秦少俠，我都不怕，你怕啊？”
秦楚笑着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墨修，沒有說話。殿外砰砰門響得更緊，沒有時間了，兩人交換了一下眼色，居然就拿定了主意，也不問小七一句，墨修已經扭了鏡匣上的機括，秦楚抓住小七的手與自己的手一起按在鏡下盒子的圓盤上，墨修的手也跟着覆了上來。
五彩流光霎時間充滿了整個屋子，光消影歇一切恢複如常時，寝殿中已經空無一人。
小七四周一片迷霧，秦楚和墨修都不見了。迷霧漸漸消散，是間潔淨樸素的屋子，還沒來得及着急，就聽有人笑道，“小丫頭。” 四下一看，一把椅子上坐着臨淅城肖府見過的老大爺。
“您怎麽在這兒？”
“因為你不明白這是哪裏，少不得得有個人出來交代一下，所以我就來啦。”
老人家說話向來玄玄乎乎，小七也不深究，“所以這兒是哪？”
老大爺得意地笑笑，“這是在如意鏡裏。”
小七一怔，“這就是如意鏡？是鏡子的鏡？”
老大爺笑道，“是，這如意鏡是你們應家祖傳的寶貝，想來你聽人提過？如意境成還要一會兒功夫，所以我們在這裏暫且歇歇。如意鏡會生成你夢寐以求的幻境，你們三個一起進來，這境界就由你們三人的心意交織幻化而成，如的是你們三人的意，照見的是三個人的心。無論你想要什麽，都必能如願。”
小七想了想，“有這樣的好事。可是要是在如意鏡裏，人人都争着想當皇帝可怎麽辦？”
老大爺聽了喜歡，“問得好，真要那樣的話，那就要看是誰的念力強了。反過來，如果一個人于此事上無心，于此事有意的那個人念頭就會成真。只是進去的人都不記得前塵往事，只當自己從來就在鏡中。”
“那樣的話，可怎麽出來呢？”
“不為幻境所迷，等你們三個都醒了，幻境一滅，你們不再生出留戀心，自然就可以出來了。應家的孩子本來就不易被如意鏡所迷，我再幫幫你，吞了這個，能幫你始終神志清明。”說罷遞給小七一個小丸。小七心道，“我又不是應家的孩子，還是吃了的好。”毫不猶豫一口吞下。
老大爺看小七看也不看吞得爽快，很是高興，“那兄弟倆執念極重，萬一呆在如意鏡裏面十年八載的不出來，我豈不要等死。你須得想法幫他們快點堪破如意鏡。小丫頭，離境成還有一會兒功夫，你是想要萬貫家財，權傾天下，絕世武功，還是要收個美男如雲的後宮什麽的，趁現在趕緊想啊，說不定還來得及呢。”
小七聽到“後宮”兩個字，再厚的臉皮也禁不住熱了熱，心想他真是什麽都知道啊。老人家笑笑，身邊白霧忽然變重，漸漸地什麽都看不見了。
小七再睜開眼睛時，眼前卻是普普通通的夏布帳頂，一張普普通通的床，普普通通的桌椅板凳，一間普普通通的屋子，日光照得正好，屋外偶爾遙遙傳來街上的人聲和叫賣聲，還有院子裏的母雞時不時咯咯一聲，許是在高興又下了個蛋？
這就是我心中最大的念想，竟然不是回到大宛皇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