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玄冰葉
楔子
更鼓已敲五遍，再過一會兒，就有人要進來了。
男子正了正錦袍的衣襟，含了一顆藥丸在口中，和水吞下，不苦，微微帶甜。
別人要神志清明，我卻希望能永堕迷夢。
雲先生給的藥丸，想來是有用的吧。
那人還在鏡中等我。
服下它，願我在如意鏡裏，能永遠以夢為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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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明星稀，老鸹南飛。
“不是說四百年前周天子那一雙金眼睛，看一看就能把人吓趴嗎？怎麽現在他們一家子會慘到這個地步？”
碧落偷眼看了看不遠處的大胡子火頭軍，見他沒看這邊，一邊撥着大竈下的火一邊小聲說。
小七哼一聲，“那雙金眼睛什麽用也沒有不說，反而把‘我是大周皇族’這幾個大字直接拍在臉上，現在不讓人殺光了才怪。”
“說是長樂公主昨天也被抓了，才四五歲的小娃娃，直接就被蔡覃大人挖出心肝來煮着吃了。”碧落身處險境，八卦的心倒是不減。
小七攥着撥火棍的手緊了緊，沒有說話。
“倒是西固公主，就是據說美到摘了面紗能吓死人的那個，倒是好像還沒抓住。”
醜到吓死人倒有可能，誰見過美到吓死人的？真是傳什麽都有人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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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看看遠處的陳國士兵，“她要是真那麽美，再長雙金眼睛，現在也就離死不遠了。”
此處是個背風的山坳，正适合紮營。陳國将士們剛破了大周都城，無所顧忌，此時圍着篝火飲酒作樂，燈火通明，笑聲震天，吓得那些找死人肉吃的鳥不敢落地。
再遠些的那些帳篷裏，一籠籠雞鴨般擠擠挨挨地關着抓來的大周嫔妃和幾千宮女。
幸好拉着碧落假裝小廚房伺候的人，才有機會出來幫忙看着大竈的火，不至于留在帳篷中挨餓。
碧落也看看那些帳篷，“咱們都走了好幾天了，他們到底要帶我們去哪兒呢？要去陳國都城嗎？”
這一行幾千個宮人，真的要這樣慢慢一步步挪到陳國的都城嗎？小七默默心算了一下，“咱們現在應該是到哪了？”
“只怕明天就該到回石坡了吧。”
“回石坡……”小七蹙着眉頭默念着這個地名，忽然心下一片冰涼。
四十年前，大周破了陳國都城，擒了幾千嫔妃宮女，一路行來，到了回石坡，閩将軍因為受了嫔妃的沖撞，大怒之下活埋了嫔妃們和幾千宮女，幾十年後農人都能挖到當年的白骨，此處的田地也特別肥沃，這是陳國當年的奇恥大辱。
如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陳王不久前破了大周的都城大宛，風水又轉過來，如今這大周的婦孺又變成待宰的羔羊了。
看來是不能再繼續跟着走了。
小七再看看不遠處的大胡子火頭軍。一手撥着火，一手悄悄摸到鞋底，摸到那柄磨到滿腳血泡也不肯丢棄的寶貝。
盯着躍動的火苗，小七一遍遍在心中構想和演練動作和路線，心中一片清明。
遠處篝火那裏忽然一陣哄笑，大胡子探頭探腦心馳神往，恨不得立刻丢了手裏的活跑過去看熱鬧。小七眼前的火苗噼啪一聲，迸了一個火花。
就是現在。
小七縱身而起，貓一樣躍到大胡子背後，右手心裏薄如蟬翼冷若寒冰的玄冰葉輕輕巧巧地從他後心沒柄而入，左手摟住這大家夥的腰，将他放倒。
小七拔出匕首，這邊大胡子無聲無息地了了賬，那邊碧落還無知無覺地蹲在一個大鍋前撥火。
小七悄悄潛到碧落背後，猶豫了片刻，要不要留這個活口？
最後還是收起匕首換左手拍了拍碧落的肩膀，對她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碧落一眼看到大胡子倒在地上，驚疑不定，倒也聰明，并沒出聲。
小七示意碧落幫忙把大胡子拖到帳篷裏，随手扯了張毯子蓋住，拉着碧落就潛進營地邊的山谷裏。
“誰？誰在哪裏？”有吆喝聲傳來。
小七心道不好，果然有暗哨，幹脆不再躲躲藏藏，直接向遠方林密草長的地方跑去。
身後的吆喝聲腳步聲卻越來越近。忽然嗖地一聲，小七身形一閃，一枚羽箭擦着她射入草叢，接着又是一聲，身邊的碧落應聲而倒，跪在地上，小腿劃過箭頭的地方鮮血淋漓。射箭的追兵嘻嘻哈哈的，看上去不像射得沒有準頭，倒像是覺得她們是女子，肆意戲弄。
小七低頭掃了一眼碧落的小腿，心裏盤算只能丢下她自己先走了，忽然被碧落猛推一把，“我走不了了，你快跑啊。”
小七咬咬牙，低聲道：“胡說。”一把拉起碧落将她的胳膊繞過自己肩膀，攙着她跌跌撞撞地向前。
正在這時，又是一只箭嗖地一聲飛過來，擦着小七呼嘯而過，小七攙着碧落躲閃不開，肩膀添了一道口子。
沒事做什麽好人，是嫌死得不夠快嗎？
身後的追兵更近，已能看到人影，又有不只一支箭矢破空而來，聽聲音，這次卻是認認真真要取她們的性命了。
看來命中注定是躲不過啊 。
預想中的利箭穿心并沒有來。
幾支呼嘯而來的羽箭被人輕輕巧巧地撥落在地上。一個人無聲無息地現在兩人身後。
皎皎月華下，一人一身白衣，長劍如水，清雅無雙，一雙長長鳳眼，冷冷清清的目光掠過小七和碧落兩個人，像是在看什麽，又像是什麽都沒看到，像是微風掠過潭水，泛起一丁點漣漪，轉瞬又不見了。
只見那人收劍走向剛才還嘻嘻哈哈，此時已經一點聲息也沒有的士兵，不知低聲與他們說了幾句什麽。
幾個士兵退開，瞧着這邊，卻不敢走遠，想是派人報信去了。那人也不理會，轉身走回來。
小七警惕地看着他，他卻理也沒理小七，徑直走到碧落面前俯下身子，探查碧落小腿上的傷口，一頭黑發如水一樣流瀉下來，纏纏綿綿流淌在碧落的宮裝上。
小七心中一松，繼而大奇，碧落這小丫頭不是大宛深宮中的小宮女麽，怎麽會認識這樣一個男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