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終結
蘇獻文在黑市上打探消息,沒過幾天就有人主動找上他,告訴他“三千世界”的其他制造者想見蘇獻文一面。
正中下懷,蘇獻文自然是欣然赴約。
“三千世界”的總服務器被安置在一片偏遠的星系中的一顆廢棄星球上,也難怪聯邦政府在下了通緝令之後也沒能徹底摧毀他們。
接見蘇獻文的是一個蒼白得過分人,看起來長期營養不良。蘇獻文記得他,這位曾經被聯邦政府稱為最瘋狂的天才,姓名不詳,代號為“e”。
一個本來應該被處死了的人。
蘇獻文不動聲色地觀察着他,發現了一點端倪——這個人不是實體,是一種比全息投影還要真實一點的技術,看上去跟真人無異但邊緣處還是略微有些模糊,這是時空的不契合。
e察覺到蘇獻文的目光,無所謂地笑笑,甚至還伸出手主動去碰觸蘇獻文。
果不其然,他的手直接穿過的蘇獻文的身體。
蘇獻文心裏狂跳,“幾年前我就聽說你被處死了,這條消息應該無誤,如今你究竟是死是活?”
“是死是活很重要嗎?”e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揮手,“生、死不過是一種狀态的分類罷了,我沒有你們所謂的肉體,但卻可以正常與你們交流,也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你覺得我算是死是活?”
蘇獻文不說話。
“那我們可以換個問題來問,”e朝着蘇獻文露出個不懷好意地表情,“你覺得芷界如今是生還是死,他的身體可是被炸得連碎片都不剩了,靈魂卻留在了游戲世界,你只要登入游戲就可以擁抱他親吻他……這樣你能說他已經死了嗎。”
蘇獻文臉上的表情繃得很好,但聞言還是輕微地晃了一下。
一直不願意面對的猜想被證實,奇跡沒有發生,當年的那場爆炸芷界确實“死”了——按照一般标準來看。
“你也去過游戲世界了,裏面是不是真實得令你害怕,日後你真的還能繼續堅決地将真和假區分開來?我以前聽說過一個故事,一個叫做莊子的人夢到了蝴蝶,醒來之後他分不清究竟是他夢到了蝴蝶還是蝴蝶夢到了他……你憑什麽認定眼下你所出的星際時代才是真實的?”
e再度站了起來,語氣帶了些興奮地闡述着他的觀念,他走到蘇獻文面前,“說不定現在的你也不過是另一個虛拟世界之中。”
“可能吧,”蘇獻文略微地想了想過去的經歷,“你們所創造的世界卻是真實得令我驚嘆……”
e欣慰地一笑。
“但世間一長我就能分辨出來,”蘇獻文擡頭,“一開始芷界封印了我的記憶,我也确實一無所知地輪回了好幾次,但到後來不需要記憶我也能判斷出這個世界的真假。”
他們所在的這個房間背陰,有種難以散去的壓抑感,蘇獻文想起來在虛拟世界和芷界的擁抱,即便知道是假的回憶起來也溫暖無比。
放棄這個令人難過的世界,逃到虛拟世界中去多好,沒有家國天下的煩惱,沒有過往的傷害,他們可以相互依偎着共同沉淪。
蘇獻文鼻尖有一瞬間的發酸,“假的永遠真不了。”
這句話與e的觀念背道而馳,但他沒有動怒,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蘇獻文,輕輕開口:“只有虛拟世界中有芷界,我觀察了你好幾年以為你對芷界情深義重難以釋懷,最後還是仍要放下他回歸現實嗎?”
不等蘇獻文開口,他又補充一句:“你可真令我刮目相看,不愧是聯邦最年輕的上校,心志堅定,是芷界不如你。”
一瞬間蘇獻文臉上閃過一個悲傷到難以形容的表情,他自嘲地開口:“我算什麽心志堅定,在游戲裏我差點就說出口我願意陪他一直留在虛拟世界裏,但他阻止了我,我被強行退出游戲的,只可能是他做的。”
“以前在虛拟世界他總要我留下去,等我真的決定要留下來的時候他又舍不得了,當初也是,攻擊的命令是我下的,但芷界提前一步自爆,除了算計我,他大概也是不想讓我一輩子留着親手殺了愛人的陰影。”
蘇獻文鼻子一酸,芷界鮮活的一面離他已經太遠太遠了。
芷界是個孩子心性,想法太過理想化脾氣也足夠任性,但從來就沒有真正地傷害過蘇獻文。
e聽完也沒有什麽特別的反應,只是平平淡淡地看着蘇獻文:“所以,你現在想怎麽做?”
“等他。”蘇獻文道。
“但他已經死了,在現實世界你永遠都不可能等得到他。”
蘇獻文沒接話,只是看着e,兩人對視許久,e先移開了視線,聲音沒有起伏,“既然如此,你可以走了,我叫你過來只是給你一個永遠進入虛拟世界的入口,但看來你并不需要。”
蘇獻文對他點了點頭,他會過來也是抱了一分希望,想看看芷界有沒有可能在這裏,結果令他失望,這裏沒有芷界的痕跡,有的只是一個不知生死的瘋子e。
e在他身後笑着說:“蘇上校,你可要好好在現實世界活下去。”
語氣裏聽不出絲毫真心祝願的意思,反而有種抱着手等着看蘇獻文下場的幸災樂禍。
蘇獻文腳步頓了一下:“我沒有什麽非要活下去的執念,但逃避只能讓我更痛苦。”
虛拟世界裏他跟芷界都是完美的,他們可以輕易收獲任何想要的東西,但這個世界仍有痛苦,哪怕這些痛苦不是施加在蘇獻文身上,可是只要看着蘇獻文就會生出一種兔死狐悲的愁緒。
無論是真還是假都永遠都不可能讓人徹底逃避痛苦。
如果蘇獻文迷失在虛假之中,他可能會逐漸忘了現實世界中的酸甜苦辣,而這些東西都與芷界系在一起,蘇獻文不想忘。
芷界過去說與蘇獻文一起的回憶是他最好的回憶,同樣也是蘇獻文的。
等蘇獻文走出房間,e才喃喃自語,“抛棄了肉體,靈魂才能自由。”
說完他就漸漸消失了,仿佛從來沒有存在過。
蘇獻文回到定居的星球,這裏不屬于聯邦的轄地,時常被星際海盜搜刮,最近本星球的人拖拖拉拉成立了一個自衛會,有人誠惶誠恐地找上蘇獻文,問他願不願意去教導一二。
蘇獻文沒有拒絕。
自衛會沒有太多可自由支配的資金,他們買來的機甲不僅老舊還有各種各樣的問題,更重要的是學員也不怎麽配合。
他們要麽是天賦不高,要麽是不感興趣,總之沒有幾個能讓蘇獻文省心的。
但他從來沒有發過火,盡心盡力地教導他們,一次一次地重複,效率再低下都沒見蘇獻文煩躁過或者敷衍過。
日子就這樣平淡如水地過着,自衛隊的首領偶爾會過來看訓練成果,有一次他問起蘇獻文這個聯邦曾經的上校為什麽肯安于一隅,還小心翼翼地試探他是不是受了內鬥的迫害。
蘇獻文哭笑不得,他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這一路以來的經歷和變化,最後能說的也只有一句:“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以前是我自己非要将自己架在不屬于自己的地方,現在我不想了,就這麽簡單。”
首領似懂非懂,不過很識相地沒有再問過。
就算初始裝備再差,有蘇獻文從旁協助自衛隊還是慢慢強盛起來,這顆星球上的安全系數有所提升,無論是本地人還是外來人口都逐漸适應了這種簡單的生活方式,外面的起起落落與他們關系不大,不過是茶餘飯後的一點談資。
蘇獻文已經不記得自己在留在這裏多久,每年他都會帶一束假的彼岸花去芷界自爆的地方祭拜,看着周圍萬古不變的星相發呆,瞎想芷界會不會有一天從黑暗之中跳出來。
每次他都能把眼睛瞪疼,可這個近乎荒謬的奇跡從來沒有出現過。
這一次蘇獻文依然無功而返,回去之後自衛隊的首領興沖沖地找到蘇獻文,說他們有了一臺新的機甲,不同于以往那些二手、三手貨,這臺機甲恐怕不必聯邦軍隊的配置差。
蘇獻文跟着他一起去看新機甲,見到的第一眼蘇獻文就呆住了,這臺機甲渾身通紅,哪怕處于靜止狀态都散發着令人壓抑的威壓。
首領喋喋不休地位蘇獻文介紹這臺機甲的性能,蘇獻文打斷他,急切地發問,“這臺機甲的名字是什麽?從哪裏來的?!”
“燭龍,是有人送的。”
“誰送的?”蘇獻文差點一把揪住了首領的衣領,他的心跳已經超出了正常的範圍,緊張得他說話都在抖。
首領從來沒有見過蘇獻文這副模樣,他楞了一下沒能将話說出口。
蘇獻文正想繼續問,身旁突然有人笑着說:“是我。”
蘇獻文生硬地扭過頭,一個穿着灰色衣服的人印入他的眼裏,這人皮膚偏白,像是常年沒有在戶外行動過,但身體不顯虛弱,只是站在那裏都能令人覺得精神無比。
他沖着蘇獻文笑,張開了自己的雙臂。
蘇獻文呆在原地,他也不催促靜默地等着。
不知過了多久,蘇獻文終于回過神跑到他的身邊,在能夠接觸到人之前蘇獻文又生生停住,戰戰兢兢地抱住這人。
他等了太久,希望又太過渺茫,蘇獻文害怕這只是他一場夢,害怕其實是假的,直到真的碰觸到芷界的瞬間蘇獻文才肯定這是真的。
他的芷界真的回來了,在沒有任何承諾沒有任何希望的情況下他還是回來了。
蘇獻文死死地抱着芷界,原本積攢在心中多年的委屈、難過、不甘全都散了,沒有什麽能比一個真實的擁抱更重要。
蘇獻文這一刻更發深刻地意識到了自己有多脆弱,如果他再進一次虛拟世界一定會迷失自己,只要能看到芷界他已經沒辦法再去管真假。
還好芷界回來了,無論何時芷界總歸是舍不得蘇獻文的。
芷界輕輕地拍着蘇獻文的後背,在他的額頭上吻了一下,“我回來了。”
“歡迎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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