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節課,閱讀卷子一發下來,範小圓懵逼了
——第一題不是選擇題?!?!
她于是望着試卷陷入呆滞,眼睛裏透出絕望的氣息。
她這樣呆滞了兩分鐘,閱讀老師察覺異樣就看了過來,接着點了她的名字:“範小圓?”
“啊?”範小圓猝然回神,下一秒,她一咬牙,“老師!第一題看不清楚!”
“?”老師便低頭去看講臺上留下的試卷,範小圓莫名緊張,祈禱雖然不是選擇題,宇文客依舊能get到這個暗號,然後下課來當面問她夢裏的事就是了!
然而沒想到,十幾秒後,宇文客的聲音冷靜地從教室後方響了起來:“老師,第一題第五個單詞……的第三個字母看不清楚。”
“……”班裏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老師托了托眼鏡,“Dictionary,第三個字母是C。”她說完,對身為好學生的宇文客會問這種問題有點意外,皺眉笑說,“這你猜還猜不出來嗎?”
周圍響起幾聲笑。
宇文客尴尬地咳嗽:“昨晚沒睡好,謝謝老師。”
……為毛非得強行對個“C”出來,下可直接問不成嗎……這樣好假。
範小圓下意識地轉頭看他,但他已經在悶頭答題了。
這天的閱讀課是兩節連上,考試不尴不尬地占用了一節課外加一個課間、在第二節課上課五分鐘後結束。于是老師拿出了十分鐘讓大家休息,餘下的半個小時就成了自習,背單詞做題都可以,趴桌上發呆消磨時間也沒人管。
範小圓于是就趴桌上歇了,她是個不太會自習的人,早起周圍沒有別人的時候自己安靜地做一個小時的題還可以,一旦置身人多的環境,她就完全學不進去。
趴了五分鐘,手機在口袋裏一震。
範小圓把手機摸出來放在桌鬥裏看,是個微信加好友請求,用戶名是毫無創意的“宇文客”,下面的附加消息顯示他是從高二(7)班的班級群找到她的。
範小圓點了通過,進入對話框之後,一條消息很快彈了出來:“放學後旁邊咖啡廳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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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小圓回了個“好”,又打了條“我正好也想跟你聊聊籃球社和啦啦隊的問題”,想了想又給删了,覺得見面再說就好。
下午四點半,最後一節課下課,範小圓沒什麽事,直奔附近購物廣場三樓的星巴克。結果,宇文客幫老師批卷子耽誤了,将近五點半才到。
“對不起啊,來晚了。”他邊坐邊摘下書包,支着額頭桌上一喟,“所以……這怎麽回事?真是穿越?為什麽莫名其妙地會穿越?”
“……我怎麽知道。”範小圓把二十分鐘前給他加點的冰美式往前推了推,宇文客說着謝謝喝了口,又說:“你們女生不是看穿越小說嗎?”
“穿越小說裏沒見過這種。人家都是穿過去就不回來,要麽一個世界一個世界的穿。晚上穿過去白天回來的……反正我沒見過。”範小圓嘆氣,扯扯嘴角又道,“不過我覺得也不用太擔心。”
宇文客蹙眉看着她。
範小圓雙眼發亮:“我在那邊好像是女皇啊!這還有什麽可怕的?”
“……但我的身份好像很低。”宇文客回思着,惆悵道,“應該就是個小官小吏什麽的。”
“我罩着你啊!”範小圓手一拍桌子,順勢翹起二郎腿,“你看那兒連太監都有,不是沒人性的封建制度、就是更沒人性的奴隸制度。這倆制度裏皇帝都說一不二,現在皇帝是自己人你還擔心啥?”
“……”宇文客沉默了一會兒,覺得別扭但似乎又想不到什麽可反駁的。
範小圓爽快一笑,又說:“這個好解決,我有個不好解決的事要跟你商量。”
宇文客微愣:“什麽?”
範小圓:“校論壇裏的帖子你看到沒有?”
宇文客:“沒有。”
範小圓:“……”
“我平常不上論壇。”宇文客眉心稍稍蹙了一下,但很快又舒展開來,“出了什麽事?”
範小圓沉肅地前傾了身子,端正地望着他開誠布公:“高中部啦啦隊向我們下戰書了,但你們籃球社和我們啦啦隊的舊怨你懂的。所以,我需要你以籃球社的名義發布公開道歉,然後我們順理成章地迎接高中部的挑釁!”
“……”宇文客左邊的眉頭稍挑了那麽個弧度,無語地睇了她幾秒,言簡意赅,“我不幹。”
“?”範小圓瞠目結舌,“為什麽?!你不覺得當年那位學長做得确實不對嗎?再說這點兒破事兒都拖了快三年了,在咱們這一屆握手言和不好嗎?!”
宇文客的眉心蹙了起來:“我知道是那位學長的錯,可你不覺得這種争執很無聊嗎?為了一句玩笑話,上綱上線撕逼個沒完,三年之後竟然還要繼續?幼不幼稚啊!”
“可是……”範小圓稍微卡殼了那麽兩秒,接着一拍桌子,“你要真這麽想,那別讓你們副社長忽悠寧凝來勸我出馬啊!”
“……誰讓副社長忽悠寧凝了?”宇文客反問,繼而煩躁地一拎書包,起身就要走,“那充其量是副社長的個人行為。哦……三年前那個,歸根結底也是那位學長的個人行為,你們有精力為這個掐得水深火熱,還不如多做兩道題。”
“哎你——”範小圓氣結,然而不待她說話,宇文客已然拎着書包風風火火地走了,留下她一個人氣得說不出話。
這人……他怎麽活得這麽兩耳不聞窗外事呢!
雖然照他的思路去想也沒問題,可這掐都已經掐起來了啊,接下來的做法全校都在看着啊,拎包就走是幾個意思?!
範小圓很生氣,鐵青着臉坐公交回家,進家門後強行緩和了一下情緒跟爸媽一起吃了晚飯,然後就鑽進屋去寫作業。
身為學渣,她寫作業的流程是很簡單的——挑會做的題做,不會的題想大多會讓她腦中空白完全無從下手,連思考的空間都沒有,只能放着。
賭氣的心情又似乎使她會做的題更少了些……
範小圓于是九點多的時候就氣鼓鼓地上床躺着了,想拿手機看小說都看不進去,五分鐘後把手機一扔,睡覺!
大熙朝,寅時。
用于避暑的紫清園裏靜谧一片,女皇所住的至明閣中,幾個宮女宦官守在廂房前,時不時地瞅瞅正屋卧房的方向,怎麽想都還是覺得驚奇。
那個宇文公子進宮多久了?怎麽也有三年了吧。
三年,一直沒得過寵,前天還惹惱了陛下,惹惱之後甚至還鬧了一出投河自盡。可昨天,也不知道他突然走了什麽大運,陛下着人把他帶過來後竟然完全沒有問罪,反倒讓他在自己屋裏養上病了。
倆人就這麽一起在屋裏待了一天,聽進去端茶送水的宮人說,他們是各幹各的事,連交流都很少。
然而到了晚上,陛下居然還不讓他走,自己晃晃悠悠地進了廂房,滿不在意地說就讓他在屋裏歇着吧,她在廂房睡一晚。
——這到底怎麽回事啊?!他觸着陛下哪根兒筋了?!
幾個人腦子裏都在轉這個事兒,轉着轉着,身邊的廂房中突然有鞋子蹭地的聲音一響。
他們便立刻提起心神,躬着身将門推開,欠身道一句“陛下安”,然後進屋去服侍更衣盥洗。
在範小圓坐在妝臺前任由宮女給她擺弄發髻的時候,其中一個人噙着笑主動禀說:“陛下,宇文公子已經沒大礙了,他……”
“我懶得搭理他!”範小圓拍桌怒喝,抑揚頓挫,氣惱明晰。
那宮女立刻噤聲,範小圓從鏡子裏看到她木了兩秒,繼而撲通跪地:“陛下恕罪!”
“……”範小圓不得不緩緩氣,煩躁擺手,“沒事兒沒事兒,你起來。這事跟你沒關系,別讓我看見他就是了。”
“?”幾個宮人齊刷刷的全窒息了。
範小圓一時沒太懂,只感覺到一股情緒在他們之間傳遞了整整一圈,接着又靜了片刻,才有個看起來級別稍高的宦官試探着詢問:“下奴愚笨,陛下的意思是……讓他先回宮?還是……發落去別的地方?或者直接……”
宮裏說話有忌諱,“殺了”二字讓這宦官噎了回去,便只見他擡手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
“?!”這回輪到範小圓窒息了。
她目瞪口呆地從鏡子裏盯着那個宦官,那個宦官被盯得心裏直叫苦。要擱在三天之前,陛下說出這話,他們毫不猶豫地直接把宇文客發落了就是,可經過了昨天……真不清楚陛下到底什麽意思啊!
範小圓又怔了會兒,臉上慢慢地浮現了恍悟,接着,那恍悟裏又綻放出了帶着幾分邪勁兒的笑:“對啊……我說了算啊!”
恰這時,宇文客帶着幾分殘存的困意,伸着懶腰從正屋大門裏走了出來。
範小圓從半開的窗子中看着他的身影,咬着後牙“哈!哈!”兩聲笑,旋即将臉一板:“把他給我押過來。”
聽到這詭異的笑聲,宮人們哪敢耽擱,兩個宦官立刻竄了出去,左右一擰宇文客的胳膊,三步并兩步地就往廂房帶。
“又幹什麽啊?!”宇文客提心吊膽。話音未落,腳已絆過廂房門檻,整個人往前一個趔趄,倒了好幾步才站穩叫。
“範……”他看到範小圓下意識地想叫名字,所幸反應夠快及時噤聲,轉而像模像樣地施以長揖,“陛下。”
“啧。”坐在妝臺前的陛下悠閑地正了正發髻上的簪花,又理了一下耳墜的流蘇,才慢悠悠地回過身來。
她被染得妩媚嬌俏的朱唇微微上揚着,頭還未完全在轉過來,美目中的光芒已先一步劃到了他面上。她笑吟吟、慢悠悠地說:“宇文客,朕先前跟你打商量的事,你真的不答應?”
作者有話要說: ——宇文客天真地認為,自己穿越過去之後的身份,是什麽地位不高的“小官小吏”。
——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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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敏言和Samara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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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紅包還沒來得及戳,晚上回來戳~
☆、Chapter 5. 黑白
“?”宇文客微滞,旋即肅穆颔首,“不答應。”
範小圓輕輕點頭:“好。來人——”兩旁安寂無聲的宦官立即又上前将宇文客的胳膊鉗住,等待陛下的吩咐。
但見陛下黛眉一挑:“拖出去閹了。”
“?!?!”宇文客吓炸,在宦官将他往外拽的剎那,一把抱住房門,“別鬧!!!”
宦官趕緊把他往下扒拉,宇文客邊死抱着房門不撒手,便朝範小圓怒吼:“喂範……陛下!過分了吧!!!”
下一秒,他一把被人從背後按住嘴。
大太監王瑾被他的話說得心驚膽寒,語不傳六耳地壓音斥道:“宇文客你瘋了吧你!”
“唔!唔唔唔——!!!”宇文客被捂着嘴好似還要繼續罵罵咧咧,王瑾切齒,又說:“宮中男眷還沒有哪個敢這麽跟陛下講話,你不在乎自己的死活,還打算拖着全家一起去死嗎!”
一剎間,宇文客安靜如雞。
他的手仍死死抱着門,目光無比錯愕地一分分轉向捂着他的嘴的王瑾。但王瑾在他正後方,旁邊還有另外兩個宦官遮擋了他的視線,他完全看不過去。
這份錯愕便完完全全投進了範小圓的眼中。
範小圓怔了怔:“……怎麽了?”而後擺了擺手,“你們先出去,朕有話要單獨問他。”
宦官們即刻松開宇文客,王瑾也收回捂在他嘴上的手,在幾秒之內就安靜無聲地盡數退了出去。
“怎麽了?”範小圓不解道。
宇文客還沉浸在震驚中,木了一會兒,慢慢撒開了緊抱着的門。
範小圓起身将房門關上,又問了一遍:“啦?”
“……”宇文客後脊僵着,僵到微微打顫,面色在這微不可尋的顫意裏一分分變得古怪,“剛、剛才那個太監說……我是‘宮中男眷’?”
“……?”範小圓一懵。
宇文客神色掙紮:“‘宮中女眷’一般是……皇帝的嫔妃。那男眷……”
範小圓從懵逼中脫口而出:“卧槽……你特麽是我男寵啊?”
一瞬間,宇文客渾身的勁力好像都因為某層窗戶紙的捅破而被抽走了,他啪叽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範小圓于是蹲下身,推推他,“哎,宇文客?班長?振作點?”
宇文客生無可戀地目光一分分轉向她。
範小圓豪氣幹雲地一拍他肩頭:“男寵就男寵嘛!我又不睡你!”
宇文客:“……”
“不要鑽牛角尖兒!你又不是直接穿越到古代當男寵!醒來之後你還是二十一世紀好少年啊班長!”範小圓語重心長地勸着,接着又道,“不過籃球社道歉的事,你得幫我。”
宇文客薄唇顫抖着輕啓:“我不……”
“那我真閹了你啊!!!”範小圓瞪眼,氣勢洶洶,“聽好,醒過來之後,你必須立刻、馬上給我去校論壇以籃球社名義發帖致歉,不然等再次睡着,我就立刻、馬上讓人閹了你!不信你試試看!”
“……”宇文客的神色,變得更加生無可戀了一些。
他想到自己上回在夢裏落水高燒,醒來後也有點感冒的問題,不得不擔心假如在古代被閹了,現代的自己會不會也……發生什麽連鎖反應。
于是,已經飽受打擊的男寵·宇文客,在範女皇毫無人性的威逼利誘之下,氣虛地退讓了:“好……”
“這就對了嘛!來!咱合作愉快啊!”範小圓愉快地朝他伸出了手。
但宇文客沒有與她握手,他擡擡眼,說:“我有條件。”
“嗯?”範小圓收回了手,“你說!”
“以後……穿越到這邊的時候,你別找我,咱倆不要見面了。”宇文客說着,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捂住臉,終于爆發似的嚎叫了出來,“這他媽太尴尬了什麽鬼身份啊啊啊啊啊!!!”
退出去的宮人離得應該不太遠!範小圓趕緊手忙腳亂地捂他的嘴:“別喊別喊別喊!我答應你答應你!咱各過各的日子老死不相往來!”
“啊啊啊啊啊——”嚎叫中的宇文客噤聲一吸氣,冷靜得很快,“好。”
範小圓:“……”
宇文客又在殘存的頹喪中僵坐了會兒,接着重重一嘆,撐地站起了身。
範小圓便也爬起來,拍拍衣裙,指指門外:“那你要直接走嗎?還是先把早餐吃了?”
“……”宇文客想了想,實在無法腦補自己身為“男寵”和“女皇”一起用膳的詭異感,就說直接走,推門便要離開。
——還好範小圓反應快,她在宇文客推門的瞬間及時意識到他可能并不清楚自己的住處在哪兒,輕輕幹咳一聲,佯作随意地招手吩咐一個宦官說:“你送他回去。”
正往外走的宇文客一愣,即刻也驚悟過來。他不禁回頭看了看範小圓,對她的機智有點驚訝,畢竟她成績一直不好。
兩個人就此別過,于是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裏,範小圓第一回獨自體會起這個世界來。她有心盡快了解一下時代背景,就跑到書房裏挑書來讀,然而身為學渣,讀言辭古奧的“古籍”對她來說實在夠難的,從早讀到晚也沒讀進去多少東西,她悲憤地認識到了女皇不好當。
二十一世紀,上午9:40。
兩節課上完之後是長達20分鐘的課間操時間,國際部沒有課間操,于是這個時段被學生稱為“大課間”。
大課間很适合打打鬧鬧聊八卦。從今天下課鈴一響,全班就分聚成好急搓竊竊私語來看,絕壁是有驚天大八卦了。
“媽耶,籃球社怎麽突然道歉了!” 寧凝一邊狂翻帖子一邊跟範小圓開扒,範小圓不在意地聳肩:“可能是良心發現了吧。”
“不是……你看帖沒有?”寧凝把手機推到她面前,“這是咱班長發的帖,他這人你不知道啊?平常對這些事一概不愛攙和,油鹽不進,副社之前也勸了好多次了,一點兒用也沒有!”
“……所以我說是良心發現了嘛。”範小圓啧嘴,幾是同時,聽到樓道裏響起男生們的哄笑:“Woooow班長,你可真會出其不意!我們都以為這回咱啦啦隊要在高中部那邊吃啞巴虧了!大楊還打算借她們垂頭喪氣需要安慰的時候去追她們副隊長呢!”
“……別鬧。”剛去辦公室送完作業的宇文客淡漠地從八卦群衆中掙脫出來,回到教室裏。
範小圓擡頭一笑:“多謝啊班長,我昨兒正為這事頭大呢你就給解決了!你可真善解人意!”
“……”宇文客看到她,神色裏有些克制不住的尴尬。
他咳嗽着緩了一緩,走到她桌前:“比賽的時候有空嗎?邀請你們來助威。”
“哎我們肯定會去的嘛!”範小圓爽利地一拍桌,宇文客緊接着就說:“那我們出去聊一下具體的安排。”
範小圓:“?”這有什麽可聊的?每次去比賽助威都是她們直接排好直接上啊?
她狐疑地擡頭,與宇文客欲言又止的目光相觸的剎那,意識到了他大概是想說另一個世界的事。
她趕忙應了聲“哦!好!”,起身跟着宇文客往外走。宇文客悶着頭一路往前走,到了樓道頂端,推門進了因為位置太偏而很少有人走的那個樓梯間。
他死死盯着地,嘴角無可克制地輕搐着:“我還有件事……得麻煩你。”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被水淹死的龍王爺(這ID……)投的地雷~(≧▽≦)/~
謝謝小扇的手榴彈,以及衍衍的兩顆手榴彈!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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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V當天三章前100的紅包已戳,請注意查收~
☆、Chapter 6. 純黑
宇文客跟範小圓說,他在古代那邊的家人都因罪被押進了天牢,秋後問斬。
這話他是從身邊的宦官口中聽來的,但具體是什麽罪,他一時沒找到合适的措辭來套話,只知道除了父母之外,還有個小妹妹,今年才八歲。
——于是在這件事上,範小圓和宇文客的想法是一樣的。他們都覺得,雖然自己跟那個突然闖入自己生活的世界并沒有什麽感情,所謂“家人”目前為止也和陌生人差不多,但就算只是出于人道主義精神,問罪也不能沖着八歲的小姑娘去啊!
古代的連坐制度真可怕!
是以入睡後再在大熙朝的清晨醒來的時候,範小圓用完早膳就研究起了這個問題。
這事宇文客怕套話過程中會露怯顯得自己奇怪,不好一問究竟,但她身為女皇做起來很容易。她狀似悠哉地喝着茶,直接跟身邊的宮女說了句:“把宇文客一家獲罪的相關卷宗都拿過來,朕想看看。”就搞定了。
這案子看起來不大,刑部呈來的厚厚案卷裏,這件事占了不過五頁紙。古人用毛筆寫出的字又不像現代打印的宋體5號那麽小,縱使範小圓是個學渣,看這麽幾頁繁體字也還是沒什麽壓力的。
根據案卷記載,他家裏算書香門第——沒什麽錢但小有名氣的那種文化人,爹娘都飽讀詩書,當娘的閑來無事愛寫寫書法,許多文人墨客都會去求墨寶。
于是有這麽一幅字流落坊間,惹出了事端。
這幅字寫的是:鳳凰臺上鳳凰游,鳳去臺空江自流。
大熙朝皇位傳女不傳男,鳳凰在這裏和其他朝代的龍一樣,象征皇權。這句“鳳去臺空”被認為是詛咒聖上,大逆不道!
範小圓看到這兒就想說:哎我艹,李白的棺材板兒要壓不住了!
瞎搞什麽文字獄啊真是的!
她和宇文客原本商量的是,八歲的小妹妹要救,因為連坐這麽個小孩不人道。但如果當父母的是真的有罪,那不能徇私枉法——反正宇文客也跟他們沒什麽感情。
現在看來,這一家子都冤得很啊!
女皇啪地将卷宗一拍,周圍的宮人們猛一個激靈。
女皇清清嗓子,儀态冷豔:“把這一家子放了。着人告訴宇文客一聲,沒事了。”
“?!”屋子裏一片震驚,大家都禁不住地怔了兩秒,一個反應快些的宦官才趕緊領命退了出去,去宇文客的住處傳話。
自此之後,兩個人相安無事了好幾天。白天他們在學校各上各的課,和從前一樣交集不多。晚上,身處一處規模宏大的皇家園林,二人間的距離其實比在學校時還要遠些,更是想不見面就可以完全不見面。
在意識到“讀書很難”後,範小圓給自己找了個熟悉這裏的新途徑——各處閑逛。她每天有目的地挑一個方向走,打算逐步把園子各處都了解清楚,面得因為對“自家”居住環境不熟而鬧出笑話。
逛到第四天,經過一片假山時,她偶然聽見了宇文客的聲音。
範小圓的頭一個反應,是繼續自己逛自己的。畢竟宇文客覺得這裏的身份尴尬嘛,那她不見他就是了呗,反正也沒啥影響。
然而這片假山還沒完全從身邊過去,她又聽到了另外兩個聲音。
——一個是小女孩驚恐的哭聲、另一個是宦官尖細的呵斥聲。
範小圓微微一怔,蹙眉定住腳靜聽。身後的一衆宮人也立刻會意,安靜地躬身候着,幾個聽出那聲音出自于誰的則難免忐忑不安。
假山後過去兩丈遠,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
宇文客被兩個宦官強按着跪在地上,兩步外的石案旁坐着的男子神色複雜地盯了他半天才說出話:“宇文客,你是不是瘋了?”
這人面容英挺、玉冠束發,一襲深灰色廣袖直裾上,金線繡出的紋樣如行雲流水。
一名宦官躬着身子站在他身邊,手裏執着魚竿。魚線下的銀鈎上還挂着魚,金色的魚身在鮮綠的草地上跳躍着,啪嗒、啪嗒……
宇文客沒有回話,男子鎖眉拎起魚線看了看那條魚:“是陛下新年放生的,快放回去。”他說着一松手,目光轉而又看向宇文客,長聲嘆息,“這個,杖五十。那姑娘,算了。”
跪在宇文客旁邊早已在瑟瑟發抖的小女孩哇地一聲哭出來,宇文客悚然間一騰而起:“你再說一遍?!”
男子眉心一跳。
宇文客熱血沖腦:“就為條魚你他媽打人啊!你們這地方還有點人性沒……”
話聲未落,男子拍案而起,一拳揮來!這人看起來全無兇悍模樣,沒成想這一拳卻勁力十足,裹挾疾風直砸面門,宇文客霍然翻倒在地,頭暈眼花間,感覺滿口的血腥氣。
“……貴君!”周遭好幾個宮人都面顯驚色,生怕男子繼續動手,急忙上前要勸。
男子自己倒也收了手,然而宇文客愈發火大,一抹鼻血繼續喝道:“你們那個女皇!為了兩句詩都特麽能草菅人命!放生幾條破魚有特麽屁用啊!”
卧槽……
假山後身為“女皇”本尊的範小圓都驚了,她暗自揶揄宇文客平常準不看穿越小說!就他這不怕死的玩法,獨自穿越能活過三章都算命好!
她于是趕忙從假山後走出,大喝一聲“行了!”,定睛一瞧,宇文客正被那名男子提着衣領拎在手裏。
“……”範小圓稍微目瞪口呆了那麽一小下,旋即又喝,“把他放下!”
男子立即松手,端正一揖:“陛下。”
範小圓深呼吸,繼續維持氣勢:“怎麽回事!”
“陛下,他……”男子瞟了眼旁邊杵着的宇文客,說話時的神情克制不住地別扭,“他……在湖邊……釣錦鯉……”
範小圓:“……”
她心道班長您可真會給自己找樂子,男子又道:“邊釣還邊跟那姑娘說,要多……刷醬?放辣椒?”
範小圓:“?!”
宇文客又擦了把鼻血,沒說話。
女皇陛下一臉驚悚:“你很不挑口兒啊?!”
宇文客身邊的小宦官都快哭了,聲音在恐懼中變得嘶啞:“公子您快告罪……”
玉冠束發的男子眼觀鼻、鼻觀心,維持着“揖”的姿勢。
女皇陛下維持着高冷擺了擺手:“都退下吧,我問問他。”
除了宇文客外的衆人,剎那間神色各異。氣氛滞了片刻,終是那個衣着華貴的男子率先施禮道:“臣告退。”
周圍很快歸于安寂,範小圓四下看看,确定再無旁人了,轉而收起高冷,提起衣裙邁着小碎步跑到宇文客面前,一臉好奇:“那是誰啊?”
“……我怎麽知道。”宇文客繼續抹着鼻血,“我只聽到宮人管他叫‘貴君’。”他說罷向瑟縮在不遠處的小女孩招手,“過來,別怕了。”
小女孩抹着眼淚走上前,到範小圓面前撲通就貴了,稽首大禮行得一絲不茍:“陛下。”
然而範小圓竟沒反應,宇文客疑惑地擡眼看看,伸手在她眼前一打響指。
範小圓“啊”地一聲回神,趕忙把小姑娘拉起來,思緒卻還沉浸在“貴君”帶來的震驚中……
這個稱號,聽起來,跟“貴妃”,很對等啊!
她到底,是有,多少個,男寵啊!
媽啊……
範小圓腦子裏投射出了看□□時才會腦補的蕩漾畫面,喉嚨中“咕嘟”吞了口口水。
接着她雙手一捂臉,在黑暗裏把這沒節操的畫面緩掉,又将手拿開:“那什麽……班長啊,你就是閑得慌也別打錦鯉的主意啊!”她說着一頓,語重心長,“觀賞魚都不好吃的!”
“……”宇文客頓時有些訝異,“你早就嘗過是嗎?”
“我沒有!”範小圓當然不能承認這種黑歷史,立刻岔開話題,“你要是想吃燒烤,就跟廚房說嘛!我覺得皇宮裏做個燒烤還是沒問題的吧?”
宇文客沉默了會兒,猶豫着問她:“你每頓飯幾個菜?”
“你說在這裏嗎?”範小圓想了想,“沒數,算上湯和點心大概二十多道吧。不過我吃不完宮人會分了吃,所以也不浪費。”
“……”宇文客靜了好幾秒,臉上的悲憤好幾次浮起又壓下,最後又抹了把鼻血,“行吧……我先回去吃飯了。”
“哎?”範小圓猜到了點端倪,想追問他是不是夥食不好,但宇文客走得大步流星,像成心要甩開她似的,弄得她心裏一陣不爽。
她于是叫住了遲疑着正要跟上宇文客的小女孩:“哎姑娘,跟我走,姐姐帶你去吃好吃的!”
宇文客的背影明顯一滞,透出一陣凄涼,接着又頗帶悲壯地繼續向前走去……
當天下午,範小圓就在跟小女孩聊天的過程中把狀況聊明白了。
這小女孩就是宇文客那個八歲的妹妹,單名一個舒字。
——哥哥叫語文課,妹妹叫語文書,範小圓心說你們倆可真是一家子!
宇文舒這回是進宮來看宇文客的,按規矩,吃住都是宇文客自己管。可宇文客一頓飯就倆菜,一葷一素,所謂的葷菜還只有點肉末或者肉絲。
之前的幾天,他都是自己湊合。但這回多了一個人,就無論如何都不夠吃了,于是他打起了錦鯉的主意……
宇文舒說,哥哥的原話是:“你看這錦鯉多肥,處理幹淨烤一下,多刷醬多放辣椒,肯定很下飯!”
女皇陛下範小圓簡直瞬間對失寵宮嫔(男眷?)的凄苦感同身受了……
一時很想揮筆痛斥——這萬惡的舊社會!
然而慨嘆過後她又很想吐槽宇文客——他過得這麽慘,為什麽不來跟她說?肯定是覺得自己要求不見面又向她提要求很不好意思,這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嘛!
她于是很傲嬌地沒有直接上趕着改善宇文客的夥食,而是問宇文舒:“覺得姐姐這裏的菜好吃嗎?”
小姑娘十分篤然地點頭說好吃!
女皇陛下抿起微笑摸摸她的頭:“那就把吃了什麽、有多好吃挨個告訴你哥哥,跟她說你明天還來。”
她就不信宇文客真能死要面子到一直死扛惡劣夥食!誰還不是以食為天的大吃貨國子民咋地?
這天因為這件突發情況的出現而顯得格外充實,範小圓晚上躺上床時都不是很想睡覺,覺得在這邊探索生活、感受碰撞挺有意思的,肯定比每天刷題上課趣味性強啊!
不過她還是要趕緊睡“過去”的,因為明天周日,在現代的她不趕緊醒來把作業趕完,周一就要完犢子了。
然而,當她剛剛舒爽自在地躺下的時候,房門“吱呀”一聲。
大太監王瑾領着一個小宦官進了屋,在她窗前堆着笑躬身道:“陛下,好幾天了,您看是不是……召見一個?”
小宦官在他說話間已屈膝跪地,将手裏的托盤高高舉起。
範小圓定睛一看:嚯——是要她翻牌子嘛!
作者有話要說: 咳咳……釣錦鯉的梗,源于我家可愛的編輯……
我跟她報備開新文的時候,她問我什麽題材,我就把文案甩了過去
然後她的第一反應,是很擔憂地說:不得寵的男寵,宮裏管飯嗎?
我說:當然管啊!不然咋活!
編輯:我都腦補他去太液池釣錦鯉了……還得到別的地方偷佐料……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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