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歸鄉
被叫破了身份,周孟言也不多廢話,拖把棍一掃擊中她的膝窩,白桃噗通一聲摔倒在地,周孟言道:“聽着,我不是兇手,找到兇手以後,我會回來的。”
白桃狡猾極了,佯裝相信:“我也覺得你不像是兇手,不如你跟我回去,我們一起調查?”
她說着,雙腳發力想要站起來,可周孟言已經看穿了她的舉動,一棍子打在她背上,重新制服了她:“你還太嫩了,警官。”
白桃見被戳穿,幹脆放聲大喊:“周孟言在這裏……靠!”她話還沒有說完,周孟言轉身就跑了。
她想爬起來追,可不知道他打在了什麽地方,她剛剛站起來就覺得腳踝劇痛,不得已又坐了回去。
周孟言不再隐藏身份,迅速跑出了大樓。
不遠處,一輛卡車正在收垃圾。
周孟言脫下口罩和身上的外套,趁着收垃圾的人不注意靠近了卡車。一個黑色垃圾袋裏有一個泰迪熊的巨型玩偶,或許是哪個粉絲送的禮物,他把外套蓋在熊身上,故意漏出了一個角,從遠處看去,就好像是有人躲在那裏似的。
三分鐘後,周孟言已經彙入了浩浩蕩蕩的下班人群,在走下地鐵站前,他遠遠朝來時的方向望了一眼。
那輛運垃圾的卡車被幾個人攔下了。
他微微松了口氣,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地鐵站裏。
半個小時後,他在一個科技園區裏下了車。他名下的所有資産都在警方的監視之中,信用卡全部被凍結,尤其是在這個移動支付的時代,可謂是步履維艱。
幸虧這個實驗室沒有被警方發現,幾年前,這個科技園區剛剛建好時,他的一個好友就買了一層樓作為投資,現在絕大部分都已經租了出去,只留下一間作為自用的實驗室。
周孟言也有這裏的門禁卡,而好友已經移民國外,輕易不會回來,這裏暫時還算安全。
那也只是暫時,他留在身邊的現金快要花完了,而今天的行動以失敗告終,他沒有找到銀月自殺的任何線索。
周孟言刷卡進了實驗室,累到不想思考,也不想動彈。他希望自己閉上眼睛就能入睡,但是做不到,他的腦海裏有太多紛亂的念頭,逼迫他的大腦一刻不停地轉動,不能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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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腦海裏有太多紛亂的念頭,逼迫他的大腦一刻不停地轉動,不能休息。」
鐘采藍打完這一句話,猶豫着停了下來,思量半晌,終究是舍不得,輕敲backspace,删除了後半句,改為:「他的腦海裏有太多紛亂的念頭,但是,他真的太疲倦了,沒一會兒就在沙發上睡着了。」
寫完,她撐着頭思考了一會兒下面的劇情,正想繼續敲擊鍵盤,突然聽見廣播裏說:“前方到站,松容站,請下車的旅客做好準備,前方到站……”
到站了?!鐘采藍趕緊合上了筆記本,收拾東西準備下車。
五分鐘後,動車在松容站停下了,她随着稀稀拉拉的人流往外走,外面的陽光又烈又燙,水泥地像是要融化了似的。
她壓了壓遮陽帽,挽着手提袋慢吞吞往外走。
松容站是小站,放眼望去,都看不見出租車,鐘采藍等了一會兒,實在受不了高溫,提着東西上了公交。
公交車有些年頭了,塑料座椅又破又舊,好在空調運作正常,鐘采藍找了個靠後的位置坐下,透過髒污的玻璃窗打量着自己的家鄉。
松容是她的老家,不過她很少回來,并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只是覺得這樣對己對人都更好。
她很小的時候父親就病逝了,母親獨自帶她了好幾年,讀初中的時候,母親重新組建了家庭,繼父姓郭,是個生意人。
她一開始當然是不同意的,悶在房間裏大哭一場。哭完,母親開門進來,告訴她:“就算你不同意,我也還是要結婚的,你現在還小,不明白,你以後會懂的。”
“你為什麽要和那個男人結婚?”她倒不是氣憤有人要占據父親的位置,她自記事起,對父親的印象就很淡,她只是早有預感,一旦結婚,媽媽就不只是她的媽媽了。
母親的回答現實極了:“我會過上比現在更好的生活,你也是。”
彼時年少氣盛,她嗤之以鼻:“什麽叫更好的生活?有錢嗎?”
“還有別的,你不懂。”
或許有些父母會為了孩子放棄再婚,但鐘采藍的母親江靜女士顯然不在其中,她很快和姓郭的生意人結婚了。
婚後,鐘采藍随母親搬家,住的地方從四十平米變成了一百五十平米,她擁有了一個自己的小房間。
郭叔叔給她買了一輛自行車作為見面禮,她不用每天六點鐘起來走去學校了,她可以睡到六點半再起來,每天早上還會有工人送來新鮮的牛奶。
零花錢也從一天一塊漲到了一天十塊。食譜從偶爾吃肉變成了每天有葷,偶爾還可以吃到海鮮和螃蟹。周末,她出得起二十塊一張的電影票,和同學們去看電影了。
人都是現實的,不管是少年還是成人。鐘采藍依舊叫郭某為“郭叔叔”,但已經不像是最開始那樣不理睬人或是不說話,她會很有禮貌地和他打招呼,會在飯桌上被問起學校裏的事時一一回答。
母親和郭叔叔都以為她是長大懂事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是代價,如果是她親生父母,她自然可以又作又理直氣壯問父母要錢,可不是,郭叔叔并不是她的父親。
所以,她要懂事,這樣才能繼續在這個并不屬于她的家裏待下去,才能擁有本不該屬于她的優渥生活。
少年人長大,其實是一眨眼的事。
初三時,母親小心翼翼地告訴她:“我懷孕了。”
她心裏咯噔一聲,心道,終于還是來了。她告訴自己要沉住氣,努力微笑起來:“是嗎?那太好了,是弟弟還是妹妹?”
母親笑了起來:“現在不能做B超了,等生下來才知道,你郭叔叔說,生男生女都一樣。”
“這樣啊。”鐘采藍維持住自己的笑容,“對了,媽,我想下個學期寄宿,課程太緊了,我想節省點時間。”
她還是太心急了,郭叔叔一聽就說:“采藍,我們不是要趕你走,你依然是我們家的一份子。”
“可是,郭叔叔,大家早上六點半就在上早自習了,我才剛出門。”鐘采藍誠懇道,“我在家裏我媽也沒有精力照顧我,去學校大家在一起還可以彼此督促一下。”
她說得誠懇,他們半推半就答應了下來。
搬去宿舍的那天,鐘采藍就有預感,她未來的日子,可能會一直和宿舍打交道了。
一語成谶。
次年,她有了一個同母異父的妹妹,她考上了重點高中,開始了寄宿生活。高中畢業去外地讀了大學,繼續寄宿在外,除非逢年過節,從不輕易回家。
鐘采藍看着窗外家鄉陌生的景色,心想,那也沒什麽不好的,做人要識相。她識相,所以母親一直對她心懷愧疚,很少管她,因為她識相,郭叔叔每個月都提前給她打生活費,只有多沒有少的。
也沒有什麽不好的。
她一個人,也過得很快樂,何況,還有周孟言。
公交車漸漸減速,最終停靠在了市中心,鐘采藍下車,擡手招了輛出租車,報出了地址。
二十分鐘後,她走進了松容縣少見的幾個別墅區,按下了門鈴。
來開門的是保姆:“找誰?”
“江女士在嗎?”鐘采藍心平氣和,不認識她又如何,這個家又不屬于她,“我是她女兒。”
保姆一愣,讪讪讓開了路。
客廳裏傳來不怎麽動聽的鋼琴聲,鐘采藍放下行李去看了一眼,是妹妹郭小晗在跟着家教學鋼琴。
“采藍?”
鐘采藍回過頭,看見母親江靜穿着一身真絲長裙,端着果汁看着她,她笑了笑,神色自若:“媽。”
“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可以叫司機去接。”江靜說着,把果汁放到了郭小晗手邊,客氣地和家教老師寒暄了幾句才出來,“先休息一下,你房間在二樓。”
鐘采藍便提着行李跟着她上樓,江靜給她準備的房間朝南,面積約有二十多平,是個小套房,被褥家具都是新的:“都是我親自給你挑的,你看看喜不喜歡。”
“挺好的,謝謝媽。”鐘采藍也挑不出錯來,這別墅是法式風格,裏面的房間也是如此,的确是江靜一貫的品味。
只不過,她并不算喜歡罷了。但那有什麽關系呢,能記得給她準備一個房間而不是客房,已經很周到了。
她在房間裏淋了個浴,換上寬松的T恤和半身裙下樓去吃飯。
為了表示慎重,郭氏也提前回來了,看到她,很客氣地問:“采藍來了?怎麽不提前和你媽說一下時間,我好叫人去接你。”
“不用那麽麻煩,打個車就行了。”鐘采藍知道他說的真心,可她自知不是正牌郭家小姐,哪敢放肆。
郭氏見她懂事,自然開懷:“不麻煩,家裏有司機,提前說一聲就行了。”
鐘采藍微笑道:“有需要一定和郭叔叔開口,不會客氣。”說完,自然而然地轉移了話題,“媽,外婆那邊,我們什麽時候去?”
她過去連過年都不一定回來,這次特地回到松容,便是因為外婆八十大壽,要大辦,她還記得這位老人在小的時候照顧過自己很長一段時間,江靜一說,她就同意了。
江靜邊給郭小晗剝蝦邊說:“明天上午,你和小晗跟我一塊兒去。”
郭小晗有些不樂意地戳着碗裏的飯,外婆家不在松容縣,而在鄉下,開車也要一個小時:“媽,我非去不可嗎?我和同學說好了明天去看電影。”
江靜沉下臉:“那是你外婆過壽,我不是早就和你說了嗎?”
“爸!”郭小晗和父親求救。
郭氏很拎得清:“你媽說得對,那是你外婆過壽,你怎麽好不到?大不了吃過飯早點回來。”
江靜見他隐約也有看不起娘家的想法,立即解釋道:“我媽那裏雖然是鄉下,但是這幾年他們村裏做生意做得挺好,家家戶戶都蓋了房子,有網有空調,空氣還比城裏好。”
“做什麽生意?”郭氏有了點興趣。
“養什麽藥材之類的,反正是發財了。”
鐘采藍心不在焉聽着,應付完了這頓飯,就借着要複習考研的借口躲回了房間裏。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不習慣新環境,她對着帶回來的英語單詞書看了半天,背了十個忘了十二個,無奈之下,重新打開了筆記本。
文檔還停留在了老地方,光标一閃一閃。
她沉吟半晌,敲出了一行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