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首夏猶清和
陸衍谌自系統接觸油畫以來，就是由魏南一手正式領進門的，十年來跟随魏南進出大大小小正式場合，與不少業內名師打過交道，如今除去魏教授的學生這一層身份，他本人在畫界裏也算是存在感極強的人物。
年少成名，卻十分低調，尤其極少在媒體面前露面，鏡頭能捕捉到的畫面，經常是他出入各大畫展時的身影。
私生活健康到寡淡如水，心有餘閑時作畫，辦作品展，商業合作等等，要麽出席國內外知名畫師的畫展，力不從心時則游山玩水。
此人無論是眼界還是心境，同階段的人少有能比的。
直到前陣子他失眠得太厲害，連旅游都懶得，于是終于停下腳步，回到了自己成長的地方，碰見了一個簡簡單單的女孩子。
他猛然發現，自己還可以是個孩子。
而這個孩子，忽然對生活産生了濃厚的興致，想起來要給廚房添置油鹽醬醋，鍋碗瓢盆。
輕舟剛下班回來就被他拉到商場買東西，她推着購物車認真地在幫他選購生活用品，這一路下來，對他的喜好也算了然一二。
不喜歡色彩濃烈或者會産生強烈反光的東西，不喜歡人群紮堆的地方，看見男女老少三五成群的畫面下意識就皺眉，拉着她就走。
尤其不喜歡強光。
購物車裏裝得滿滿當當，輕舟拿着清單對了一下，說：“差不多了吧，還有什麽缺漏沒有？”
他看着一車東西，腦子裏一片空白，東西缺沒缺漏他心裏沒數，只有一件……他指着裏面的沐浴露說：“我不要這個玫瑰花香。”
輕舟把沐浴露拿起來，“其實挺好用的。”
他說：“玫瑰畫得太醜了。”
“……”
輕舟只好給他換一瓶，“茉莉花香怎麽樣？”
他看一眼，“茉莉花也醜。”
她只得又換了一瓶，特地選了一瓶沒有帶花的，他終于滿意了。
最後買單的時候還送了一對情侶杯，一個寫着“百年”，一個寫着“好合”，大紅色的正楷字明晃晃印在杯身上，還有一枝畫工稍顯拙劣的玫瑰橫跨兩杯，需合體才能湊出完整的玫瑰花枝，比起沐浴露上面被陸衍谌十分嫌棄的那朵玫瑰，這一朵簡直觸目驚心，食欲頓匿。
這兩個杯子該不會是近期出土的，迷失于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老年古董杯？
輕舟笑了笑，正想婉拒……
但陸衍谌喜歡，“字寫的不錯，花也還成。”
輕舟覺得這人的喜好真是陰晴不定，令人捉摸不透。
買完東西時間還早，輕舟順道去了陸衍谌家裏，幫他把東西歸置歸置。
她一進屋就沒歇下來過，滿屋子打轉，除了他的畫室和球室不好胡亂地闖進去，其他地方基本走了個遍，尤其是廚房，把買回來的鍋碗瓢盆全部消毒清洗。
陸衍谌洗完澡擦着頭發出來，因為有她在，所以他難得洗完澡之後身上衣衫整齊，走了一圈發現她還在廚房裏，他依在門邊想了一想，走了進去，腰身往臺邊靠着。
輕舟撥空看他一眼，對他笑了笑，又扭過頭來繼續洗東西。
他一臉若有所思，舔着下唇，忽然就問：“你有沒有興趣給我當模特？”
輕舟正在清洗那對畫風糟心的情侶杯，心不在焉問道：“什麽模特？”
他說：“裸`模。”
輕舟一愣，“什麽？”
他詳細說：“裸`體，模特。”
為了顯得真誠，輕舟假裝認真考慮了一下，然後拒絕，“沒有興趣。”
陸衍谌說：“這是藝術。”
輕舟放下杯子，轉過來一本正經說：“和我說話的時候請考慮一下現實情況，我們的關系還沒到那一步。”她雖然有時候溫吞，但立場還是很堅定的。
“在我心裏——”陸衍谌看着她，“你已經懷孕了。”
“……”她沒搭理他，拿起杯子去了客廳。
陸衍谌跟在她身後不依不饒，“而且是慎重考慮之後懷上的，你猜一猜這說明了什麽？這說明我午夜夢回時，暗戳戳地把你……”
“既然是暗戳戳的事情那就別說出來讓我知道！”沒等他說完，輕舟猛一下轉過來打斷他的話。
“看了個遍。”他補充完整。
這世上有些事情在陸衍谌這裏，必須十分坦誠，比如對她的渴望，無論心裏還是生理，性和愛才是他對她的全部需求。
他可以明明白白地表達出來，可是就目前這種淡如水的關系，她不一定能接受，更甚者，顯得他輕浮不自重，不尊重。
輕易表達欲`望的人必須心裏正視欲`望才是坦誠自重，否則只能是精蟲上腦。
而他明顯是屬于前者。
因為她知道，所以并不惱他。
陸衍谌還在勸說她為藝術獻身，“注視你身體的是我的眼睛，描摹你曲線的是我的雙手……”
輕舟正在給他煮面，對他的言語充耳不聞，時不時打岔，“吃辣麽？”
“吃一點。”他說：“你只需要躺在床上，接受我目光的洗禮。”
“加不加雞蛋？”她問。
“嗯。”他繼續，“如果你介意，也可以不用全`裸，我會給你拿一條浴巾蓋着。”
“香菜？”
“吃。露出一雙腿，這和你平時穿短褲差不多，比短褲稍短點兒。”
“……”
餐桌上。
陸衍谌還在說：“以後我只畫你一個人的身體……”
輕舟遞了杯水過去，“別說了，吃面吧。”
以前怎麽沒發現他這麽能喋喋不休？
敢情以前都是裝出來的？假裝寡言少語，故作沉穩，故作高冷，現在終于露出真面目了！
陸衍谌喝完水看她一眼，“瞪我幹嘛？”
輕舟說：“我……回去了。”
他擱下杯子，“我送你。”
“不用了，”她站起來，一邊往沙發那邊拿肩包，一邊說：“你趕緊吃面，不然都坨了，吃完記得把碗筷洗幹淨放起來。”
“嗯。”他跟過來，把她手裏的肩包硬拽過來，抱着，執意要送。
“小心一點，帶子都讓你扯斷了。”
“我這是體貼你。”
“……”
他把輕舟送回家之後，在那裏待了兩個小時。
直到輕舟開口催他，“你那碗面都成化石了吧？還能吃麽？”
陸衍谌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整個人窩在沙發上，心思不知道正往哪兒飄，隐隐約約聽見她說的話，只淡淡應了一聲，又繼續沉默。
輕舟連看他好幾眼，發現他似乎心事重重，“怎麽了？”
他的視線停留在對面的窗簾上，好一會兒才收回心神看向她，徘徊在她臉上的目光依然顯得若有所思，“我有一個想法。”
“什麽想法？”看他挺嚴肅的，輕舟也端坐起來。
“我想，”他喉間的喉結微微躁動，身體居然向她那邊靠近些許，把她擠在沙發背裏，目光非常直接地落在她唇上，“親一下，願意麽？”
“……”
輕舟怔着，敵不動，我不動。
陸衍谌見她沒反應，于是發揮主觀能動性，一副勢在必得的架勢朝她湊近，氣氛正好，情到濃時，溫熱的呼吸先于唇瓣糾纏在了一起，他稍微偏了偏腦袋，她的唇就在眼皮底下，而他——忽然動作停頓，感覺胸口卻被什麽物體給頂住了……
兩人皆是一愣，垂眼往下看，看見她曲放在身前的膝蓋，阻斷了他前進的路線。
輕舟還在尴尬，他二話不說拉開了她的雙腿——她一驚，自我防衛意識空前強烈，腦門用力往前一磕，砸中了他的下巴，他一聲悶哼……
強吻未遂，不堪回首。
——
先前陸衍谌答應了要給周南的花店送一副油畫，這畫終于完成，周南的店也即将迎來開業的日子，為了花店開業的事，周南忙起來無影無蹤，連自家咖啡店都顧不上。
周六這天，花店終于迎來開業。
輕舟是隆重受邀參與剪彩的那一位，雖然她不明白花店開業而已，居然還有剪彩這一累贅環節？真是無微不至的儀式感，為了表示感謝，她還帶了兩位同事過來，一位是顧年年，一位就是編輯部隔壁的校對李老師。
而陸衍谌作為鎮店之寶，一早過來……休息室歇着。
周南一見輕舟還帶了兩個潛在客戶過來，其中一個還是他夢寐已久的女孩，立馬笑得合不攏嘴，猥瑣地搓着雙手走過來，“裏面請，裏面請，我帶你們賞賞花。”
顧年年是看在輕舟的面子上過來捧個場，而校對李老師則是最近在學花藝，聽說這間新開的花店規模不小，想必花藝水平不在話下，所以跟過來見識見識。
花店裏有一個角落，放了一張長形的原木臺子，擺在上面的幾個花藝造型，分布錯落有致，個個有模有樣，可見這花藝師是用了心思。
輕舟對花藝也算略知一二，和李老師兩人站在臺子前說着話。
陸衍谌正坐着無聊，休息室的門讓人打開了。
莊子沐說：“輕舟來了。”
陸衍谌“嗯”了一聲，擡手揉了揉下巴，被撞了之後，現在還是淤青未散。
莊子沐又說：“帶了個男同事。”他說完關上了門，一轉身，身後的門開了。
陸衍谌冷瞟他一眼，經過他。
莊子沐取笑：“男同事而已，你急什麽？”
陸衍谌沒回頭，不吱聲，走出來時果然看見她身邊就近站着個男的，時不時沖輕舟微微一笑，他低聲冷笑：“笑得跟眼鏡猴成精似的。”
剛好莊子沐走了過來，說：“人家明明只是眼睛大了一點而已，你嫉妒人眼睛比你大麽？”
李老師回憶道：“我先前去倫敦，每每在街頭漫步，時不時就能看見花，那裏是一個充滿了獨特氣息的城市，芬芳，愉悅，有情調，慢慢地你會被那裏的氛圍所感染，甚至萌生了親手插花的念頭，我一直覺得你很适合那樣的地方。”
輕舟笑着反問：“嗯，适合在那裏學插花麽？”
眼看着那邊兩人越湊越近，陸衍谌把眼睛一瞪，大刀闊斧兩步上前，從中間擠進去，輕舟讓他這麽一撞，原本是要往旁邊至少踉跄兩步，虧得他有先見之明，提早伸手扶住了她的腰，旁邊的李老師倒是很穩當地只挪開了兩步。
陸衍谌扭過頭去看他，似笑非笑贊了一句：“底盤挺穩。”
李老師：“……”
輕舟小聲問：“你怎麽了？”
他轉過臉也小聲責問：“你和他湊這麽近幹什麽？子曰男女授受不親，你是在挑戰中華上下五千年的傳統底線麽？你怎麽那麽壞？”
輕舟：“我哪有？”
陸衍谌不再理她，轉過來和李老師周旋，“我姓陸，請問先生貴姓？”
李老師正雲裏霧裏，不過人家問了，他還是回答：“鄙姓李。”
“李先生，”陸衍谌笑笑，“和舟舟是同事？”
“對，我和舟舟……”
“舟舟？”陸衍谌雙目微眯，側頭睨着旁邊的輕舟。
輕舟解釋道：“辦公室裏，和我關系比較好的同事都這麽叫我，舟舟。”
關系好？能有多好？有他好麽？陸衍谌默了片刻，重新看向李老師，說：“你好，重新介紹一下，我是舟舟的未婚夫。”
“……”
“哐啷”一聲響，周南手裏的不鏽鋼壺蓋掉了，顧年年剛拿在手裏的半塊蘋果掉了，莊子沐差點兒忘了呼吸，一口氣憋着，猛一下回過神來，吭哧吭哧地喘……
***
作者有話要說：
同床共枕這種事情，衍哥說着說着就有了哈哈哈哈
感謝——
【jessure】雷師
【24412827】雷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