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翌日清早,祁家二房整個三四進院都随着官府的來差炸開了鍋。
“小姐,小姐。”
“怎麽了。”楚嬈迷迷糊糊翻了個身,小臉紅撲撲的睡得正熟,她一向不到卯時末根本起不來。
“小姐,快醒醒!官差來搜查棋盤了!”雲珠伸手隔着被子輕拍楚嬈的背,又焦急,又不敢下重手,只能一遍遍地說。
睡得昏沉的楚嬈聽到官差兩字,一個鯉魚打挺地起身,瞪大了一雙還有些霧蒙蒙的杏眼,“你是說祁蘇找了官差的人來搜院子?”
雲珠忙不疊地用力地點了點頭。
怎麽會呢,楚嬈低頭暗道不好,她一直覺得以祁蘇的性子,他那麽怕麻煩的人,報官是最不可能的。
所以她昨日冷靜下來,反而算是淡定,一邊還忙着在糾結到底該不該順着別人的意拿到休書,可多想想又不甘心着了惡人的道。
這般衡量了一晚上,棋盤都還在院子裏大喇喇地擺着,誰知道祁蘇能那麽快就報了官府,看來他也是當真很珍視這棋盤了。
“小姐,要不我們把它扔井裏吧,這樣他們就搜不到了。”雲珠病急亂投醫,急慌慌就想去拿了棋盤扔了。
“別!”楚嬈拉住雲珠的衣袖,“要是他們帶的物什齊全,你就算扔湖裏都能撈上來。”
更何況,祁蘇那麽喜歡這棋盤,她也扔不下去手,不然她和真正的竊賊有什麽分別。
“那奴婢現在偷偷把它放到別的小院裏?”
“要是此時被人看到,那更是說不清了。”楚嬈心裏萬分後悔,也怪她昨天沒早叫雲珠扔出去。
“小姐,那到底該藏哪啊?奴婢害怕”雲珠說着說着就要掉兩顆淚珠下來,可憐兮兮帶着顫音。
“別怕,你把棋盤拿過來。”楚嬈邊說邊從床上利落地起身,在櫃子裏挑了件常穿的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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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小姐,”雲珠轉身下意識地要去拿,又急急回頭,“可是小姐您是要去拿了去哪啊?”
楚嬈同時攬起自己偷拿的畫卷,頓了頓,轉過頭神情嚴肅,“我要去找祁蘇自首。”
她不能為了一封休書被抓進大牢,這樣爹娘和祁蘇,還有她自己以後都別想有好名聲了。
既然明殷朝刑論有罪未發而自首者,便原其罪一說,那她趁官府還未搜到後院時,去與祁蘇說清楚,不管祁蘇信不信她的話,或許至少不用進牢裏吧。
還未到早膳,祁蘇必定是在裏卧,楚嬈心裏思量一番,便挽着她裹的嚴嚴實實的大包裹,徑直地往三進院祁蘇的卧房走去。
她要休書不假,但她可不想真的去牢裏,或許連楚嬈自己都沒發現,她內心深處,竟是相信祁蘇不會對她那麽狠心的。
祁蘇的卧房在三進院正中一間,外室的門沒關,楚嬈探頭左右張望了下,只看到桌上擺着幾碟小菜和清粥,想來是四九替祁蘇準備的了,應該還沒擺完,趁着四九去膳房,她一定要速戰速決!
“咚—”楚嬈悄聲走進外室,站在內室門口,扣了木門一下,大概是扣地太輕,裏面沒什麽回應,楚嬈只得大一點施力。
“咚——”誰知那木門原來只是虛掩着,這一扣,竟直接将門打了開來。
而在門內的祁蘇,手裏襟帶正扯開了一半,露出的玉色胸膛潤澤而又線條分明,似是在換衣。
他聞聲擡頭看到楚嬈,臉上滿是驚訝:“你怎麽——”
楚嬈心裏存着的滿腹的話,在看到祁蘇這幅樣子時,結結巴巴地側過臉退到了外室的八角桌臺邊上,手不自覺地戳着桌角的木棱,聲音也邊說邊低,“我是找你說你書房盜竊的事。”
祁蘇的神色在楚嬈退出去的一瞬恢複如常,纖長的十指重又系上裏衣,披了一件暗紫的綿紋杭綢緞袍緩緩走至外室。
鮮亮垂順的緞子衣袍下,是恰到好處的挺拔身段。他施施而行,披散着的墨發被一指寬的绛色抹額束縛,現出的五官俊美如畫,若是旁人大抵會使人覺得散漫,偏他卻是俊雅出塵,教人生不出一絲懈怠的心思。
“咳——你那麽早來作什麽。”祁蘇拂袖輕咳一聲,将方才的烏龍一掠而過。
楚嬈定了定心神,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道:“祁蘇,我來向你認罪。”
“何罪。”
“我曾去過你的書房,偷偷拿了一卷畫卷。”楚嬈面露赧然地将布裹打開,遞上她偷拿的畫卷,停頓幾息,又從中拿出若是四九在必定會驚呼出聲的始作俑者——那個丢失了的白玉棋盤。
“可是!我沒拿過棋盤,這棋盤是不知被誰放在了後院門口,所以我一并帶過來還你!”
楚嬈幾乎是在掏出棋盤的那一瞬急急地開了口,生怕說的晚,祁蘇就要喊人進來,她說的清楚明白,接下來全看祁蘇信是不信。
哪知,祁蘇只看了棋盤一眼,反而接過了楚嬈手裏的畫卷,“你為何要拿這幅畫卷?”
“啊?”楚嬈猜測了許多種祁蘇的反應,都沒想到他問的竟是這個。
這要她怎麽說,說她想要休書,所以才偷拿的麽,還是當着他在書房的那次偷拿的。
祁蘇的眼底如一池春水,波瀾不驚,幽幽地仿佛能将人吸進去,看的楚嬈心裏發憷,又來了,那次他生病醒來時,看着她的時候也是這樣,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卻像是什麽都知道的樣子。
“我去你書房想找書看看,正好看到那個畫師的畫,我看着喜歡拿了副,想自己收藏,一時忘了跟你說。”楚嬈胡亂編了一句,這樣祁蘇最多也就怪她不識禮節吧。
祁蘇低頭展開畫卷,他的手放的很輕,畫上只有一只三色花的小貓崽,楚嬈這才是第一次認真看這幅畫。
說實話,還有些稚嫩,楚嬈雖然不懂賞畫,但也能看出這畫畫得不算精致。
“你最喜歡這幅?”
楚嬈忙不疊地點頭,“嗯,喜歡,廣陵城裏我最喜歡這個畫師了。”她是随手拿的,不過現在也只能都認了。
“是麽。那你收着吧。”
“嗯?”楚嬈愣愣地接回祁蘇遞過來的畫卷。
“這棋盤并不是我被盜的那一盞,大約是四九走的匆忙,落在後院門口了,一并放與你那,以備不時之需。”
嗯??
楚嬈繼續發懵地接過祁蘇遞過來的棋盤,和畫卷一起裹回了布包,形容跟來時沒什麽兩樣。
“就這麽簡單?”
“不然你想的是如何。”
“那,我就先回去了?”楚嬈不知道該是高興,還是越發覺得祁蘇琢磨不透,這麽興沖沖地過來,她分明是抱着要解釋一番,來回計較幾十回合的,怎麽才幾句話,就‘贓物’突然成了禮物了。
“慢着,把東西放下。”
就說麽,怎麽會那麽好說話。楚嬈抱着懷裏的大布包,不情不願地回頭,踱步走到祁蘇面前,将布裹放回木桌上,“祁蘇,我真的沒有偷。”
“偷棋盤”三個字,楚嬈還未說出口,祁蘇像是沒聽到她說話似的,從楚嬈的身後走過,彎腰輕輕地将她身前的坐椅抽出,聲音淡淡的,從她身側傳來,“先用早膳。”
官衙來的差役搜了一個時辰終于塵埃落定,整個祁家二房的三四進院總算是恢複了安寧,但下人住的西廂卻是嘈雜之聲比之前更甚。
“這不是奴婢拿的,求求大人明察!”
綠绫哭着跪倒在地,她說的可是大實話,她偷來的棋盤是想嫁禍楚嬈的,明明已經扔在了後院,怎麽就能在她床底上搜出一副,她真是有苦都說不出。
衙役手裏拿着剛搜出的麻布包,一個布角被打開,赫然可見棋盤一角。
“呵呵,人髒并獲,你要說的回去跟知府去說,帶走!”
“是,頭兒。”
“求求官老爺,讓奴婢見見我家公子吧,求求您!”
“哼,祁公子說了,抓到的人無論是誰,直接帶走。”衙差頭頭不耐煩地揮揮手,後面兩個差役便将綠棱從地上拖起,綠绫的臉上沾了地上灰泥,原本姣好的面容此時混着淚水污亂不堪。
她洩了氣般口不擇言地呼喊,“為什麽,為什麽你們都不搜後院,那不公平!”
一旁有些呆愣的新來的衙差低聲詢道:“頭,那後院還要不要搜?”
衙差頭敲了眼前的小個子一記,“犯人都搜到了,還搜個屁,再說了,大人吩咐了,後院是祁公子內眷,絕不能搜。”
綠绫聞言腿一軟,直直地挂在差役們的手上,呵呵,是內眷不能搜,他對楚嬈果然是不同的。
她怎麽會這麽不識相,不過是個低賤的奴婢,仗着有幾分姿色,也敢與明媒正娶回來的人争。
一直以來,祁蘇從來不管制下人,她肆無忌憚了幾次,也沒人說與她,她便以為自己也是落在了人家眼裏的,但原來,原來他從來只是不屑一顧。
“官大人,奴婢認罪了。”
綠绫垂眸,低頭跪下,順從地被架着出去,走之前回頭又望了一眼亮着光的一隅。
祁蘇,總有一日,我定要讓你,正眼瞧我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