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祁蘇的聲音不疾不慢,話畢也只是蜻蜓點水似的看了他一眼,卻教祁風杵在門口良久都忘了說話。
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向來清冷,片葉沾身都要皺個眉頭的祁蘇麽。
當真計較起來今日楚嬈穿的,其實很是樸素,就是比起他的妾侍,質地款式都要差上不少,顏色更是不怎麽鮮豔,按理他應當是不會注意才是。
然而這衣衫普通,可身姿綽約啊,再配上那隐約可見的明媚側顏,真真是夭桃秾李。他去的青樓酒棧數不勝數,也沒見過哪個女子能不靠着衣飾妝點,偏偏他的堂嫂就這般不俗,讓他方才無端生出了親近的心思,一時不小心露出了平日作态。
沒想到這一根發絲兒都還沒碰到,祁蘇就不高興了?要真那麽喜歡這個娘子,怎麽連個像樣的衣裳都不給準備。
祁風左思右想都覺得矛盾,想不通只得掩飾住情緒。
他忍不住複又偷偷瞥了眼躲在祁蘇後面,似乎還紅着臉的楚嬈,随後幹笑着向後退離了兩步,“呵呵,堂兄你可真是說笑了,這門口地方頗小,實在是周轉不開身啊。”
“時候不早,還請堂兄堂嫂快進正院。”
說完,祁風就解了圍似的,提起腳轉身先進了穿堂。
祁蘇走前一步,沒聽到後頭跟上的腳步聲,一回頭,正好對上盯着他看的楚嬈。
雖然不知道祁蘇怎麽看出來她厭煩祁風,但楚嬈還是想謝謝他的解圍。可惜那番話攪的她心裏亂跳的厲害,開口都不知道該先說哪個字,便只能盯着他那雙好看的琥珀色的眸子。
“我——我——”楚嬈難得的結結巴巴,心裏忖度着該怎麽說才好,一雙杏眼卻是無畏地盯着眼前的男子忽閃忽閃。
稍過了一會兒,祁蘇似是沒有更多的耐心再等,面無表情地轉身快步,“走吧,遲了。”
“噢。”
楚嬈洩了氣似的低頭趕上,所以她沒看到,祁蘇側身時,耳廓內側淺淺的粉色,在白皙的皮膚映襯下明顯非常。
祁宅的幾個進院是老□□一道翻新的,布局相同,富麗名堂的正廳裏除了少許擺飾,其餘皆是大同小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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廳東北處布置着一張甚為寬敞的梨花木八仙桌,祁廣耀和他的夫人此時就坐在正東的主位,見到祁蘇和楚嬈走進來,都不自覺将視線放在楚嬈的身上。
楚嬈跟着祁蘇的步子進廳,心思還因着剛才沒完全收起來,直到聽到一旁祁蘇清潤的嗓音,“大伯,大伯母。”
楚嬈回過神來,站在祁蘇身後跟着淺淺施了個禮,“大伯,大伯母好。”
聲音婉轉,步履窈窕,瑰姿豔逸,肌膚皙白而柔光若膩,眉梢眼角瞧着一股子清麗,同時又隐隐藏着豔色,怕是不消兩年,定能出落的愈加動人。
祁風在一旁看的呆楞,在屋外只望見了身段和一點側顏就覺得比他屋裏的人好看,這細瞧下來,更是教人移不開目光,這可真是便宜了他這個病弱堂兄!
“蘇兒,來了啊。”祁廣耀坐着慢悠悠地啜了口茶,方臉濃眉,擡頭時臉上笑呵呵的。
“是我耽擱了,還請伯父伯母見諒。”祁蘇面色不變地按着常禮彎腰施禮,語調不疾不徐。
楚嬈偷瞄了他一眼,心裏有些愧疚,明明是自己起晚了。
“你身子不好,行路自然是慢一點的。”一旁的祁大夫人一手把着珠串,一邊低聲開口。她鳳眼上挑,端容肅目,眉眼之間依稀可見年輕時候的美麗容貌。
楚嬈前世也很少見這個祁家大房的正夫人,祁廣耀有一妻三妾,但正房夫人不怎麽管事,所以握着實權的反倒是二姨娘。
二姨娘姓柳,娘家是廣陵城叫得出名字的富戶,是以常有人暗說她只等着祁夫人走了,被擡成繼妻呢。
楚嬈正在用心回憶前世的記憶,突然冷不丁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差點吓一跳。
“你叫楚嬈。” 祁大夫人的眼睛上下打量了幾眼,在看到楚嬈的衣衫時皺起了眉頭。
“嗯。”
楚嬈餘光感受到了濃濃的視線,那逡巡在自己衣飾上的眼神,俨然好似在說:既然是當家主母,平日還是該注重衣飾妝容。
可是她今日穿成這般,還不是怕被她兒子看上。
回憶起前世,楚嬈喜歡紅綠,每一次出門都穿的鮮豔不已,也不知是哪次被祁風惦記了,她這一世便決定穿的能多簡樸就多簡樸。
想來按祁蘇的性子應該不會在意她的穿着,可她疏忽了,還有祁蘇的大伯和伯母呢。
大夫人的目光灼灼,看的楚嬈額發猶如火燒,忽然,一陣帶着玲珑環佩的腳步聲從側門傳來,把原本靜谧的廳堂帶的頓時熱鬧起來,自然也‘解救’了她。
楚嬈聞聲側頭望向門口,進來的粉衣女子,十五六歲的年紀,出落的亭亭玉立,秀氣可人。
雖說前世她見大房的次數都不多,但人還是能認出來,正是祁風同母的嫡姐,祁玉婉,皆為大夫人所出。
“爹爹,娘親,女兒來晚了,還請恕罪。”祁玉婉走到衆人跟前,作勢誇張的拜了個禮,一副古靈精怪的活潑模樣。
祁廣耀笑着嗔怪,“讓爹等着倒是罷了,讓你的堂兄等了該如何。”
“爹爹,堂兄才不會怪我呢。”祁玉婉笑嘻嘻地邊說邊看向祁蘇。
祁蘇容色平淡,不置可否,祁玉婉也不覺難堪,嫣然一笑地繞過祁蘇,走到了祁夫人的身邊,不得不說,祁玉婉最為活潑,長得也出衆,難怪前世的時候,祁蘇的大伯雖然更疼愛二房的柳氏,但兒女之中,還是頗為疼愛祁玉婉。
“這個是嫂子麽,嫂子長得真是标致,和芙雁姐姐一樣好看,難怪堂兄喜歡呢。”
“好了好了,就你話多。”祁夫人臉上難得地露出笑臉,轉頭對着楚嬈道:“芙雁是我娘家的侄女,以後若是得了空,你們最好也都見見。”
楚嬈口頭應下,心裏卻說不出覺得悶,聽祁玉婉的意思,好像祁蘇和那個芙雁也認識似的,她忍不住偷偷擡頭看了祁蘇一眼,只見他臉上表情還是淡的跟清泉水一樣。
“既然人來齊了,大家都落座吧。”祁廣耀瞥了眼站着的衆人,開口道。
“是。”
雖說祁風是極想與楚嬈坐在一側,但礙于衆人在場,他當然不能這般明顯。
最後,主座還是是祁廣耀和大夫人,左側是祁風,順次是祁蘇,楚嬈,右側則是玉婉,中間還隔了幾個空座。
多了祁玉婉,席間最不缺的就是熱鬧,然而祁蘇從來沒什麽回應,就仿佛是來參加別人的家宴。
祁蘇不說話,楚嬈當然樂的一道省的開口,她低頭夾筷,心中則暗暗奇怪,這大房的人到底來找祁蘇來做什麽,難道真的只是想和他們吃頓飯,看看他們的天倫之樂?可若只是這樣,幾個姨娘又沒來,明明是要講些正事的模樣。
她記得前世,祁蘇和大房沒那麽好的關系,除了過節逢年,也沒幾次同桌啊。
席間過半,還是祁風開了口,只見他笑呵呵道:“堂兄,聽說城北的幾間米鋪出了點事。”
“那些窮酸也真是多事,你大喜日子送米是好事,就算是陳米又如何,發黴了剔掉就好,至于這麽大吵大嚷的麽。”
祁蘇本就不怎麽夾筷,此時聞言也只是淡淡應了一聲,沒多說話。
楚嬈咬了一口的菜心停了下來,祁家那日送的米?前世送米,她記得沒出什麽岔啊。
而且雲珠那日外頭回來講過,都是上好的香米,哪裏有陳米,更不消說發黴的。
“堂兄才不會做這種事,那些鋪子的人準是欺負哥哥身子弱,造出些事情來。”祁玉秀的聲音婉轉如莺,帶着關切地看向這邊。
“如今堂兄成了親,怕是愈加力有不逮了。”祁風意有所指地朝着楚嬈那處看了一眼。
兩人你來我往,聽起來甚是關切,可楚嬈隐隐覺得有些不安,他們到底是想說什麽。
終于,坐在主座的祁廣耀施施然開了口,“玉婉,你也知道你堂兄素來身子不康健,哪有空管那麽多事,這過了季等秋收事情更多,那可就更難管了。”
“祁蘇,你爹娘走的早,你有什麽要大伯幫忙的,可千萬要直說。”
楚嬈聞言,腦中突然靈光一閃,她也是生在商賈之家,這點眉目還是聽得出來,這祁廣耀難道是想。
祁蘇放下木筷,緩緩擡頭看向祁廣耀,“是,還請伯父照拂。”
祁蘇說的話模棱兩可,語氣如常,楚嬈也看不出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至于席間其他人,其實見祁蘇的面也不多,談不上了解,自然是當他的冷淡為可欺之态。
祁廣耀笑道:“我也不是想扣下該你的份屬,不過你現在管二成,已如此之累,作為大伯,趁着還有力氣,的确該幫你照看照看,到年末,再分你些紅利,你看如何。”
話音一落,楚嬈心下便冷,她性子直,臉上登時就有些不好看了,吃了半天,這頓飯壓根就是為了在祁蘇身上讨便宜的!
說是紅利,誰知道會分多少,賬面還不是他們說了算,不就是仗着大房人多欺負人少麽,還說秋收,這才春日呢。
楚嬈看了眼沉默不語的祁蘇,莫名覺得心疼,這個人到底是個什麽脾氣,平常悶葫蘆也就罷了,之前被分走了三成,現在俨然是連剩下兩成都要拿走,哪有這種道理!
楚嬈心頭一動就忍不住想開口,桌底下的左手突然被輕輕捉起,她看向祁蘇,低頭咬了唇,硬是忍着沒說話。
“謝謝伯父。”
一頓飯,從一開始楚嬈還只帶着對祁風的厭惡,到最後,她是看誰都不順眼,好在正事說完,祁廣耀也沒有多留他們的意思,走的倒是輕松。
染了碎花的烏黑石子路上,楚嬈走在後頭,祁蘇在前,偶爾輕咳幾聲。
楚嬈想起方才的事,不自覺地秀眉蹙起,上前了一步,墊腳拍了拍他的肩。
“祁蘇,你方才可是當着我的面,吃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