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衣裙帶灰,因為蹲久了周身是腰酸背痛,楚嬈垂着頭,一臉疲憊地走進了後院。
雲珠午後尋了她很久,此時一看到楚嬈便急忙忙地上前,“小姐,您怎麽才回來呀,姑爺他找了您好一陣呢。”
“哎呀,小姐這是去哪了,怎麽身上灰撲撲的。”雲珠小跑着拿着帕子去到渑池邊,沾了水回來彎腰替楚嬈上下抹了抹,“呀,頭上怎麽紅紅的,磕到哪了?”
“去逛了會兒花園,地上還未幹透,采花的時候就摔倒蹭到了點泥。”
楚嬈幹笑了兩聲,敷衍地回了句便走進內室,将手袖裏獨支畫卷放到了卷筒內,順道從櫃中挑了件平日穿的換起來,“對了,祁蘇找我什麽事?”
既是已經找了一陣,就應該不是畫卷的事,她才拿回來,哪有那麽快的。
“好像是大房來人,想請小姐姑爺明日過去用午膳。”雲珠低頭想了想繼續道,“四九說姑爺已經先應下了,讓小姐好好準備準備。”
“什麽?四九何時走的?” 楚嬈一個激靈從圈椅裏彈起,轉向雲珠的朝向問道。
“就差了一小會兒,四九前腳剛走,您就回來了。”
楚嬈蹙起眉頭,咬唇低道:“明明他回來那日答應我了,說暫時不見的!”
雖說過了這好幾天,現下她再想起祁風,已是淡然了許多,畢竟她算是占了先機,祁蘇也還好好活着,更是有雲珠貼身陪着她,她實在用不着草木皆兵。
但,能不見當然還是不見的好,誰想看到祁風對着她的那個猥瑣的情态。
更何況,現在她手上畫卷的事等着被祁蘇發現,心裏又焦又躁的,還要分神去應付明日,想想都不舒坦,怎的就那麽巧是今日大房來人呢。
總而言之,楚嬈癟了癟嘴,就是祁蘇說話不算話!
傍晚的三進宅內,朝南正中的一間,門牖并未關嚴實,露出一條不寬不窄的門縫。
四九站在香爐前,換了新的一截龍涎香,搭上金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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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明日真的去大老爺那用午膳?”
四九回頭看了一眼,明明公子素來不喜歡去大房的,怎的這次偏偏要應下,就跟鬧別扭似的,也不知道跟誰在鬧。
“楚嬈回去了麽。”
祁蘇不回他的詢問,四九這麽多年已是太習慣了,是以四九接的沒有一絲停滞,“禀公子,方才雲珠找人來傳了話了,說是夫人已經到了院子。”
“只不過”四九咽了口唾沫,有些不知道怎麽開口。
“說。”
四九原是打定主意,祁蘇不問起夫人,他也就不提有人來傳話的事,可問起了,他又不能隐瞞着不報,“夫人,她。她還讓帶句話給公子。”
祁蘇落子的手突然懸停在半空,滞留了好一會兒,側過頭看向四九,“她說什麽。”
四九為難地磕磕跘跘地開口,“夫人說,說公子,您說話不算話,公子,您到底答應夫人啥呀?”
說話不算話?難道是指馬車裏他答應她暫時不見大房的人。
她既然和祁風是舊識,那日說的難道不該是反話麽,能光明正大見自己想見的人,為何還有不忿。
祁蘇懸着的那顆玉色棋子啪嗒一聲按在了棋盤之上,“還說了什麽。”
四九見祁蘇不似生氣的模樣,心裏松了口氣,“夫人就讓傳了這一句,不過小的聽說,夫人不怎麽高興,好像大老爺那房裏有讨厭的人似的,一點都不想去。”
祁蘇的神色幾不可見地緩了幾分,“知道了,把棋收了。”
“是,”四九往外看了看天色,知道祁蘇又到時辰沐浴了,“公子,西淨室的水已經燒好了。”
“對了公子,”四九繼續撓頭道:“明日何時去接夫人?還是在哪處等着一道走。”這一席的,總不能兩個人前後腳去吧。
四九話落時候,祁蘇已經走至門口,他聞言停下了腳步,側目餘光往身後一瞥,清淡開口,“辰時。”
翌日辰時,日上三竿,後院居中的那間宅卧依舊是門牖緊閉。
雲珠一臉赧色地站在院門口,時不時看向眼前俊美無俦的自家姑爺,多想在邊上打個地洞直直地能鑽下去才好。
整半個時辰了,祁蘇和四九來到這院中,硬生生等了半個時辰,然而楚嬈還是未醒。
“姑爺,奴婢還是去喚小姐吧。”
院內槐樹下,祁蘇向後抻了抻雪白紋路的袖袍,負手站着背脊挺拔,容色沒有生出絲毫不耐,“不必。”
後頭的四九怕雲珠聽不懂,探出頭低聲以唇形對着雲珠說道:公子的意思是繼續等着。
雲珠有幾分尴尬地低下頭,她是聽的懂,可姑爺說這句大概是不知道小姐平日能睡到何時“那奴婢給姑爺去挪張椅子。”
雲珠說完就跑去邊廳抱了一張交椅過來,放至祁蘇身側,然而他只看了一眼,卻是沒坐下。
時辰緩緩,巳時業已過半,正中的那間卧房終于傳出了點細碎的聲響。
雲珠心下一喜,“姑爺,小姐醒了!奴婢去給小姐打水洗漱。”
“好。”
房內,楚嬈剛醒,自然是半睜着眼,迷迷瞪瞪的。
她呆呆地靠着床欄坐了會兒發着呆,平日裏,雲珠定會開門進來瞧上一眼,怎麽今日一點動靜都沒。
楚嬈揉了揉眼睛,披上一件懶架上的錦綢睡袍,随意地蓋在身上,紮攏了領口,準備開門出去看看,順道透透氣。
反正,這院子裏除了她和雲珠,也都是些丫鬟,倒不用太注意頭飾衣着‘吱呀’一聲,門牖被打開,一個女子慢悠悠地探出了身。
她一副百無聊賴的模樣,閑庭信步的,素袍倒是裹攏住了身軀,衣袍寬大也看不出身形,頭發蓬松散亂地披在肩頭,一張臉雖還是精致可看,可嘴角流涎殘存的一點點痕跡卻是未擦,總之周身上下狼狽的沒一處看得出是富庶人家出來的閨秀。
二房人丁稀少,後院更是從來不會有人到訪,楚嬈這般一想,愈加毫無負擔地伸了個大大的懶腰,然而這腰伸展到一半,便石頭樁子似的停在了當場。
她揉了揉杏眼,定睛看向那老槐樹下的白衣男子,瞬時清醒,“你,祁蘇,你怎麽會”在這!?
祁蘇只看了她一眼,便收回視線,“等你。”
楚嬈看着祁蘇白衣蹁跹的谪仙之姿,再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又摸了摸頭發,啊了一聲,一臉驚慌,逃也似的跑回了內室,“嘭——”
關上門,楚嬈看向銅鏡,臉上紅的跟滴了血一樣,想了想還是萬分不認命,開了窗子的一條縫隙,“祁蘇。”
“嗯。”
“你,你等了多久了?”
“兩個時辰。”
“……”楚嬈了嘆口氣,那麽久了,祁蘇一定不剩什麽耐心,還要看到她這副不修邊幅的模樣,明明知道今日要去大房那,她怎麽就不早點起呢!
“祁蘇,我是因為昨晚做了噩夢,今日才起晚了,那個,人剛睡醒之時,難免會有些顧不周全的嘛,唔,我平日不這樣的,讓你等了這麽久真是抱歉。”
楚嬈前言不搭後語地絮絮叨叨,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教祁蘇看了這醜樣子,心裏就是難受,想解釋,但又不知道怎麽解釋,好像多說的每一句,都很多餘,但又忍不住不得不說。
門外始終靜默着,不知是祁蘇聽不懂她說的什麽,還是不想回,總之,是一片安靜。
楚嬈心頭洩了氣,聲音漸弱,“那。你稍微等一會,我馬上換了衣衫就出來。”
門外依舊沒什麽回應,似是默認。
這般一驚一乍,楚嬈的心頭突突的跳慢慢才平複,想想等會還要見到祁風,兩相之下,楚嬈突然有些難受,“祁蘇,我知道,剛才狼狽極了,我以後會注意的。”
她說完,也不再趴在窗棂縫上,下了椅子,轉身準備去木櫃裏拿件裙子換了。
就在她回身的一刻,門外終于不再沉悶,而是幽幽地傳來一句祁蘇那熟悉的低沉嗓音,“你昨夜的噩夢,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