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陶敏年心情極好。
兒子追出去之後, 一晚上都沒回來, 剛剛試探着給他打了個電話，聽語氣, 情況應該還不錯。
想着新年了，正好一家人在一起, 可以包餃子吃，于是打電話過去的時候, 就順便讓他買點面粉回來。
陶敏年前兩年剛學的擀面皮，還從來沒有在兒子面前露這一手，所以現在趁着這機會，就給他做點不一樣的。
大概沒有哪個金貴的富太太會像陶敏年這樣, 自己在家擀面皮包餃子吃。
對于姜家來說, 錢財和地位, 只是偶爾能得到的身外之物, 無論如何，還是希望保持家庭的那一份溫馨。
陶敏年始終希望, 他們能像無數的普通家庭那樣, 平淡而又幸福的生活。
“你叔叔已經幫我把餡都準備好了。”陶敏年一邊和面一邊說道:“冉冉你去切點水果吧, 冰箱裏有新鮮的草莓和芒果。”
今天早上剛剛買的，個大又好看, 就是專門買給霍冉吃的。
她喜歡吃這些水果。
陶敏年正想讓姜堯川過來幫他揉面。
他那一身的力氣, 用來揉面再好不過了。
既然回來了就多幫家裏做點事，千萬別浪費了這絕好的機會。
可還沒開口喊人，旁邊霍冉洗了水果正要切, 一晃神，刀刃就滑到了她的手指上。
“啊——”霍冉喊了一聲，馬上把手縮了回來。
放下水果刀，心有餘悸。
“怎麽了？”姜堯川聽見聲音，馬上就到她身邊。
他握住她的手，放到水下沖，沖了會兒之後，拿到眼前看。
幸好只是小傷口。
“你在這兒坐着，等下水果我來切。”姜堯川按着霍冉在沙發上坐下，然後大步上樓，去拿醫藥箱過來。
分明霍冉只是小傷而已，包個創可貼就可以的事，他緊張到不行。
大概是有清楚察覺到霍冉情緒不對。
姜堯川蹲在沙發邊上，拿棉簽沾了碘伏，輕輕的消毒，詢問道:“疼嗎？”
霍冉搖了搖頭。
“下次小心一點，幸好只是水果刀。”姜堯川把創口貼給她貼上，忍不住，還是說了她一句。
霍冉點點頭。
“冉冉，沒事吧？”陶敏年關心的看向他們這邊。
“我頭有點暈，想先回房間睡覺了。”霍冉沖她笑了笑，然後起身，就往樓上走。
“怎麽回事？”看着霍冉上樓進了房間，陶敏年才小聲的湊過去問姜堯川。
才這麽一會兒，她就明顯看出霍冉不對勁了。
“不知道。”姜堯川搖搖頭，也不清楚。
餃子出鍋了。
姜堯川給霍冉發了條信息過去，問她要不要下來吃餃子。
霍冉沒有回複。
“我給她送上去吧。”姜堯川拿了一盤餃子，還給她調了醬汁和辣椒，端着上樓了。
霍冉回的是自己房間，門壞了還沒修好，只能半掩住。
沒有開燈，黑漆漆的。
姜堯川還是敲了敲門，出聲喊道:“霍冉。”
喊了一聲裏邊沒應。
姜堯川頓了一下，又喊道:“霍冉，吃餃子了。”
依舊沒有得到任何的回應，姜堯川順着樓道裏的一點燈光往裏看，只看到床上微微的拱起一塊。
其餘什麽都看不清楚了。
于是他擡腿，往房間裏面走了。
姜堯川把盤子放到一邊，在床邊坐下，只看見霍冉的頭露在被子外面，閉着眼睛，像是已經睡着了。
才不到八點，今天怎麽睡得這麽早。
不過既然她睡着了，姜堯川也不打擾她，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就起身準備離開。
剛剛站起，床上的霍冉拱了拱身體，把被子從身上拱掉了。
姜堯川唇角勾起一抹笑容，俯身去拉被子，動作輕柔的，邊角都仔細掩好。
指尖觸到霍冉的臉頰，姜堯川動作突然頓住，反手用手背去探霍冉額頭的溫度。
……怎麽這麽燙？
她臉頰熱的快要燒起來，可偏偏整個人把身子縮在被子裏，還在不停的發抖。
嘴裏哆嗦着，在說什麽。
姜堯川的神情瞬間凝重起來，俯身去抱霍冉，準備送她去醫院。
可霍冉抓住了他的手。
“別動，別讓阿姨知道。”霍冉還是有意識的，剛剛也聽見姜堯川的聲音了，知道他肯定要帶她去醫院。
“我沒事的。”霍冉聲音很弱，要很認真的聽才能聽到。
她自己的身體情況，她當然最清楚。
以前只要自己的情緒波動大起來，身體也會随之發生變化，最明顯的就是抵抗力開始下降。
白天在民宿玩，玩的一身汗，當時頭就有點暈了。
她在很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緒，可結果到現在，人已經完全不行。
姜堯川動作頓了下。
他還是繼續把人抱了起來。
抱着霍冉在懷裏，那種炙熱的感覺就更加明顯，姜堯川心裏一抖，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霍冉不肯出去，怕陶敏年和姜海烨會看到，她想掙脫姜堯川，想讓他放開。
可她已經完全沒有力氣了。
身上軟綿綿的，連動一下都費勁。
“你放開我。”姜堯川越往外走，霍冉都要哭出來了。
她使勁的要花出自己的最後一點力氣。
不能出去的，不能讓叔叔阿姨知道，不然她瞞了他們這麽多年，就功虧一篑了。
霍冉急得快哭了。
“乖。”姜堯川抱她又更緊了些，喉嚨裏溢出短短一個字節，壓抑又心疼。
“不帶你出去。”他說完，轉身進了自己房間。
然後把門關上。
霍冉房間的門壞了，做什麽都不方便。
所以就幹脆帶她到自己房間。
而且他的房間裏有退燒藥，方便照顧她。
他把霍冉放到床上。
抽屜裏就有藥，是姜堯川習慣準備着的，他找了藥出來，又倒了水，才轉了回來。
霍冉閉着眼睛，蜷在被子裏，像已經耗盡了所有的力氣。
“先把藥吃了，好不好？”他輕聲的哄着，伸手扶她，一手墊在她的背後，讓她就這麽躺在了自己懷裏。
姜堯川捏着藥，送到她嘴裏去，順着水，霍冉也就很緩慢的，機械式的吞咽。
她身上太熱了。
突然燒成這個樣子了，她又不肯去醫院，吃了退燒藥也不一定完全又用。
而且起作用也沒那麽快……
還是不能就這樣下去。
姜堯川想了想，去廁所打了一盆水，拿着毛巾一起出來。
擰了把水，給霍冉擦臉。
雖然這樣不太好，可現在他也沒辦法了，姜堯川又把毛巾在涼水裏浸了浸，接着去解霍冉的衣服。
他知道自己力氣大，怕把控不住會傷到她，已經盡量放得很輕很輕。
這麽拿着毛巾擦下去給她散熱，連槍林彈雨都沒怕過的男人，那一刻心完全的揪了起來。
女孩暴露在空氣中的皮膚雪白細膩，好像碰一下就能破皮，又微微泛着紅，有血液在流淌燃燒。
姜堯川給她擦了一遍之後，要再去換一盆水，霍冉卻突然抓住他的手，緊緊的捏住，身體開始抖了起來。
“求求你，求求你救我。”眼淚在一瞬間就奪眶而出。
“救救我好不好？”霍冉拽着他的手，力氣特別特別的緊，甚至摳的姜堯川的皮膚都變得泛白了。
她咬着牙，不想讓自己哭出來，可是又實在很難受的樣子，于是她只能咬着，只能很努力的咬着。
這個時候的霍冉，像是在經歷一件特別痛苦的事情。
她的記憶回溯了。
五年前在那個黑暗的小屋子裏，她什麽都看不見，懼怕的數着時間，像是已經看到了死亡，那距離自己毫米之近的地方。
每一分時間的流逝，每一秒情緒的崩潰，都在挑戰着她最後的底線。
最後出現在她面前的是爸媽的屍體。
分明前一秒還是有微弱的呼吸，可下一秒就什麽也感受不到，她握着他們的手，感受着手心的溫度，逐漸冰涼。
心上被狠狠紮了一刀，然後又撕開變得血淋淋，極度的恐懼，極度的悲恸，所有的情緒聚集到一起，只差一點——
差一點就要瘋了。
一定是她做了什麽壞事，老天才會要來這麽懲罰她。
霍冉抖的越來越厲害，臉是紅的，唇瓣卻白的可怕。
再完全陷入了回憶之後，就好像再經歷一次那種痛苦，給人的打擊是雙重性的。
而那一瞬間姜堯川真的看到了初見的霍冉。
在這世上，有一種恻隐之心，叫做心動。
初見即是永恒。
他真的從來沒有像這樣心疼過一個人，看着她難受成這個樣子，還忍着不哭，簡直生生剜他的心。
如果當初他能夠再早一點到，早一點救人。
如果這五年裏他沒有離開。
那麽會不會有一點點變得不一樣……至少能讓她不那麽痛苦。
姜堯川抱緊了她，就像剛開始帶她逃出去一樣，把她整個人護在自己的懷裏，聲音嘶啞。
“不怕，不怕，冉冉不怕的。”
陷在回憶裏的霍冉，感覺到了一只有力的大手把她抱住，熟悉的懷抱，還有熟悉的氣息。
霍冉沒忍住，小聲的哭了出來。
她松了手，拉住他的衣袖，聲音哽咽，問道:“你說好要保護我的，為什麽不來？”
夢裏的霍冉，又再把這些痛苦經歷了一遍，再一次的受了那麽多的苦，卻沒有人來救她。
說好的要保護她的……為什麽不來……
對了，爸媽死了，沒有人以後能夠再保護她了……
姜堯川心疼的一抽一抽，他手臂的力氣又收緊了幾分，低頭，落下一個種種的吻在，霍冉的額頭上。
讓她的臉緊貼在自己胸膛，就能夠清晰感受到他的心跳。
“我來了。”
沉然又堅定的三個字，仿佛跨過了萬水千山，然後響起在她的耳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