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掉落的成績
我不是神，我會累的，
我是人啊，我也會難過的。
——2010.12.01 許知瑞
高三學生是否有這個感覺，每次你在臺燈下不停地複習，從一道複雜的數學題到下一道寫滿公式的化學題，你會覺得時間過得好慢，一個白天又一個白天，一個晚上複一個晚上，每天就像老牛不停地在做功，早起上課天黑下課，一睜眼就是題，一閉眼就昏過去了，總在想這樣的日子什麽時候才是個頭啊。
可每次到考試的時候你又覺得，不是才考過嗎？自己還沒從上次出分的焦慮中走出來呢，怎麽又有新的分數要出爐了。
11月底月考結束，高三老師們點燈熬夜批改卷子，第二天都頂着黑眼圈走進教室。
這次，1班終于輸給2班了。
而2班好像都習慣了晚自習離家複習以及和同學相處的自由，還有些舍不得不上晚自習。這種行為在1班眼裏如同炫耀，誰不想每天放學吃到熱乎乎豐盛的飯菜，誰願意吃食堂時鹹時淡的菜和時爛時生的飯，1班同學們哀嚎。
許知瑞在一門門的試卷發下來後，她漸漸覺得後背都涼了，這次英語掉下來了，大作文她因為疏忽沒看清題目，語文作文也不高，她不知道別人考得怎麽樣，但是就這個分數，回去肯定會被許郁齡批評。
她坐在座位上有些心慌。
果然，老師們那兒的官方排名還沒有出來，班裏幾個積極的同學已經算好名次了：“丁想你第一！”
丁想擡頭，扯了下嘴角，雖然也知道現在的排名不是高考的排名，但還是覺得很欣慰：你看，第一還是我的。
白雪哀嚎：“啊，死定了，我掉到第十名了，我再也不追動漫了。”許知瑞坐在座位就感覺在被耳邊的聲音淩遲，白雪比她高了15分，她第十，那自己？許知瑞心跳如雷，覺得自己即将面對一場未知的暴風，卻沒有辦法躲。
謝加印正在看排名，突然擡頭一臉驚訝地望向許知瑞，沒說話，立刻收了臉色，低頭繼續看排名，許知瑞有些感激。
她知道自己最近發條上的太緊，精神壓力有些大，每天都在聽“千軍萬馬過獨木橋”，“你是家裏唯一的希望”，“高考考不好就完蛋了”這種話，而且會在每天晨起、飯間、睡前從母親嘴裏不停地循環播放。
審題不清這種錯誤一向不會發生許知瑞身上，她現在想着回去媽媽問這些題錯的原因，她的理由雖然真實，但也可笑得說不出口。
“審題不清？那你考試的時候為什麽不多看幾遍題目？”
“下次？高考有兩次嗎？”
她閉着眼睛都能想到媽媽會說什麽，想到這些對話都覺得胸悶。
徐秋白帶着官方排名表進來，貼在了黑板旁邊，看了眼許知瑞無神的眼睛，沒多說話。
許知瑞退步太明顯，班級第18名。月考題目出的比較難，1班這次總體考得不好，許知瑞年級排名在理科150左右了，從第四名到一百五，高三出現這種情況，班主任必須要找家長了。但在他有限的跟許郁齡的幾次交流中，他知道，這是個把女兒當做學習囚犯的母親，他決定只跟許知瑞單獨聊聊。
許知瑞走出教室站在走廊，吹着風等剛被周闵拉住問問題的徐秋白。
要入冬了，她這一刻真是有些讨厭南方的冬天了，無論穿多少都很冷，冷到心房的冷，冷到骨子的冷，冷到絕望的冷。
費朗看着被老師叫出教室的許知瑞，他牛氣轟轟的前同桌這次成績摔得可真慘，他這次都殺到班級第五名了。當然是因為田蜜最近非常忙，沒有大段餘裕時間打電話，只能短信戀愛，他其他精力只能用在學習，畢竟陸稷被家裏嚴加看管、佟博文家裏給他報了一堆補習班都沒空瞎混，他這個重點班的人不學習好像說不過去。
沒想到真如許知瑞說的那樣，他只是不用功，稍微努力一下就這麽厲害，他彎了彎嘴角，似是想到了什麽，拿出手機打開短信編輯界面打下：那顆受精卵結果如何？
“滾蛋。”佟博文秒回。
過了1分鐘又一條發了過來：幫我罩着她點，其他別問了。
費朗收起好奇心，繼續看試卷，他本就不是個多管閑事的人，只是這事兒自己摻和了一腳，所以就多問了一句，既然佟博文不願多吐露，他也不繼續問了，畢竟是別人這麽隐私的事兒。
教室外，許知瑞看到徐秋白抱着9班的試卷出來，他下一節課要去9班講課。
“老師，下次，我會努力的。”許知瑞心裏嘆了口氣，總說這些沒用的，說的好像最近沒有努力似的。
她想想都覺得委屈，兩行淚就下來了。有時候憋着一口氣不說話，就好像很堅強似的，梗着脖子看着排名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可當有個人逼你開口說話，一開口才知道自己有多脆弱委屈。
“老師知道你一直很努力，別哭，咳，這次不通知家長，你回去好好休息，”徐秋白看着眼前這個哭得止不住的姑娘有點心疼，努力的學生沒考好其實比老師家長都難過。許知瑞一看就是自尊心很強的人，根本無需他多責備，自責就能壓垮她，“你可能壓力太大了，有什麽問題就來找老師，人總會失誤的，知道嗎？放松點。”
高中的時候一次考試考差了，就覺得天都塌了，長大後只覺得好笑，自己怎麽會為這種事哭呢。
可後來許知瑞想着想着就哭了，高中那時候是真的無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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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徐秋白本想趁着午休趕緊補補覺，熬夜批卷子又馬不停蹄每個班講卷子，答疑解惑，抓退步的同學講話，都快累死了。
徐秋白心想，誰說每次考試都是折磨同學，每次随堂考那幫崽子哀嚎的時候，他都想說你們叫什麽叫，我才要叫呢，我改卷子也很累啊。
可老師不應該跟學生叫苦，只能抓緊時間補覺。
結果今天是周四，佟博文補數學的中午，他吃完飯到辦公室的時候，佟博文已經在等他了。
徐秋白只想翻白眼，拿出一張這次月考出題時沒用上的題目讓他做了，應該有一個小時吧，抓緊睡。
“咚咚——”敲門聲。
徐秋白無奈：“請進。”
許郁齡左手水果右手禮盒拎着就進來了，滿臉堆笑：“徐老師，不好意思，我是許知瑞媽媽，這次許知瑞成績退步給您添麻煩了，我來賠禮了。”
許郁齡昨天已經氣到崩潰，許知瑞的成績上高中就算沒有文理分科的時候都沒有出過年級100名，她失控地直接捧起書堆扔到了許知瑞的頭上，女兒沒有哭她哭了，她那一刻有些希望許知瑞哭，這樣她才覺得許知瑞知道自己考差了，做錯了，可許知瑞梗着脖子，只有胸膛起伏着，眼裏沒有眼淚。
因為許知瑞的眼淚在學校流幹了。
因為她太害怕媽媽的憤怒，積了一晚山雨欲來的恐懼，所以當憤怒終于沖她發作的時候，她終于松了口氣。
在許知瑞眼裏，媽媽發怒的時候像敵人，對敵人流淚就是示弱。
青春期少女總有好多情緒和堅持，沒人懂，可不肯低頭的時候，她們最像她們自己。
許郁齡看着許知瑞無動于衷的樣子，腦子居然冒出她是不是故意考差的想法，因為她眼睛裏冒着恨意，許郁齡沒忍住直接對許知瑞揚起手就抽了巴掌上去。
她從初二之後就沒有打過許知瑞了，覺得孩子大了，再動手就不像話了，可這一刻她憤怒地覺得只有暴力能夠鎮壓許知瑞。
許郁齡哭罵了一會，許知瑞覺得有些煩，可是媽媽也會因為自己才生氣的，開口對許郁齡說：“我下次會好好考的。”
許知瑞起身去冰箱拿雞蛋給臉消腫，家裏沒有冰袋，她心裏想今天這一關總算結束了。
她拿雞蛋滾了一會，覺得臉還是好燙，拿起裏面盛着冷菜的碗貼在臉上，臉上冰涼的一瞬間許知瑞長吐了一口氣，覺得今天壓抑了一天的情緒都舒展了，被老師談過話，也跟媽媽說了，打也挨了，這顆吊起的心終于放下了。
也許，許知瑞害怕的不是分數，是同學不可思議的眼神，她想回：我又不是神，我就是會失誤啊。
她害怕的不是退步，是家長老師的反應，她沒有辦法說：為什麽一定要這麽努力，我會累的。
感受着臉上溫度的降低，許知瑞忽然想到因為費朗的臉紅，那一刻害羞的溫度和被扇了巴掌的臉差不多。
嘴角不自覺地溢出了微笑，扯得臉部皮膚有點疼。
費朗考得不好的時候，家裏一定不會這麽罵的吧。
嗯，肯定不會，他那麽好，父母怎麽會舍得呢？
田蜜呢？肯定也不會啊，她是女主角啊。
在童話故事裏，只有小醜才會不停地摔倒，爬起，再摔倒。
許知瑞垂下眼，在沒開燈的客廳裏和黑暗融為一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