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花凋04
如意茶樓，二樓軒窗微敞。蘇垣列坐于起間，座上三人皆為前朝重臣忠臣。
“江義王一系如今從漠北前往燕北，聽說在那邊的起義軍正熱鬧着。”其中一位文臣摸着胡子說道。
另一位女将軍也道：“前朝王室中，江義王算是最有能耐了的，蘇丞相覺得如何？”
蘇垣摸着雅致的茶杯，一雙溫潤玉眼平淡無波，“在下如今只是一介白衣，趙将軍要是要問國事，怕是不妥。”
女将軍聞言，一雙美目眯起。“蘇丞相撫養公主殿下十五年，尚有國父之名，區區丞相，哪裏配得上您的身份。”
旁邊的白發老者出言道：“雪竹。”
趙雪竹這才收聲不語。
白發老者繼續道：“如今江南遍布狗皇帝的鷹犬，對于玉汀公主極為不利。子筠，此次前來，老夫并沒有逼迫你的想法，你若是心裏不願，盡早離開紹興，江義王殿下除派老夫前來，另有一路暗衛。”
蘇垣朝老者作揖，“老師，學生知曉了。”
文臣又道：“只是子筠，玉汀公主的身份……”
蘇垣當然知道，不僅是現在的皇帝姜召陽一直秘訪着，江義王更是想讓公主的皇室直系血脈協助他和前朝的忠臣齊聚。
珠兒是不可能成為傀儡的。
蘇垣目光堅定，“我會和公主隐姓埋名，直到風聲過去。”
趙雪竹嗤笑，“以公主殿下的身份，天涯海角，你們又能逃到哪裏去？狗皇帝布下天羅地網，就等着你去鑽。而投靠江義王，才是更好的選擇。”
“将軍良言，子筠謹記心中。只是當年我曾經在皇後娘娘塌前許諾公主一生安泰幸福，誓言不可違背，我将願抛棄所有，完成此諾。”
趙雪竹哼了一聲，不再說話。
Advertisement
與此同時，雙葉鎮上最熱鬧的集市。一路散銀子的唐棠極為開心，啃着最平常不過的玫瑰糕，對身邊的少年說道：“淩喬哥哥，你真的不吃？”
淩喬手裏提着一包桂花糕，“你喜歡吃糕點，我讓林嬷嬷給你做，她做的糕點強過這些粗糙糕點百倍。”
其實唐棠也覺得這糕點一般，不過出來吃東西，最重要的氣氛，難道出來一趟，不吃些東西，她都為自己可憐。硬塞一塊玫瑰糕到淩喬嘴裏，“吃東西，少說話。”
淩喬咬着玫瑰糕，黑曜石眸子有些無辜。
“對了，淩喬哥哥，你不是最近挺忙嗎？怎麽還有空和我出來。”
唐棠都不知道他一個二十歲都不到的少年到底在忙什麽，除了學業。不過他每天給她傳遞的信息都似乎流露出一種我很忙的狀态。
不只是他，連爹爹都給她一種很神秘的感覺。也許，她的隐藏任務和這種狀态極有幹系。
淩喬把糕點吞下，淡淡的說：“這和你沒關系。你還想去哪裏玩，若是沒有地方去了，我送你回家。”
“別啊——”唐棠阻止他道，“好不容易才出來一趟的，要是這麽快就回去，那豈不是太可惜了。”
原主想要去逛的地方，似乎都去了個遍。唐棠眼睛在周圍打轉，看到不遠處的攤子，黑色的幌子随風飄舞，依稀有鹵粉涼拌面五個字。
“我突然挺想吃一碗鹵粉的。”
淩喬看了一眼，有些嫌棄的眼神。“路邊攤，今天你吃得挺多的。”
唐棠聽他這麽一說，反而更饞了。“淩喬哥哥，你就答應我吧。”
嬌嬌脆脆的聲音，水汪汪的杏子眼，看得淩喬別臉，冷面微紅。“走吧。”
唐棠覺得自己這樣賣萌挺無恥的，可誰讓這一招容易奏效。
初夏時節，鹵粉攤就擺在河灘邊，清風陣陣，翠柳為蔭，幾張桌椅簡單擺布。打理得也頗為幹淨，只是在淩喬眼裏都過不了關而已。
老板是外地人，說話聲音似是湖南一帶的。唐棠叫了兩碗鹵粉加鹵蛋。
白色青花海碗，碗質有些粗糙，抻着醬汁十足的粉條，兩顆鹵蛋各切開兩瓣，如綻放的花朵一樣，露出裏面灰黃色的花蕊。香蔥斜撒，翠白相間。香味也誘人。
唐棠滿足的深吸了一口氣味，拿起竹筷子，對着對面的淩喬笑道：“我開動了哦。”
不等淩喬說話，麻溜的吃起了鹵粉來。她極為香甜的吃相讓淩喬喉嚨微動，最終也動了筷子。
鹵粉比起後世來也不承讓，無論是勁道的粉條，還是麻辣的醬汁都極有味道。
唐棠打了一個飽嗝，看着自己空空的碗。
對面淩喬也正好放下筷子，同樣幹淨。
付錢的時候，唐棠還同淩喬擠眉弄眼的說：“是不是很好吃啊。”
淩喬冷豔的嗯了一聲。
而此時日上中天，也不便再逗留。于是同淩喬回府，可誰知，在爬過牆後，唐棠看見了令她驚吓的一幕。
淩喬皺眉，似乎沒想到這麽快就被抓鼈。
玉兒怒視着她，一雙兔子眼紅通紅通。身邊的蘇垣玉冠雪袍，周邊繡着雲紋初月，頗有威儀。溫文儒雅氣質仍在，只是隐隐有些讓人膽怯。
“爹爹。”唐棠傻笑，被淩喬扶腰帶到地面。
蘇垣一雙眼睛寒如冰，盯在淩喬扶着自家女兒腰間的手。好在唐棠通事，馬上和淩喬拉開距離。
“淩喬哥哥，我家爹爹來接我了，你就先回去吧。再見。”
淩喬和蘇垣目光對視，平地起波瀾，湖面存存寒霜，如處嚴酷冬日。
唐棠溜到玉兒身邊，朝她嘿嘿一笑。
玉兒跺腳，恨鐵不成鋼。“小姐啊。”
而淩喬道：“蘇伯父，是我不對，明珠她——”
蘇垣難得無禮打斷少年的話語，“你回去吧，我自有方寸。”聲音溫潤如玉，但淩喬卻從其中聽到了寒意。
“我不明白，蘇伯父——”
蘇垣再次打斷他，“你若是再不回去，我只好押你去衙門了。”
淩喬面色一改，抿唇，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利落翻牆過府。
蘇垣回首，一雙墨玉眼隐有怒色，卻被他壓抑得極好。唐棠想和他解釋，“爹爹，不是你想的那樣——”
蘇垣揮手叫停，“從今日起，你就在閨房閉門思過吧。什麽時候想通了，什麽時候解除禁閉。”
唐棠哎了一聲，只見自家爹爹遠去。時海棠結着花苞朵朵，香氣甜美，幾枝早開垂絲海棠花呈水潤淺紅色，落在綠色草地裏有些可惜。
唐棠不解氣的踩着花瓣。要不是他管這麽嚴，她會和淩喬出去嗎？
“小姐，老爺他也是為你好，你就別生氣了。”玉兒道。
唐棠哼了一聲。
蘇垣确實很生氣。今日從茶樓回來，本來就有些心緒不寧，誰知玉兒哭着來說小姐不見了。
姜召陽從未放棄，江義王虎視眈眈，珠兒的安危難測，這時候突然出了岔子，滿府的尋找，若不是玉兒從房間裏找到了和淩喬私自互通的書信，他可能會驚動外面的人了。
淩喬身份不明，是個危險人物。
珠兒年少，不知世事。也因為他教管不力，才出了這種事。
況且少男少女最易生愛慕之情，時間越長，越難放開。
他突然有些慶幸自己發現得早。
然而一想到反常兩人親近的樣子，只覺刺眼。心裏憤怒，又懊惱。這種情緒他已經很多年沒有體會到了。
平複下心情，蘇垣處理起一些事務來。安排替身，離開雙葉鎮以及接應人。最近怕是無法空閑。
唐棠在自己房間用了晚飯，有些食不知味。不知爹爹是否很生氣，她想解釋清楚的，只是苦于沒有機會。而淩喬的海東青似乎已經被爹爹發現，以前和淩喬的通信都被毀得一幹二淨。
這次事情發生得有些突然，把唐棠打了個措手不及。雖然任務進度已經有50%，但是她還是覺得有更大的隐秘未曾揭開。
而她隐隐感覺，這個秘密馬上就會抽絲剝繭的顯露出來了。
被關禁閉的第二天，爹爹來看了她。
唐棠有些驚喜，把手上的蝈蝈放進竹罐裏。“爹爹。”
蘇垣無奈，找了個地方坐下。“珠兒，我不生氣你出去，但是下次出去一點要和我說。”
唐棠松了口氣。她就知道爹爹是個很溫柔的人，“爹爹，昨天是我錯了。我不該翻牆和淩喬哥哥出去的，爹爹我答應你，以後再也這樣了，你——你可以不關我禁閉了嗎？”
一聽到淩喬的名字，蘇垣心裏有些不舒服，但還是和顏悅色的說：“珠兒，理解為父的苦心，為父自然欣慰。只是——”
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這話應該對她蠻重要的。
“爹爹請說。”
“自你娘親去世後，我們在雙葉鎮已經住了十五年了。我一直很想去金陵看看，珠兒若是願意，一同前去更佳。”
離開這裏？
唐棠道：“我當然願意陪着爹爹了。”這是必須的啊，她還得繼續“承歡膝下”。
“可是爹爹，我們要去多久啊？”
她的眼睛皎潔幹淨，對視着這樣的眼睛，蘇垣無法撒謊，嘆息一聲，“也許半年，也許三載。”
也就是說，很有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不回來了。
唐棠猶豫。
只是就算她猶豫，不願離開，也必須離開。
“爹爹，我願意陪你離開。只是在此之前，可以讓我和淩喬哥哥告別嗎？”
而她心甘情願的離開是最好的。
“可以。七天後，我們必須離開雙葉鎮，在此之前，你好好告別吧。”
這麽匆忙？
唐棠若有所思，不過還是眉開眼笑的答應了，攬住爹爹的手臂。“謝謝爹爹。”
這樣離開，也許對于淩喬來說，是最好的選擇。畢竟，過不了幾個月，她的身體将要開始不好起來，而到了冬天，也許就離死不遠了。
或許可以看到來年的桃花。
不過在此之前，她希望可以好好照顧爹爹，滿足他的所有心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