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一直坐在角落裏乖乖聽他們說話的慕芊芊怔住了，怎麽現在談論起她了？細致的小臉蛋堆起笑容回應，慕家人少，她至今都不是非常習慣這麽一大幫人圍在一起。她用眼角的餘光偷偷瞄了一眼孟昱，看他跟個沒事人一樣在那裏執杯酒，頓時覺得十分無語，這是因他而起吧，他還好意思那麽無動于衷。
衆人察覺不出慕芊芊的心思，只道對這個柔弱女子的喜歡，尤其是孟夫人，越看越喜歡。這媳婦模樣清麗不說，性格也溫柔，無論別人怎麽說，她都懂得妥當地回應，真是大方、溫婉而不失規矩，孟昱這小子真是選對了人。孟夫人在心底欣慰地想。
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孟夫人問慕芊芊，“芊芊啊，你嫁來這麽一段時間了，有消息了嗎？”
正喝下一口甜湯的慕芊芊有些疑惑，什麽消息？美麗的眸子不解地望向孟夫人。
一直坐在慕芊芊身旁喝酒不語的孟昱身軀微微一僵，黑沉的眸子中一縮，他放下手中的瓷杯，朝着孟夫人道∶“娘，我們不急，準備慢慢來。”
孟夫人本還想說什麽，她現在興致頗高，但目光卻觸及到小兒子有些沉靜的面容，內心一頓，便笑笑而過，轉移其他話題。她本就那麽随口一說，很多人都沒有仔細聽，她一講其他的內容，酒桌上的氛圍也重新熱鬧起來。
只是慕芊芊還沉浸在剛才的話語裏，她煞白的臉頰上泛起微紅，既是尴尬又是羞，原來孟夫人是在談論孩子的事情，其實她從未想過呢。
內心莫名地生出一股慌亂，她擡看相孟昱，有些無措的美眸很快就與狹長的黑眸相觸。孟星靜靜地看着她，眼神平靜得如同一口渾水，同時又深沉不見底，讓她一時看不出他的思緒。心不由一跳，各種亂七八糟的思緒從四面八方湧來，讓她什麽都無法思考。
筵席過半後，女眷就大都退場了，只留下貪杯的男人還在邀月豪飲，慕芊芊也在中途退下席位，跟着大嫂、二嫂出了前廳。她們二人都回到了各自的屋子，慕芊芊本想也回悠然居休息，但是想散散步消食，就逛到小楓林。
這裏有個小涼亭，因為地方偏僻，府裏的人也鮮少來到這裏。這裏還是她那時新婚不久，百無聊賴之際所尋的去處，有時候悠然居待不住了，就來這裏坐一坐。這裏樹木茂盛，白天的時候可以聽聽栖息在樹梢上鳥的叫聲，又可以看陽光穿過疏落的樹葉叢投下斑駁的光影，可以說是十分惬意的消遣所在。
不過慕芊芊還沒有一個人在晚上的時候來過這裏，她坐在亭子裏，身子半倚在柱子，妍麗的臉龐凝視着明月落在前庭的清輝，寧靜而從容。她不知道為何特別想待在這裏，但總覺得又無處可去，她的腦海裏至今還停留着盂夫人的問話。
不可否認，她至今都沒想過她會和孟昱擁有一個孩子，因為在潛意識裏她還抗拒着她被迫嫁到孟府的事實，在這樣的抗拒裏，慕芊芊忽視了別人的看法，因為沒有人會關注她內心的想法，他們只有看到結果。成了親，然後會有孩子，在這個過程中，她是沒有拒絕的權力的。
如果要是問她的心，願不願意為孟昱誕下子嗣，若是以前，她想都不想就會拒絕。可相處過後一段時間後，她已經回答不上來了。她不能騙自己，孟昱待她如何，就算她一直麻痹自己，她也不能否認這個男人對她的百般讨好，她一直都不敢看他的眼楮，是因為怕再也騙不了自己。可是她現在還不想回應孟昱這份情感，因為那代表她已經背叛了宋連城。
宋連城，她有多久沒有想起他了，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他現在在哪裏呢？她成親的事情沒有告訴過他，他知道後會怎麽樣？會不會……
慕芊芊閉上眼楮，強忍住溢出眼眶的熱意，她不能再想下去了。纖長的羽睫又悠悠睜開，她望着天際滿月星輝，想到除了順從孟登之外，她現在無法想到其他，她一想，就覺得哪裏都疼，渾身疼，疼得她無法喘息。
孟昱一走進小楓林，便看到那涼亭之中的月下美人，他那心尖上的人此刻的表情是悵然的，這一瞬間就刺痛了他，她在傷心，為什麽？剛剛他回到悠然居後，卻找不到她，這令他一陣驚慌失措，幸好經丫鬟提醒，慕芊芊可能在這裏，否則他很有可能一頓暴走。只不過沒有立刻見到她，就成了這副模樣，誰會相信這是他孟昱。
而她呢？孟昱看着她那麽失落的表情，仿佛在思念誰，她在思念誰，那個男人嗎？因為談到孩子的事情讓她意識到什麽了嗎，所以才躲到這裏？孟昱硬生生壓下心間的痛意，明明知道是他在胡亂猜測，但就是控制不住。如果是，他要告訴她，他絕不允許，他不準她再去想其他男人。
心緒狂亂，為了這個令他瘋狂、令他如同戲子中的醜角一般的女人，孟昱一時再無法思考，一個箭步上前。
感受到一股瘋狂的氣息逼近，慕芊芊微微側身，有些訝然地看着幾乎與暗夜融為一體的男人，他的神情狂亂，眼中似是有什麽東西在瘋狂掙紮。
他怎麽了？怎麽會來到這裏？慕芊芊站了起來，走出涼亭，柔軟的身子慢慢靠近男人強壯的身子，潔白勝雪的小臉滿是疑惑地凝望着他。
熟悉的馨香朝孟昱襲來，就在那一刻，孟昱就什麽都想不到了，他怎麽能夠因為自己的臆測就傷害她呢？他舍不得，他舍不得對她說那樣的重話，這是他一輩子的女人，他對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見孟昱英俊的臉上扯出一絲笑，如同負傷的野獸，那抹笑幾乎滿是苦楚，這不是她熟悉的孟昱。慕芊芊忽然覺得心好亂，她不由得伸手撫着他的臉，小聲地問∶“怎麽了？”
孟昱握住她的小手，親了親她的手掌心，搖搖頭，溫柔道∶“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慕芊芊還沒有作出回應，孟昱便牢牢攥住她的小手朝小楓林外面走，她就算滿腹疑惑也只能憋着，挪着蓮步緊跟他的步伐。
他們穿過燈火高懸的長廊，拐個一個個彎口，踏過一個個小門，越走慕芊芊心裏越發疑惑，這是哪裏？她從不曾來過。
忽然她的眼前出現了一棵參天榕樹，在月光的照耀下，如鍍上一層銀輝。她看見到了那半掩在樹身後氣勢入雲的閣樓，在孟府這座富麗堂皇的府邸中，這座建築顯得尤其氣勢不凡。
“這裏是？”慕芊芊不解。
“這是小檀樓，我帶你上去看看。”在月光下，孟昱的臉尤其顯得柔情。
這個地方是孟昱年少時，孟老爺特地命人建的，為的是讓孟昱待在裏面好好用功讀書。別看孟昱如今是沉穩、大氣，他在少年時期十分頑皮，為了讓他靜下心來，孟老爺當時也是頗費了一番心思。
雖然後來孟昱逐漸退去稚氣，更多時候是去書房讀書，但這小檀樓也并沒有被他遺棄，每每想要一個人靜靜的時候，他便會來到這裏。因為它地處偏遠，四周較為寧靜，他至今也沒有找到可以替代它的地方，他想慕芊芊也會喜歡的。
孟昱拉着慕芊芊爬上長長的階梯，過了好一會才終于站在閣樓頂的門前，孟昱的大手輕輕推開房門。
慕芊芊睜大眼楮，她一眼就看到不遠處洞開的窗扉，可以看到一大片的星空，孟昱輕輕搖晃了一下她的小手，令她不由自主地跟随他踱步到窗前。
慕芊芊噗嗤一笑，她忽然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從這裏幾乎可以看到半個景陶鎮，可以看到芙蓉長街依然燈火通明的樣子，信河上依然有依稀的火光，栉比鱗次的房屋此刻看來顯得好小好小，再延伸過去，她似乎能夠看到南投鎮。
明亮的杏眼忽然染上了水光，幸好在黑暗中讓人看不太分明，“這裏可以看到好遠的地方。”她喃喃地道。
孟昱摟住她，“喜歡這裏嗎？”他知道她應該是在思念曾經住過的地方，她坐在涼亭中時，那樣的神情，無論是不是想到以前那個K人，但總歸是遙想故人，在這裏，應該可以讓她開心點。
“喜歡。”慕芊芊輕輕點頭，難得的，她的臉上露出異常溫柔的模樣，那種溫柔，不是不甘的順從，而是實心實意。
孟昱低頭望着懷裏的人，柔情萬千，“不久前，我就從這裏望着上元的花燈會，然後我就在街上遇到了你……”男人的聲音有些沙啞又十分低沉，似乎随着夜風而散。
慕芊芊像是聽到了，又像是沒聽到，她的眼瞳似乎陷落在那迷離的點點燈火中，不發一詞。
孟昱結實的長臂收緊，将懷裏的人箍得更緊，沒有人再說話了。唯有眼前所觸，唯有輕微的夜風，唯有那浩瀚的長空中越發明耀的星星點點，然後将此情、此景無限拉長，墜入漫長的夢境裏，不願醒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