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門口的人沒骨頭般抱臂斜倚,寬大的廣袖垂到腳踝處,明明歪着身子,頭卻擺的很端正。或許是因為要去見老爺子,他将頭發挽了起來,不再是日常的馬尾。
他的衣裳其實很簡單,并沒有電視上演得那麽鮮豔華麗,相反單一的灰白中帶着些窮酸的倔強,連帶着他頭上那支老玉簪子都像天橋上淘來的貨了!
若不是駱黎清楚的知道佛彌不是個吃不上飯的瘋子,她準會給他打賞些銀錢,然後請他立刻馬上離開。
而他那張臉和年代特色十足的氣質,更是和窮酸完全挨不上邊。
這才是歷史書上走出來的美男子!
駱黎幾乎抑制不住要驚呼了!
擲果盈車當然是輕的,倘若有這樣的皮相,活該衛玠被看殺!
面對這樣的佛彌,她板不起臉,臉上少有的帶了些輕笑,連說話都輕柔起來,“不就是磕頭嗎?還盛裝打扮一番?”似乎她聲音大一點,就會沖到他。
“殷寧如今才被允許着衣。”顯然佛彌很得意自己早就穿上這一身成年服裝。轉而又道:“中午就磕過了。趁着陳皓清在和老爺子下棋,我來接你。”
“哈?”
“我跟老爺子說想成親,老爺子說晚上一起,在外面團年。”說話間,佛彌自發踱進駱黎的辦公室。
他盈盈漫步,帶動衣袂輕翻,不至于像書上寫的那般是靈動亂舞的蝴蝶,可駱黎偏偏覺出了“步步生蓮”,啧啧啧,這居然是活在現代的人,這張颠倒衆生的容顏,居然就是她早上才見過的那張沒有修整過的臉……
“時間還早,我歇一下,你繼續忙吧!”說着,佛彌坐進靠窗的那個獨立沙發裏,阖眼往後一靠,給自己調整了個舒服的姿勢,靜了。
駱黎詫了。
閉上眼睛後,他更像是個被擺在沙發裏的等身古風布袋戲人偶!
這玩意兒是活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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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黎忍不住不斷擡頭看那人偶,以确定他仍然在呼吸。轉而一想,她又覺得不對,他要成親,關她什麽事,為什麽他要接她一起去吃飯?!
“我……”不去兩個字還沒能說出口,沙發上卻傳來沉沉的鼻息,他已經睡着了!
居然就這樣睡着了!
駱黎實在無言以對,佛彌這樣子,與其說他是來接她一起團年,更像是特意來她辦公室補眠的!
駱黎呆呆的看着沙發上的人偶,這個“現成的”,他白皙的不像正宗黃種人,眉毛很挺,鼻梁也很挺,連唇峰都很挺,閉合的眼睛成了兩條黑線,像八卦圖中黑色的小尾巴。他眼下的烏青并沒有因為過了這大半日而消失殆盡,依舊殘留了暗色。
乍看起來他是個嬌弱的人,細看之下,他五官中的每一處挺立都在喧嚣着同一個詞:堅韌。
這個人好看得像假人,可他也像人偶一樣,一碰就會壞掉。
想到這裏,駱黎趕緊收回目光,将辦公室裏的空調溫度上調了一些,重新盯着顯示屏上的文件夾。
駱黎終究沒能擰過佛彌,六點半準時到了X大後門那個酒店,佛彌剛下車就引來驚呼圍觀,駱黎嫌他太招搖,踩着高跟鞋咚咚咚的先走了。
酒店是陳皓清當年拿下殷佬父子時請客的地方,那時候駱黎還是陳皓清的助理,全程陪着他跟下來的,所以不用佛彌說,她也知道殷佬會選擇的包廂是哪一間。
佛彌推門進來時,駱黎剛收起對殷佬勾下的脖子,沖陳皓清颔首。他一出現,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陳皓清挂好殷佬的外套,才轉回來,在老人右手邊的位置上坐下,看着佛彌笑道:“這就是你用全部家當換的簪?”
“……”駱黎看着敗家簪,一臉不信。全部家當換一根簪?可殷寧說他是因為父母遷走才無家可歸的!不對,遷走不會帶走房子!他怎麽可能只能住在車上?!
駱黎整張臉都變得詭異起來,這群大騙子!
佛彌先沖老爺子一禮,而後才得意道:“無價之寶,那些人不識貨,我只把那老倆口的房子給他們,就雙手奉上了。”他擡手摸了一下那老玉簪,顯然愛不釋手,又道:“保守估計公元200年至300年間的玉簪!”
“啧啧啧……”駱骁直咋嘴,扯着身邊的殷寧,緊接着跟進包廂,二人都穿着中山裝,顯然回去換過衣裳才來的,道:“得虧你只鐘情百年,若是跟他這樣,一根簪子就要一套老屋,我非得把自己變成臺印鈔機!”
原來如此!駱黎很生氣,她居然收留了一個敗家子,還供養他那麽久!
“你以為你家吧臺裏的那臺留聲機是便宜貨?”佛彌翻眼,轉身在殷佬下手的位置坐下,連客氣相讓都沒有。
駱骁看明白了,這是接班人的身份确定以及肯定,不會有意外了。
不一會兒菜也上齊了,幾樣精致的小菜擺在長桌上,老爺子占了一首,左右分別是佛彌與陳皓清,駱黎被佛彌硬拉着坐在他身側,桌上只餘下陳皓清身邊一個空位。
駱骁看着哭笑不得,不知道這是沒有自己的位置還是沒有殷寧的位置。剛想讓殷寧坐下,殷寧卻先一步拉開椅子讓駱骁坐,道:“你坐,我來。”
說着他向上推了推襯衣袖子,免得衣物阻礙他的動作,一手拿筷,一手持碟站到殷佬身邊,準備為父親布菜。
“我……”殷寧不坐,駱骁可不敢坐!殷家一年到頭只立這一次規矩,況他是真正的頭一回,這可關乎他在家裏的地位,他半分都不敢錯。
殷佬擡手示意駱骁坐下,見他還是惴惴不安,道:“下一次你來。”
駱骁的臉上終于浮了個笑,松了那口緊張的氣息,喜滋滋的在姐姐對面坐下。
駱黎看着駱骁變幻不停的臉色,詫異的不得了。這哪裏還像她那個嚣張跋扈,總是自以為是的弟弟,她不認識這個人!她的弟弟是典型的被寵大的小孩,小的時候要她喂到嘴邊才吃,長大以後要她和父親哄着才吃飯。別說布菜,他只把自己不想吃的給他們父女吃!
“自己人才能給老爺子布菜!”佛彌似乎知道駱黎在想什麽,瞅了機會,小聲道:“他是怕老爺子不要他。”
原來如此!
殷寧……駱黎心裏明白,殷寧其實真的不錯。就像駱骁說的,就算殷寧對全世界都壞,可是他對他好,而他知足。
她一直知道殷寧對駱骁好,卻沒想到老爺子也這麽照顧駱骁的感受,會特意安撫他的不安。還奢求什麽呢?駱黎自認,同樣的情況下,她做不到這麽周全細致又不着痕跡。
而她一直以來趟不過去的只是那口氣,吐不出來的是擁在胸膛的那口老血。
他利用她,勾引他,并且借助了她身邊這個人!
“你跟我弟很熟?”駱黎語氣不佳,任憑佛彌舌燦蓮花,她也不相信那件事真的和他無關!
“你還知道他們家有個很貴的留聲機?”
“……”佛彌突然意識道自己剛剛說溜嘴了,而駱黎根本沒去過那二人的家,聯想道被追究可能引發的悲催後果,他得意道:“他倆都不在的情況下,才輪到我。”
“那你們三個都不在呢?”駱黎好奇了,她忘記自己要追究的問題,思緒跟着佛彌走了。
“老爺子不會出現。”佛彌道:“別看陳皓清和老爺子是棋友,他一個人可帶不走老爺子。他也算有自知之明,只守在貴客的位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