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因為不知袁彥會不會故伎重施,所以何二決定不再閃躲,直面攻擊。袁彥的下次邀約是在初雪降下後,北方城市對雪天的應對十分純熟,但這回卻有些手忙腳亂。幼兒園放了假,何二跟依依賴在家裏吹了幾天的暖氣,身上都快閑的長出草來。因此袁彥這時傳來邀約就不怎麽招人憎厭了。
顯然,對方并沒有選擇老套的看電影、吃晚飯,而是定了郊區一家休閑山莊。何二完全可以把依依帶上——袁彥竟然能細心周到的考慮到了依依,何二不禁有些吃驚。
何二還沒想好要不要答應,依依就興奮地去收拾自己的玩具準備出發了。何二深覺自己身邊潛伏個敵方間諜。
去山莊當天是袁彥來接,見到何二從樓上下來故意說了句:“我還以為今天等到天黑你都不從樓上挪下來一步呢。”
“給你個面子。”何二擺了擺手,“您都低三下四追人了,我還擺什麽譜,左右不是我吃虧。”
袁彥皮笑肉不笑,抛了個物品過來:“挺會蹬鼻子上臉的。”
何二順手一接,發現是車鑰匙。
“幹什麽?”
袁彥開了副駕駛的門:“你開吧,我補個覺。”
“你沒司機啊?”何二雖然喜歡開車,但并不想乖乖為袁彥服務。
“給人放假了,昨晚等了我一晚上。”袁彥打了個呵欠,“我體恤下屬,讓人休息兩天。”
何二見他困倦的模樣,問:“昨晚做賊了?”
“是啊,采花賊。在你房裏待了一晚,你沒發現?”
依依正巧從樓上蹦蹦跳跳下來,何二說:“閉嘴。”
袁彥也看了看從樓道裏走出來的小女孩,笑了笑沒再說話: “上車吧。”
袁彥果真上車就睡,何二反倒心安。這人放浪形骸、嘴上沒門,要是在依依面前兜出了什麽糟糕的話,何二還真挺擔心這孩子會被教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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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彥可能昨晚真去做了賊,一覺睡了大半路程。按理說,他應該是個易醒的人,這回竟然在車上都能睡得這麽熟,真見了鬼。
不過袁彥睡着的樣子還算可觀——比他醒着時順眼多了,何二在紅燈間隙看了兩眼。
“看我幹什麽?心動了?”睡着那人眼睛也沒掙開,卻突然開口。
何二差點忘記起步,後面的車焦躁地按了下喇叭。
“你頭頂長眼了?”
“你看的那麽含情脈脈,我要是沒發現不是對不起你?”
“別浪費我的早飯。”何二做出要吐的樣子。
袁彥微微睜開眼睛:“還有多久?”
“十幾分鐘吧。”何二看了看導航。
“像不像一家三口出游?”袁彥忽然示意何二看後座。
依依東倒西歪地也睡着了,ipad掉到了車墊上。
“像個屁。”何二低聲回道。
“嗯。”袁彥敷衍地回應他的怒氣。
山莊路途遙遠,接近臨市的邊緣。此時天上又飄了點雪花,好在趁着雪下大前三人趕到了山莊門口。
停車場跟住宿的地方是相反的方向。袁彥喊醒依依帶着人先下車了,不厚道的人留下何二一人去停車找充電樁。何二當慣了司機,連反駁的力氣都沒。
山莊內充電不收費,何二特地問了下,袁彥財大氣粗,不在意這點兒錢,何二問完又覺多此一舉。停好車就順着路标去找那兩個先溜掉的人,結果卻半途迷了路,繞了一圈,快接近住宿的地方卻遇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是對方先喊他的,何二皺眉辨認了半天也沒認出來面前這個男孩是誰。
“不認識我了?”男孩長相靈動,站在瑩白雪景裏像一只雪妖,他眨了眨眼睛,忽然伸出了舌頭,做了個舔的動作,“還想不起來嗎?”
何二頭皮一麻,好像想起了一點。
男孩的眼睛卻突然越過了他,看向了斜後方,揮了揮手:“袁總,你也今天過來玩兒。”
袁彥此時睡了一覺,此時精神足,挑挑眉:“你也在?”
男孩迎上去,親親熱熱挽他的胳膊:“對啊,來泡溫泉。袁總一個人來的,沒帶人?”
他的個子在男人不算高,說話時喜歡微微仰着頭,眼角像藏着一只随時會展翅的蝴蝶。
文葉。何二想起來了。
袁彥坐懷不亂:“我帶了這麽大的一個人,你沒看見?”
文葉一怔,以為他是與自己調情,直到他發現袁彥的眼睛不在他身上,而是看向了在場另一人。
文葉的眼睛在他倆之間來回循環幾次,才反應過來:“原來袁總真換口味了。”
何二面容含煞,眼神不善地盯着他。
文葉連忙撤回挽着袁彥的胳膊,開玩笑道:“抱歉,別誤會,我跟袁總現在可清清白白。”
“你剛剛喊住他幹嘛,是想打他的主意?”袁彥問。
文葉應對自如:“哪敢啊,你的人。”
袁彥一笑:“走吧,午飯準備好了。”
他率先走了,文葉留在後面,悄悄問何二:“看不出來啊哥們,你這樣的也爬了袁總的床。”
“他爬我的床。”何二咬着後槽牙。
文葉怪叫了一聲,眼睛又來回打量他們:“你倆誰在上?”
“純1。”何二指了指自己。純1這個“黑話”還是他最近才知道的。
“哇哦。”文葉虛假地驚呼了一聲,心裏卻不信。圈裏太多肌肉男說自己是純1,然而上了床呢,0形畢露。
文葉并未糾纏太久,到餐廳就自行去了另一個廳內。他慣是知趣的,否則不可能幹這行。
“依依呢?”何二坐下來後問。
“在等雪糕出來。”袁彥說。
何二說:“這個天你讓她吃雪糕?”
“她要吃。”
“她要你就答應?”
袁彥說:“你真把自己當媽了?”
“滾。”
“這小孩你真準備養着了?”
“等她爸爸出來就還回去。”何二說。
袁彥看他半晌:“你真把自己當慈善機構?你那點善心怎麽消耗不完似的?”
“幹你屁事。”
“不幹我事,但你們孤兒寡母的,專給我找麻煩?”
何二拿了個叉子扔過去:“怎麽就沒聽見你吐出個象牙來?”
袁彥笑了下:“我幫你找對夫妻,把她送過去,怎麽樣?”
正常的家庭氛圍和教育環境多重要?何不會不知,何況依依現在還小,換個正常的環境對她而言不是壞事。何二看見依依端着雪糕回來了,說:“她不是你、也不是我女兒,看她爸爸的決定吧。”
最終依依沒吃上雪糕,因此難過了一下午。何二在飯間了解了這山莊的玩樂項目,見到有滑雪,當即興奮起來了,吃完飯就打算去租滑雪設備。結果被告知滑雪場還未建好,要下個月才營業。
何二白高興一場。
袁彥說:“走,哥哥帶你玩點其他的。”
“沒興趣。”何二覺得他沒安好心,時刻警惕着。
袁彥神秘兮兮:“不好玩我晚上在下面。”
何二退避三舍:“這對我才是懲罰。”
依依被托管給了山莊的工作人員,何二跟着袁彥走了。袁彥帶他去的地方離山莊有些距離,開車需要十三、四分鐘。
空間密閉,周圍人煙稀少。袁彥輕車熟路拐了幾道彎,進門前跟人打招呼:“這個天還在外面晃。”
來人很高:“稀客啊,袁總有陣子沒來了。”
這是家賭場,此時沒到熱鬧的時候,只有寥寥幾人在玩百家樂。來人帶着他們往裏走,人也越來越少。
“來這裏幹什麽?”何二問。
袁彥擡了擡手:“打手槍。”
“操。”何二趕緊擡頭,擔心前面帶路那人聽到。
結果還真是來打手槍的。
“要不要玩兩槍?”袁彥眼裏含笑。
何二拿起了一把伯萊塔M92,在手裏轉了轉:“真的?”
“你試試?”袁彥擡了擡下巴,“會嗎?”
何二說:“廢話。”
“要不要比比看?”袁彥挑釁,“看誰射的分高?誰晚上在下面。”
“說幾遍了,這種賭法對我都是輸。”何二不上當。
“怕輸?”
何二說:“你輸了,你給我喊一聲哥哥來聽聽。”
“哦,你好這口。”袁彥懂了。
“不要你在床上喊,床下就行。”
“行啊,你試試看能不能讓我喊你聲哥哥。”袁彥眉目揚起。
第一局,何二脫靶。
“第一次,不熟練……”他辯解,“再一次吧。”
最後,袁彥并沒有喊他一聲哥哥。
男人是血性動物,金屬、槍聲、硝煙,何二玩的過瘾,感覺近日來的身心疲累全在這一聲聲的槍響裏消失了。
沒什麽好再躊躇或不安,車到山前必有路。順着心意往前走就好,至于前方會出現什麽,好壞都不論。感受當下最重要。
依依一下午沒見到他們,很是想念,一見他們回來就跑過來:“叔叔,你們去哪了?”
“去玩了會。”何二說。
“去玩不帶我。”
“不适合小孩子去。”
“騙人。”
何二轉移話題:“你下午玩了什麽?”
依依掰着手指說了幾樣,何二耐心聽着。
晚上還有溫泉,但何二沒去,他有預感要是去了,袁彥定要做些下流的事。
然而等到睡覺時卻又被擺了一道。
袁彥定的是間套房,兩個房間,依依睡一間,然後還有一間。袁彥這司馬昭之心簡直人盡皆知。
“我出去再訂一間。”何二扭頭就走。
“5000一晚,自己付錢。”袁彥不鹹不淡地說。
何二腳步一頓,鳥為食亡,民為財死。
“我又不吃你。”袁彥意有所指,“睡一張床都這麽怕?”
“我誰沙發。”何二說,“你好好享受這張床吧。”
袁彥無法,畢竟何二是個跟他身形相仿的男人,真硬來也不知是誰要吃虧。
何二在軟而窄的沙發上湊合了一夜,半夜差點摔下來,他不禁一清醒。山莊的夜裏很是冷清,落地窗外是一片黑黢黢的森林,雪在樹頂泛着熒光。
何二倒了杯水,去依依房間看她睡得好不好,怕小孩子認床。回到沙發前又一頓,看向另一個房間。透過縫隙能窺出裏面開着燈。
袁彥還沒睡?
何二心想,他猶豫了幾秒,還是沒戰勝好奇心,走進了那扇門,輕輕一推。
——可能對方就等着他半夜自投羅網,所以門都是虛掩着。
然而何二想多了,因為袁彥睡着了,并未睜大着眼睛守株待兔。
床前的壁燈開着,昏黃的燈光在黑暗裏破開了一片光亮。袁彥躺在床上,睡得仿佛很熟。
他睡着時和醒着時真的相差甚大——這是何二今天第二次生出如此想法了。
男人豔麗的臉在昏黃燈下被柔和了棱角,平時神經質的笑意也不見了,眉間緊鎖,竟好似有些不安的模樣。
這會兒躺在床上的不過是漂亮男人——還怕黑,或者是缺乏安全感。
說來奇特,家財萬貫,美人如雲,身邊有衆多保镖,想要什麽開口一聲就有人呈上……這樣的人也會不安。
何二想起來,小時候他收留過這家夥一晚,對方當時睡着時也要點着燈。他當時覺得這可真怪,點着燈誰能睡得着啊?
偏偏有個人非要在點燈的适合才能睡得着。
何二搖了搖頭,退了出來,把門又虛掩上。
第二天,依依和袁彥都一夜好眠,獨獨何二渾身骨頭都快散架,袁彥晨起沖個澡,頭發還滴着水,穿着浴袍幸災樂禍一笑:“沙發好睡吧?”
何二不想與他談這個問題。倒是袁彥走路間,小腿上未消退的淤青顯現出來,何二随口一問:“你那腿是怎麽回事?半夜被人打了?”
“摔的。”袁彥不避諱,“那天在墓地,某人下手太狠,我下樓梯直接摔了。滿意嗎?”
何二沒想到是這個原因,一時無言:“滿意什麽?我又不像你那麽變态,看人吃癟就會高興。”
“那你會怎樣?心疼啊?”
雪天後放晴,青天白日,朝晖滿地。兩人的眼睛裏只有彼此。
袁彥有病,接受他或許就等于“毀掉”自己的生活。
何二在冬日的第一縷晨光裏眯了眯眼睛,聲音堅定:“心疼你?那我真是病的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