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2)
穿上都對她百般照顧,就怕她哪裏不滿意,背着我們發作到孩子身上。哪一天不是和和氣氣地對她……就只有那天,我在單位裏遇到一群不講理的病人家屬,還挨了一巴掌,回家看到貝貝坐在床上哭,床被尿濕了很久都沒有換,我就火氣上來沒忍住,罵了她一頓。我當晚就給她道歉了,可是第二天,貝貝就出事了,連搶救室都沒能進。我本來以為自己是好心,沒想到最後竟然養了一條毒蛇!”
“何記者說:根據你的說法,保姆劉某是在明知道貝貝花生過敏的情況下、故意給他食用了花生制品?我們了解到,這起案件最後的判決是過失殺人,也就是保姆劉某沒有注意到那個面包裏含有花生的成分,所以才喂給了貝貝。”
“譚某說:不是這樣的……她知道,她知道!她就是因為我前一天晚上罵了她,她要報複我……”
“何記者說:還有一件事,我聽說你認為被刑偵局抓起來的保姆劉某不是她本人?但勞務中介那邊說法跟你的可不一樣,何況那個女孩已經認罪了……”
“譚某說:不是她!他們都在撒謊!我這裏有她和貝貝的合照……”
說到這裏,諸彎彎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
看她不說話,速記員以為她能記住的只有這些,于是就停下了記錄動作,開始做整理。
陸淼看向身邊的韓松,低聲不解:“雇傭15歲的小女孩當保姆?再說,是不是本人,難道就沒有合同、身份證能證明?”
韓松卻沒有他那麽困惑。
“那保姆還不到16歲,哪來的身份證?那是04年,13年前。農村不到16歲的女孩成批地外出打工,市場上對這些查得也沒那麽嚴,雇主的提防意識也沒那麽強,有沒有合同、有沒有身份證,很少有人會講究這個。”
“加貝當時也只是個中介,只是負責介紹,這邊農村來人了想找工作,就登個記然後看哪裏需要,核實身份這種事他們不管,出了事責任也不大。現在當然不一樣。”
他搖頭:“畢竟是13年前,市場最亂的時候。”
陸淼又問:“那她說的那個故意報複?”
“說不好。人要是想壞,能有多壞你都想不到。”
“那她說的冒名頂替呢?”
“這個确實想不明白。一個從農村來的小姑娘,還不到16歲,無權無勢,誰會幫她頂罪?何況加貝那邊的說法跟譚笑的也不一樣。如果加貝說謊,加貝又有什麽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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讨論不出結果,韓松拿出根煙,走到船艙外點了火。
陸淼也跟着他走了出去,靠在欄杆上,心裏也挺不是滋味。
而房間裏,諸彎彎還在發呆。
陳不周也不打擾她,坐在她身邊,手指卷着她的頭發打發時間。
韓松透過窗子從外面看到,少見地對陸淼說了句跟案情無關的話:“你們總局不限制自己人和自己人戀愛嗎?”
陸淼:“啥?”
好半天,從“卧槽老韓竟然在跟我聊戀愛話題!”的震驚中回過神,他才出聲:“限不限制……我也不知道,我們那兒又沒有。”
“你們那兒沒有? ”
韓松用煙指着諸彎彎和陳不周:“他們倆在旅店住的可是一個房間。”
“你說他們倆啊。”
陸淼樂了,“他們倆從光屁股的時候就在一塊,從小玩到大,青梅竹馬住一個房間有什麽奇怪的?”
韓松:?
……
房間裏,諸彎彎還沉浸在自己的記憶中。
她要在記憶裏找一樣東西。
一樣剛剛一閃而過她沒能抓住、但在那個瞬間讓她不自覺渾身戰栗的發現。
突然地,她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浮了出來。
“我要是記得沒錯……”她出了聲。
她覺得自己的嘴唇有點幹,聲音也在抖,因為她意識到的事情,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穩住,慢慢說。
“當時那個電視節目,譚笑拿出了貝貝和保姆的合照。”
“那個合照,是打了馬賽克的。”
“但在一個瞬間,可能連一秒都不到,馬賽克沒有打上,我看到了那個保姆的臉。而那張臉,我今天剛剛在微博上看到過,是她發的自己小時候的照片。”
她擡起頭,看向陳不周。
“賀雨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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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不周。”
諸彎彎根本壓不住她自己心裏的那個猜想。
“我被關的小黑屋,是二樓北面最靠近走廊的房間。我打開冰箱看過,裏面什麽都沒有。但我們住的房間的冰箱裏卻塞得得滿滿的,各種飲料。”
她飛快地說:“我後來問過黃宇,他告訴我,最東面的那三間房是旅店裏價格最貴的,裏面的配備當然也是最好的。不僅體現在冰箱的飲料,包括我們第一次進屋時房間提前開了冷氣。因為室內裝飾用了很多的毛絨制品,所以他們規定,凡是夏季,在客人來之前,那三間屋子的冷氣必須要提前打開。
我當時就在想,房間裏全都是毛毯,如果沒有十足的冷氣,炎炎的大夏天,人光看着那些東西都會覺得熱。但為什麽要搞得這麽麻煩呢?雖然毛毯、挂毯、甚至是貓窩都會讓房間顯得很溫馨,但,為什麽非要這樣呢?”
“陳不周。”
她望着他,問他。
“妊娠期哮喘發作的外界誘因有哪些?”
“塵螨、花粉、香料、真菌、動物毛屑……”
陳不周也意識到了問題,他的語速慢下來。
“冷空氣。”
“海鮮。”
“勞累、緊張、驚吓。”
随着陳不周一個一個詞語的說出,諸彎彎的腦子裏不斷閃現出這幾天的畫面。
“花粉。”
旅店下院子裏大片黃色的小花,風一吹,花粉揚撒,撲面而來。
“塵螨。”
房間裏無數的毛毯、地毯、挂毯。
“香料。”
毛毯裏香水的味道。
“動物毛屑。”
兩只黑白雜色的不怕人的貓。
房間角落裏米白的貓窩。
“冷空氣。”
房間早已準備好的、開得十足的冷氣。
“海鮮。”
晚上豐盛的海鮮大餐。
不斷殷勤地往賀雨晴盤子裏放下海鮮的肥胖的手。
“驚吓。”
劉政死亡的慘狀。
插在脖頸裏的魚叉。
滿床浸滿的鮮血。
……
“你也發覺了吧?
諸彎彎根本坐不住。
“賀雨晴根本不是意外致死,她想不死都難。”
“兇手想殺的,根本就不是劉政。她想殺的人,是賀雨晴!”
因為賀雨晴是自然死亡,所以他們一直在想,是誰殺了劉政、是誰殺了劉政,案子所有的調查點都集中在嫌疑人和劉政的關系上。
但如果劉政的死,只是為了另一個人的死所做的鋪墊呢?
“我們得回去。”
諸彎彎向外走,“既然譚笑是在旅店住宿的細節上做了手腳,那能證明她是兇手的證據,也只可能藏在旅店裏。如果那裏沒有……”
如果那裏沒有,諸彎彎沒有說出口,但她知道,如果在旅店裏發現不了決定性證據,那想要從其他地方找到能定罪的東西,就更加困難了。因為無論誘因有多少,賀雨晴,确實是自然死亡。
“讓陸淼陪着你。”陳不周沒有跟她走。“兩具屍體還要等着解剖,我要給劉敘搭把手。”
看她茫然地回頭,露出了一點舍不得的表情,陳不周輕笑着走到她面前,懶懶地承諾:“等我這邊處理完,我就過去接你。”
諸彎彎垂着眼睛,靠進他懷裏抱了一下。
窗外,韓松背着手,問陸淼:“這叫青梅竹馬?”
以前諸彎彎和陳不周也經常抱,雖然這次好像是有點黏糊,但陸淼完全不覺得這叫什麽事: “他們倆在總局裏也是這樣。”
“還有誰說他們倆是青梅竹馬了?”
單身狗直男陸三水振振有詞:“他們倆是感、情、好、的青梅竹馬。”
——
但玩笑也就開到這裏為止了,韓松聽完諸彎彎的發現,眼神都淩厲起來。
為什麽會有人頂替保姆?
為什麽加貝會不遺餘力地撒謊?
如果那個人真的是賀雨晴,這一切就再合理不過了。
他當即調人去熊貓市找《社會聊》節目組找當時的訪問錄像。但《社會聊》已經消失九年了,能不能找到,實在是個未知數。
“你想回島上調查?”
他嚴肅地盯着諸彎彎的眼睛,問她。
“是。”
諸彎彎筆直站着,望着他的眼睛,認真地回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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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日淩晨,諸彎彎和韓松一起再次回到了旅店。
雖然剛離開不到一個晚上,但這次不一樣,她可以動手參與調查了。
調查期間,陳不周也給她打了個電話。
“我和劉敘的猜想驗證了。”
他說:“兇手的身上有可能沒有大量噴濺的血液。從一方面講,如果賀雨晴是兇手,這可以解釋她的衣服上為什麽沒有噴濺的痕跡,另一方面……”
“另一方面,”諸彎彎接話,“如果兇手不是賀雨晴,那她兇手從案發的房間離開的時候,也可以不留下滴血的痕跡。”
但諸彎彎不認輸,“但她身上總不可能滴血不沾,總會留下痕跡。”
陳不周:“分局的人不是都檢查過了?房間裏有新的發現嗎?”
“沒有……”
諸彎彎懊惱地咬住自己的嘴唇:“如果小太陽在就好了。只要有一丁點的痕跡留下,他都能發現。”
“你急什麽。”
她心裏冒火,他反倒笑了,“徐日有徐日擅長的,你有你擅長的。你用你擅長的去破案不就好了。”
我擅長的?
我擅長的,就只有記憶啊。
諸彎彎悶悶地扭頭,眼神掠過譚笑陽臺上插着鮮花的花瓶。
這就是黃宇說的那個“連房間窗臺花瓶裏的花都是新換的”的花吧……
她頓了頓,放下電話,走到花瓶前,盯着花歪頭看。
花蔫了。
她房間的花、賀雨晴房間的花、劉政和魏文荟房間的花,都還新鮮地剛開放,為什麽只有譚笑房間的花蔫了?
黃宇可是說了,這花都是新換的。
“韓隊長,”她喊人,“能不能把每個房間的花瓶都拿去檢測一下?”
……
檢測的結果出來的很快。
疤男向韓松報告,同時也看向她:“其他房間花瓶裏水的成分都一樣,只有譚笑房間的花瓶裏的水不一樣。是混了雨水,而且是雷雨。”
“也向黃宗和黃宇确認過了,花瓶都是昨天早晨剛打開的包裝,都是第一次使用,同時取出同時接水,鮮花也都是一起采摘插///入的。”
“11號早晨到現在,只有12號淩晨2點那段時間下過雨。”
諸彎彎走到瓶子放置的位置,“為什麽瓶子裏會有雨水?”
“她打開了窗?”
“不對,她進了陽臺。”
“但她去陽臺做什麽?”
諸彎彎自言自語地走進陽臺,望出去。
腦子裏嗡地一個念頭閃過。
“她在看賀雨晴。”
想到這點,她的思路頓時順暢了起來。
“12號淩晨兩點,外面在下雨,劉政在房間裏熟睡,賀雨晴偷偷出門,用塑料袋裝着被她虐待而死的貓,到沙灘上掩埋。”
“譚笑一直注意着隔壁的動靜,看到賀雨晴走到外面,她戴着手套拿了魚叉,悄無聲息地殺死了熟睡的劉政,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等賀雨晴回來。”
“但如果是這樣,那她肯定有能觀察賀雨晴房間的辦法。”
諸彎彎在心裏把旅店的建築圖轉了一圈,走回房間,目光落到了一面牆上。
她走過去,拉了拉手套,握住挂挂毯用的釘子,用力一拔。
一個極小的、透出亮光的小孔露了出來。
諸彎彎低頭看向手裏的釘子。
釘子嵌在牆內的部分,沾了血。
馬上,看到情況的韓松就帶人去了賀雨晴的房間。
即使已經知道了譚笑房間裏小孔對應的位置,一群人還是摸索了半天才找到了那個小孔。
它半掩在挂毯裏,如果不是提前知道它的存在,根本沒人會注意到那裏還有個小洞。
——
聽到疤男說釘子上的血不僅有劉政的,還有譚笑的,再想起譚笑今天始終握着的手,諸彎彎忽然有種塵埃落定的感覺。
接下來的調查可以說是按部就班。
很快他們就發現,不只是四樓,每個樓層最東面的房間裏,都有着和旁邊房間相通的小洞。
也對,賀雨晴不是會委屈自己的人,既然房間有等級分別,她就一定會選擇最好的房間。譚笑只要選她旁邊的就好,就像是她主動而謙讓地提出“我一個人,随便住哪兒都行”。
這一切的設計都很精妙、簡直算得上完美,如果不是諸彎彎想起了當年的那個新聞、如果不是當年那個新聞的馬賽克有那麽一瞬間的消失,就算他們一群人想破腦袋,也絕對想不到害死譚笑兒子的保姆會是賀雨晴,因此也絕不會把劉政的死和譚笑聯系到一起。
但諸彎彎還是有想不明白的地方。
她怎麽就能肯定,賀雨晴會在見到劉政屍體以後哮喘發作?
哪怕她已經安排了充足的誘因,但哮喘的發作,從來都不是能精确控制的事情。
可譚笑聽完她的問題,只是冷笑。
之前那個善意、熱情、懦弱的的女人,在被關押以後,頃刻間就消失了。
“如果她沒死,那我就直接殺了她,我等不了,她必須在今天死。”
譚笑還沒有意識到,她說的“今天”,已經過去了。她的嘴角甚至露出一個模糊的笑,“我把我的兒子帶去了,他在看着呢。”
諸彎彎明白了。
“必須是8月12,因為是貝貝的忌日嗎?”
聽到兒子的名字,譚笑的眼神轉而變得溫柔,眼睛裏充滿了淚,卻不落。就像是一個在哄着襁褓裏嬰兒的母親,聲音輕柔溫軟。
“我冒着那麽大的風險,豁出了我的命,才把他生下來。”
“既然你們不能為他讨一個公道,那我就為他讨一個公道。”
“我不能,讓他,就那樣走掉啊。”
作者有話要說: 【海龜島神秘殺人事件】結束!後面還有一點收尾,交代一些前面沒提到的案子的細節。如果看到有什麽bug的話一定要跟我提啊,我自己看經常會發現不了,非常需要你們的幫忙!
然後就要到最後一個案子啦~
【手術刀連環殺人案】,案子會很隆重,可以期待一下。
不過還是先要讓諸彎彎和陳不周的戀情被陸三水發現,然後兩個人去見諸爸爸才行。
差點忘了,我的微博是【作者許姑娘】,最近在奮力賣書,會搞很多活動,可以加來找我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