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52
二樓, 諸彎彎一臉凝重地捋着線索, 四樓,賀雨晴的屍體已經被裝進屍體袋, 由瘦猴和疤男小心地通過樓梯搬運下去。
幾分鐘後,屍體袋途徑二樓。
目送着賀雨晴的屍體袋下樓,諸彎彎的視線凝在袋子的尾部。一瞬間, 她知道萦繞在她心頭的違和感是什麽了。
猛地拉住陳不周的胳膊,諸彎彎眼睛發亮:“她腳上穿的是外出的鞋, 而且鞋底粘了濕的沙子!”
陳不周還沒有出聲, 路過的疤男卻聽到了她的話。
他停下下樓的腳步,朝監視着諸彎彎的探員示意、讓他接手搬運屍體,自己則留在二樓, 回應她剛才的話:“在海邊,鞋底粘上沙子很正常。”
“可是賀雨晴沒穿過這雙鞋, 至少她沒穿過這雙鞋出門。”
諸彎彎解釋向他解釋:“一樓門口的前臺上挂着一個登記本, 黃宗一直坐在前臺, 只要我們出入旅館,他都會在登記本上記。賀雨晴從早上8點48分進屋以後,直到14點52分才再次出門, 第三次就是18點12分到院子裏吃晚餐, 但這三次出門, 她穿的都不是現在屍體上的那雙。”
疤男聽完,遲疑了一下,沒提案子, 而是問:“我聽說,你是總局重案組的探員?”
諸彎彎點頭:“證件上寫的是特聘顧問。”
“靠記憶力破案?”
“嗯……差不多。”
果然……
“我知道你,我們隊長提過。”
說着,疤男笑了一下,但是笑得很勉強,有點像苦笑。
Advertisement
韓松确實提過她,而且提過很多次。
好像是因為他去熊貓市的時候,他那個在總局重案一組的大學同學跟他說了什麽,反正從他回來開始,他每次提到總局,都會嚴厲地提到她“沒有進行過專業訓練,就靠着記憶破案,她能記住什麽?能破什麽案?他們竟然還如此信服她,把她當成法寶,簡直胡鬧!”,對總局聘用那位顧問的行為極度不滿。
不過,雖然隊長讨厭她,他們組其他人卻對那位顧問很好奇,茶餘飯後沒事的時候,總會聊上幾句,沒想到就是眼前這個看起來有點傻的小女該……
壓下心中的意外,疤男開始思考她剛才說過的話。
她的想法幾乎都是基于她的記憶,一樓前臺的登記本還能查證,但賀雨晴穿過的鞋……
如果能查證還好,如果查證不了,像這種“靠記憶得出”的線索,隊長肯定不能接受。
他猶豫了一下,問諸彎彎:“這說明了什麽?”
諸彎彎抿了抿嘴,搖頭:“我還沒想明白,只是覺得不對勁。”
疤男聽完就在心裏搖頭。
他剛想對諸彎彎說話,韓松就走下樓。
看到他們,韓松皺眉看向疤男:“怎麽回事?”
疤男還沒想好怎麽說,諸彎彎就把她剛才說的話又認真地對韓松說了一遍。
聽着諸彎彎的一番解釋,韓松的眉頭越皺越緊。他一字一頓地重複:“你不記得她穿過這雙鞋?”“記得”兩個字,被他咬得格外重。
他的語氣有點奇怪,諸彎彎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但韓松也沒想聽她的回答,他直接上樓,邁出幾步,又回頭看了她一眼:“上來。”
幾個人走到四樓,戴上鞋套和手套,諸彎彎被韓松帶進案發現場。
他指着賀雨晴的行李,直接問她:“她穿過哪幾雙?”
諸彎彎毫不費力地開始指:“早上穿的是這雙、下午是這雙、晚上是這雙。”
疤男看向韓松詢問,見韓松點頭,他開始給所有的鞋裝袋拍照。
等疤男拿回打印好的照片,韓松挨張地檢查了一遍,然後邊交還給疤男,邊對諸彎彎說:“我會把所有鞋的照片一起拿給在場的其他人辨認。”
就這一句,當做對諸彎彎提出想法的交代。
諸彎彎只能點頭,但她心裏其實很擔心其他人會不會記得。
不過還沒等輪到其他人,門口的陳不周就先坑了她一把。
“我不知道。”
看着疤男遞過來的照片,他連接都不想接,語氣還是平時的吊兒郎當:“我沒事看她的鞋幹什麽。”
疤男還勸他:“你看一看。”
陳不周聽了他的話,看一看,然後在諸彎彎期待的目光裏:“不知道。”
諸彎彎:“……”
這些都發生在韓松眼皮子底下,疤男只能無奈地看了諸彎彎一眼,然後拿着照片去了一樓。
……
“這裏有血!”
疤男離開不久,剛剛回到現場的瘦猴就突然在衛生間大叫。
聞聲,幾個人都向衛生間走去,連陳不周都插着兜跟了進去。
噴過魯米諾試劑的地面呈現出幾塊藍白的熒光,瘦猴興奮不已:“我馬上取樣帶回去做dna鑒定!”
陳不周溜達過去,伸脖子看了一眼,攔住他:“帶試紙條了嗎?”
瘦猴點頭。
陳不周:“那就先做種屬鑒定。”
瘦猴遲疑了一下,先小心地去看韓松。見韓松還在裏面觀察血跡,才小聲地囑咐陳不周:“我去拿試紙條,但你千萬別告訴我們隊長我是聽你的話才去拿的。”
韓松剛剛才對着他們耳提面命,說“雖然陳不周确定是總局的人,總局也有權利随時插手分局的案子,但他還是這個案件的嫌疑人,還沒有洗脫嫌疑,在這之前,所有可能會幹預調查的事都不能讓他做,他說的話也不能聽”,這才剛過幾分鐘,他就想要照陳不周的吩咐去做了,要是被隊長知道,挨一頓罵都是輕的。
……
10分鐘後,FOB試條紙呈現出了陰性的結果。
不是人血。
用魯米諾的熒光效應檢驗血液當然可行,但這種方法主要利用的是血紅蛋白中鐵的催化作用,而動物的血紅蛋白和人的并沒有太大差別,區分不出來也沒什麽奇怪。
但瘦猴想不明白:不是人血會是什麽血?魯米諾反應的鑒定應該不會出錯啊。”
諸彎彎出神地望着那片熒光,聲音很輕:“是貓血。”
她的眼神還有些飄。
“11號上午8點48分,賀雨晴抱着一只貓回到房間。這只貓在10點03分到了我住的房間,之後就沒離開過。它的身上有傷。”
韓松聽完她的話,扭頭吩咐瘦猴:“收集回去查證一下。”
瘦猴應了一聲,情緒明顯失落了不少。
他佝偻着本來就不直的背,小聲地問陳不周:“如果是貓血,那就跟這個案子沒關系了吧?”
還以為自己發現了不得了的線索,沒想到根本派不上用場。
“那倒不一定……”
陳不周思考着眯了眯眼睛,“也許并不是無關。”
他看向韓松:“那只貓一直在我們房間,它身上的傷口是我親手包紮,之前沒注意,現在想想,造成它傷口的很有可能就是魚叉。這個島上的魚叉都是特制的,尖部很特別,仔細看就能夠辨認出來。”
“魚叉?”韓松重複。
如果只是單純的虐貓,但這裏面有了“魚叉”
就有了值得受重視的理由。雖然這個旅店裏的二、三、四樓,每層樓的走廊裏都有一把魚叉,
但這三把魚叉裏面,有一把可是這次兇案唯一的兇器。
他立刻問陳不周:“你說的那只貓現在還在你的房間裏嗎?”
——
等諸彎彎把房間的門打開,不用韓松交代,瘦猴就跟着陳不周走進去,蹲到貓窩前檢查貓的傷口。韓松和諸彎彎都留在了房門口,沒有走進去。
房間裏面在忙活,房間門口卻安靜得要命。
旁邊的韓松光是站在那裏,就帶給了諸彎彎好大的壓力,她不知道該幹什麽,踮着腳站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幹脆開始跟韓松說案子:“陳不周不會弄錯。這是不是說,兇器上賀雨晴的指紋,有可能就是她拿魚叉虐貓時沾上的。”
韓松面無表情,只盯着陳不周和瘦猴的動作:“如果賀雨晴房間衛生間裏的血跡是貓血,也只能證明她做過虐貓這件事。其他的什麽都證明不了。”
“為什麽證明不了?”諸彎彎難以置信,“我說過了,這只貓從11號上午8點48分被賀雨晴抱走後,直到10點03分才受着傷跑到我們的房間。而且……”
這時,瘦猴回頭,朝韓松點了一下頭,諸彎彎于是更加有了底氣:“而且那只貓身上也确實有被魚叉傷過的痕跡。當然,我并不是說賀雨晴就沒有了嫌疑,她還有……”
“如果是另一只貓呢?”
韓松打斷她的話,諸彎彎的“動機”兩個字又沒能說出來。
韓松皺着眉:“我聽說這個旅店裏有兩只貓,怎麽确定這就是賀雨晴在衛生間傷害的那只?看衛生間的情況,它的這點傷口,能夠造成那麽大塊的血跡嗎?”
他嚴肅地注視着諸彎彎:“賀雨晴抱走了一只、弄傷了它,另一只則被其他人抱走,用魚叉刺傷,而魚叉上的指紋已經被擦掉。在我看來,這才目前是最合理的解釋。”
“但賀雨晴抱走的就是這只貓啊,我記得很清楚。”
“真的就是這只,不是另一只。”
“我記得東西是不會錯的。”
……
可不管諸彎彎怎麽努力地解釋,韓松都沒有改變他想法的意思。
諸彎彎心裏着急,還想再跟他說,疤男卻從一樓跑了上來,把手裏幾張寫了字的紙遞給韓松:“分別問的,回答都寫在上面。”
韓松浏覽了一遍紙上的內容,皺着眉看向諸彎彎:“關于鞋子的事,我們分別問過了黃宇、黃宗、譚笑和魏文荟,只有魏文荟的回答和你是相同的。”
他沒有表現出半點的不耐煩,但這種嚴肅的“你這是在添麻煩”的态度反而更讓人難受。
看着韓松轉身離開,諸彎彎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無力感。
她提出的想法、她發現的線索,韓松都不予考慮,因為她的發現都是以記憶為根據,而韓松不相信她的記憶。
不管她多認真的在提供線索,他都不相信,他相信的只有切切實實擺在眼前的、能夠通過證實的證據。所以,哪怕她無比确切的知道自己的記憶不會出錯,哪怕她一千萬次地重複說“我的記憶不會錯、我真的記得”,但韓松不相信,就什麽用都沒有。
可韓松也沒錯。
你的記憶能算什麽證據?你能保證你記住的就是100%正确的嗎?這可是兇案,一點小的錯誤就可能導致破案方向的徹底走歪……
類似的話,她已經聽過很多次了。
她知道,她的能力能夠發揮,她能夠有特聘顧問這樣光榮的頭銜,靠的全是同伴無條件的信任。因為他們相信她的記憶、給她施展的空間,她才會有現在一往直前的自信和勇氣。而現在,沒有一組的大家在身邊,她要怎麽辦?
放棄嗎?
什麽都不管,不聽不看不問,只是呆在陳不周身後,等他們放她離開?
不。
絕不。
諸彎彎咬着嘴唇,盯住向外走去的韓松。
等着瞧。
她絕對會派上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