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夜色
夜色深沉,小樹林裏寒風瑟瑟。
明明剛入秋,過了午夜,林間的溫度卻陡然下降。
保安老林攏了攏身上的制服,照例巡邏,夜探燈穿過瑟瑟的林間,光束打落的地方,藍白色的校服一閃而過。
這個時間,校舍與宿舍早就熄了燈,小樹林地處偏僻,平時都少有人來,入夜之後,更加人跡罕至。
老林警覺地吆喝一聲:“誰在那裏?”
兩抹糾纏的影子似乎頓了頓,緊接着,往樹林深處游移。
老林疑惑地探頭,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不知名的蟲鳴聲越發寂寥。
莫名的滲人。
老林心跳如鼓,卻不免安慰自己。
或許,只是瞞着學校,偷偷談戀愛的學生。
Z城第一中學對于早戀管控嚴格,不等苗頭露出,便扼殺在搖籃裏。
雖說學生們明面上都嚴守校規,總有一些不守規矩的漏網之魚。
老林調高了燈光的亮度,壯着膽子朝小樹林深處逼近。
林間驀地起了一層濃霧,樹葉搖曳得越發厲害,轉瞬間就遮蓋住了他的腳步聲。
“啊!”
撕裂的聲音從林間傳來,卻被風阻隔了聲音的傳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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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
一切恢複如初。
三日後。
距離學校幾十公裏之外的未名湖公園,發現兩具男屍。一老一少,年輕的那具屍體只剩下頭部與泰半個肩部,肩部以下呈不規則形狀,消失得無影無蹤。
法醫鑒定,不像是利器所傷,倒像是被什麽東西融化,類似于一種生物消化酶,究竟是什麽,還需要進一步檢測。
融化?生物消化酶?
可能嗎?
什麽樣的消化酶瞬間消化人類,甚至連骨頭都一并吞噬?
江易穿着警服,嘴角叼着煙,沉默地盯着被蒙上白布的屍體。
男生的表情很安詳,嘴角甚至挂着奇異的笑容,像是在瀕臨死亡前得到了極致的快/感,一瞬間被消化了。
老的那具屍體倒是完好無損,只是面部表情猙獰而可怖,約莫是看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
“江隊,查出來了。兩名死者都來自第一中學,年長的是個保安,姓林,已經在學校工作近20年,馬上就要退休。年輕的是高二的學生,叫丁鵬,父母常年在國外,已經跟丁氏夫婦取得聯系……”
江易淡淡地應了聲。
擔架從他面前擡過,從白布裏垂下一條手臂。
江易突然叫住負責擡擔架的警員,“等等。”
“江隊?”
江易從助手那裏接過手套,戴好後,彎腰靠近老林的屍體。
指腹從老林僵直的掌心一掃而過,有黏液停留在指尖。
江易濃眉緊鎖:“這是什麽?”上完最後一節生物課,蘇離收拾好課本放入書包,升入高二的第一次月考,成績下來,雖然依舊是年紀第一,總體分數卻沒達到預期。
生物向來是她的弱點,為此,考試前她特地做了突擊。
結果卻不如人意。
“蘇離,等會先別走,在教室等我,我去拿卷子。”
生物老師叫住她。
蘇離點頭應了。
從書包裏掏出生物習題冊,蘇離咬了咬筆頭,低頭思索習題。
剛考完試沒多久,大家緊繃的心情稍微放松,教室比往常略顯吵鬧。
蘇離聽到後桌的女生們湊在一起議論。
“對了,你們聽說了沒?殺害丁鵬的兇手找到了,好像是個神經病患者,不知道怎麽的,從精神病院裏逃了出來,警方已經抓到了人。”
“啊?神經病患者?不是說丁鵬是被狼咬死的嗎?從動物園裏逃出來,可能餓久了,就攻擊了晚上偷偷去上網的丁鵬。”
另一個女生接口,聲音壓得很低:“不是的,我聽我姑姑說,不是人為,也不是猛獸──”
“那是什麽?難不成是怪物啊?”
“你姑姑怎麽知道啊?”
女生搖搖頭,一臉諱莫如深,“總之,我姑姑說,晚上最好不要在外頭逗留太久,最近不太平,聽說別的學校也有人失蹤,都是我們這個年紀的男生女生。上頭怕引起恐慌,消息一直都封鎖着。”
“難怪學校最近增加了保衛,還特地要求家人來接。”
“這麽一說,好可怕啊。”
“那我們晚上還要不要去K歌啊?”
膽小的女生率先拒絕,“不了吧,我有點害怕。”
“我也是。”
蘇離埋頭做習題,聞言,筆尖微頓,墨跡留在潔白的紙張上。
不多時,教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蘇離放下鋼筆,她坐在靠窗的位置,往外頭一瞧,走廊裏也漸漸沒什麽人了。
生物老師還沒回來,蘇離站直身子。
走廊很安靜,風輕輕拂過,有什麽東西沙沙作響,像是樹葉。
蘇離愣了愣。
樹葉?
她們教室在五樓,這裏是新校區,周邊種植的都是小樹苗,入秋後,直接變成光頭司令,哪裏來的樹葉聲?
蘇離離開座位。
走廊外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透過窗,隐約瞧見一閃而過的藍白校服。
校服?
蘇離錯愕幾秒。
教室門忽然開了,蘇離擡頭,班主任胡一鳴吓了一跳,看清楚後,胡一鳴驚魂未定地拍拍胸口,“蘇離?”
“胡老師。”
胡一鳴往教室巡視一圈,“你怎麽還沒走?”
學校裏出了丁鵬那茬事情後,學校除了增加守衛,學校的老師也加入了巡邏的隊伍,放學後,避免學生在校園逗留,尤其是不好管控的走讀生。
蘇離原原本本地回道:“我在等杜老師。”
胡一鳴了然地“哦”了一聲,“在等考試卷?”
蘇離點頭。
胡一鳴啧了聲,小姑娘什麽都好,就是人太內向,與其說內向,不如說是整個人游離在集體之外,甭管他做了多少努力,她好像依舊跟班級格格不入。
“別等了,杜老師剛才已經走了,可能家裏有什麽急事。”
蘇離愣住了。
胡一鳴檢查了下門窗,轉身問蘇離:“家裏有人接嗎?”
蘇離搖頭,像是怕麻煩別人,蘇離添了句,“我家離學校不遠,不用接送。”
胡一鳴知道,蘇離雙親去的早,一直跟小姨媽一起生活,這種家庭的孩子,心理上多少有些孤僻不合群。
“走吧,我送你回去。”
蘇離待要拒絕,胡一鳴先出了教室,蘇離沒辦法,只好收拾書包,跟了上去。
結果,出校門沒多久,胡一鳴就接到了教務處的電話,不得不立即返校。
沒人跟在身邊,蘇離反而松了口氣。傍晚時分,下了小雨。
蘇離撐了把傘,可能是習慣了獨來獨往,打小上學每逢刮風小雨,也沒人過來送雨傘雨衣,久而久之,蘇離養成了出門打點好一切的好習慣。
她住的地方距離學校不算遠,幾條馬路之隔,轉角之處是條羊腸小道,延伸過去便是蘇離的小姨媽蘇晴晴的蛋糕房。
這條小道年久失修,錯落的電線五顏六色,有些已經斑駁,路燈也昏暗無比。
近幾年,政府改造街道,為了打擊犯罪,大街小巷都安裝了監控,擱以往蘇離走這條小道心裏也沒底,有了監控後,反而安心了許多。
小雨淅瀝,剛步入小道,就傳來男生叫嚣的聲音:“你他媽的裝什麽逼?”
蘇離駐足。
不遠處,幾個男生叼着煙,站姿流裏流氣的,圍着一個少年。
少年藏青的制服被踩在水窪處,身上是件英倫風毛線馬甲,裏頭的短袖襯衫污跡斑斑,不知道是泥土還是血跡。
蘇離認得,那件制服出自Z大附中東分校區,Z城有名的貴族高中。
因為跟一中一路之隔,蘇離對他們的制服還算熟谂。
少年佝偻着腰,像是很痛苦的樣子。
離得遠,看不清楚長相。
其中一個染着黃毛的男生一腳踹了過去,少年斜着倒地,一陣涼風,吹散了他的黑發,露出一雙隐約帶着迷離的雙眸。
黃毛蹲下來,拿過手機拍打着少年的臉頰,“瞧清楚沒?”黃毛勾住一旁的少女,拽到他面前,咧嘴冷笑,“這妞,歸老子!你算什麽東西?媽的!叫你跟老子作對!”
黃毛洩憤似的踢了一腳。
少年默不吭聲。
周圍有人跟着踹了幾腳。
少年劇烈嘔吐,血水混合着泥水,染了滿頭滿臉,而那個少女卻笑得肆意,甚至讨好地搖了搖黃毛的手臂。
“老大,再打下去會不會出人命?”
“怕什麽?你害怕就滾。”
瘦小的男生嘿嘿直笑,“沒沒沒,有東哥在,我們怕什麽,對吧?”
旁邊的人附和着。
小巷安靜,他們的聲音随風傳來,蘇離秀眉微蹙,下意識地看了眼那個一直挂着笑意的少女。
人家都為了她被揍成這副模樣,這個女孩子竟然能夠笑得如此坦然。
蘇離莫名地為眼前這個“癡情”的少年感到不值。
不過。
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這些都與她無關。
她能做的,大概只是轉身,最多替他報個警。
手指剛放在手機上,少女驀地看向她,猝不及防地與她四目相對,蘇離瞧見少女一雙眼睛裏隐隐透着熒綠的光芒,稍縱即逝,快得令人來不及捕捉。
蘇離微微一怔,來不及細想,少女突然及其詭異地沖她笑了笑。
蘇離脊背發涼,毛骨悚然。
手機接通的剎那,蘇離心跳如鼓,腳步不由得加快。
蘇離貼近手機,低聲道:“110嗎?這裏是公明路178巷口……”
不知何時起了霧,周遭一片黑暗,方才喧鬧的聲音也突然靜寂無聲。
“嘭──”
蘇離聽到身後一聲巨響。
她握着手機,錯愕回頭。
旖旎夜色裏,幾個人的身影悄然不見,取而代之的是零零散散的星火。
像是……螢火蟲。
只是,這個季節……哪裏來的螢火蟲?
霧氣漸散。
暗夜中,少年緩緩站直身子,眼眸低垂,冷淡地盯着掌心中正在掙紮的螢火蟲。
片刻後,他指尖輕彈,漫天螢火像是被火焰灼燒般,轉瞬間融入團團迷霧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