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喬爸爸要帶着女兒離開A市那天,張助理哭喪着臉前來送客。他被女朋友罵得狗血淋頭,被怪弄丢了小喬。張助理也很無辜,很傷心。喬小姐平時萌萌噠,但她拿定主意的時候未免太絕情。張助理在她跟前哭了一星期,喬微也不為所動。
堅定退圈。
匆匆安慰完張助理,喬爸爸抹把汗,和女兒、張助理一起扛三四個箱子下樓。張助理本要用公司車送他們去火車站,卻見樓下青年屹然伫立,昂然等待。謝屹原本神色清冷,拿着手機正要撥電話。他擡頭看到喬爸爸,變戲法一樣,臉上立刻有了真誠笑容,前來接過他們沉重的幾個行李箱。
謝屹開了車過來,說可以送他父女二人去車站。
喬爸爸回頭嚴厲地瞪無辜的女兒一眼:肯定是小喬把行蹤洩露的。
雖然喬爸爸對謝屹至今頗有微詞,但謝屹尊老愛幼,開了車來送他們,還幫他們搬行李。喬爸爸坐上車,對謝屹的微詞淡了些,滿意多了些。然後車門關上,隔絕掉外頭的張助理,謝屹回頭,非常不好意思地跟喬爸爸說:“伯父,本來早應該登門拜訪,但為了騰出今天時間,前面我一直在忙着趕通告,回到家的時候就到深夜了。上門拜訪太打擾伯父,所以今天才找上機會。”
喬爸爸很理解他們這些明星的辛苦:“為了工作嘛。”
他又警惕:“拜訪我幹什麽?!”
喬爸爸想起了女兒電腦裏那些關于“婚紗”的浏覽記錄,當即心肝顫抖。一般小年輕談戀愛,感情穩定了再提見父母的事。謝屹一這麽說,喬爸爸本能以為這個壞小子要來跟他促膝長談,和他談什麽想娶他女兒的話題。
喬爸爸內心拒絕這種談話。他寧可這兩個孩子繼續在外面浪,野。寧可他們談戀愛去,也不想和謝屹談話。
謝屹說:“我很久沒給自己放假了,工作節奏緊,我私人醫生建議我多出去走走。正好伯父和小喬要回家鄉,我沒去過,聽說那裏風景不錯,想跟去散散心,可以麽伯父?”
喬爸爸:“……”
喬微一臉感慨地看向謝老師,她眉毛輕挑一下,眼睛裏盛滿了笑意:扯吧謝老師!謝老師工作節奏緊,需要休息?他工作節奏哪裏緊了?他一年三百六十日,一半時間都在家閑得摳腳好吧?基本每次找他他都在,都有時間。
喬微自己一個流量小花,在同流量中已經算工作少的那種了。大部分流量都趁着年輕無縫進組,全年工作。喬微小通告接得不少,像拍戲、真人秀這種大型活動,都是一個結束了,才開始考慮下一個。
她都這樣閑了,謝屹只會比她更閑。胡瑩曾經判斷說他二人湊到一起,稍微不小心,糊都會糊一堆去,太正确了。
謝屹拍完《見妖》配角戲後,統共就忙着這一個月的時間來處理緋聞暴露後的後續事件。他就忙了一個月而已,哪裏就工作節奏緊了?就需要放假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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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爸爸盯着謝屹,坐在司機座椅上的謝屹回頭,誠懇地看着喬爸爸。喬爸爸心想:跟我回家,總比說要娶我女兒好。二者擇一,随他吧。
沒想到喬爸爸這麽好說話,謝屹緊張後驚訝,心裏又是真的很高興。他以為喬爸爸會把他罵一頓,挑一頓錯,他都做好罵不還嘴、死命跟随的準備了。喬爸爸輕輕放過了他,哼一聲:“票買好了?”
謝屹:“買好了。”
喬爸爸轉頭嚴厲瞪向洩密的女兒,就見喬微一臉深情地望着謝屹的後腦勺。喬爸爸一陣心塞,轉過了臉。
說實話,有年輕男子跟在身邊無微不至地服務,确實挺方便的。喬爸爸他長得帥氣,但他年輕時和喬微媽媽在國外打拼得很苦。喬微媽媽是大家小姐,十指不沾陽春水,嬌氣無比。喬爸爸那時候只是窮小子,在國外人生地不熟,他和喬微媽媽還都不通外語,沒有學歷。那種情況下,他為了賺錢養家,只能幹些最低級的體力活。
到現在,喬爸爸也就四十出頭,但眼睛和耳朵都有些小問題,體力也不好。如果是他單獨帶着喬微,少不得要照顧小姑娘,還得看他們的大行李。現在有謝屹在旁邊幫忙就輕松很多,喬爸爸只用和戴着口罩、帽子的女兒立在原地,等謝屹把行李箱一個個搬來搬去,再來接他們兩個。
期間不乏被人認出,路人對着他們拍了許多照。
喬爸爸說的老家,是北方一個小鎮子。喬爸爸出國前就出生在那裏,雖然無父無母,但帶女兒回國後,還是把根腳紮去了同一個地方。從A市去那裏,得先動車或飛機,之後沒有別的更好的交通工具,只能繼續選擇火車。喬爸爸有些恐高,他選的交通工具,一直是火車。謝屹和喬微自然陪他一起。
動車行了四個小時後到一個省會,之後三人坐上軟卧,打算一路睡回去。謝屹想了下,把四個鋪位的軟卧空下的那個位置的票也買了下來。這樣他們三人不受打擾,喬爸爸睡眠質量也能好一些。
謝屹是個強迫症患者,他關上軟卧門,就開始整理行李箱,鋪床單,上被罩,套枕巾,擦桌子,倒垃圾。喬微父女嘆為觀止,想謝屹這種人,出門旅游一定很痛苦吧?謝屹他見不得一點髒,還不相信別人。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他一個人在那裏奮戰了半小時,等他終于滿意結果收手時,喬微和喬爸爸都爬上了床,昏昏睡了過去。喬氏父女的生活習慣,一模一樣。
謝屹:“……”
他也知道自己這毛病不好,所以他平時也忍着。但他現在這麽積極表現,是為了在喬爸爸那裏刷好感啊,讓喬爸爸看到他伺候他們父女很盡心啊。好感有沒有刷到謝老師不清楚,他幹活幹得很舒心。他只知道他幹完活後,并沒有人欣賞。
謝屹反省了一把“過猶不及”。
謝屹孤獨地把平板放在桌上,他原本下載了好幾部适合中年男人看的電影,還下載了好幾部适合情侶看的電影。他又下載了最近新出的游戲,再收藏了幾本評價高的小說。謝屹抱着平板,孤零零地坐在下鋪,望着窗外飛速過去的自然風景出神。
晚上時,喬微睡醒了,有些口渴。她揉揉眼睛,紮着一頭亂發爬下上鋪,去下面倒水喝。她看到下鋪的謝屹趴在桌上,閉目而睡,耳上還插着耳機。耳機另一頭,接着的是桌上平板。青年眉目清明漆黑,趴睡的姿勢安靜沉斂。
喬微抱着熱水杯坐在邊上,眼睫上翹,眸子黑如玉石,她邊喝水邊看他。
咔擦咔擦聲在腳下蔓延向遙遠的地界,對面上鋪的喬爸爸裹着謝屹套上被罩的被子睡得昏昏然,打着舒服的小呼嚕。喬微也睡得舒服,就謝屹他幹完了所有活,還沒有享受命,就趴那裏睡。青年眼下的黑眼圈,讓人心疼極了。
喬微盯着男朋友英挺的鼻梁,外面的暗色一重重壓來,她在漆黑安靜的火車上,突然心動得無以複加。
喬微放下水杯,往他身邊挪一挪。她看他插着耳機,想他莫非在聽盧坤大神的歌?
喬微心裏偷笑:謝老師總是嘴上一套,心裏一套。給他推薦了那麽多盧坤大神的歌,他終于聽進去了?終于要和她一起追星了?
喬微喜滋滋、小心翼翼地摘下他耳上靠近自己的一個耳機,她悄悄挨着男朋友,想和男朋友聽同一首歌,趴一起睡一會兒。他們就像是青春期無辜而浪漫的早戀情侶,背着父母,坐在駛向未知地的火車上。就他們兩個,美好青澀——
耳機裏男聲生硬地念着:
“親吻,叫疼嘴。難打交道,叫頭難剃。表情兇惡,叫惡賴賴……”
喬微:“???”
說好的甜蜜青澀的早戀環境呢?說好的盧坤大神的歌呢?謝老師這聽得什麽亂七八糟的?
喬微不甘心地拿過他扔在桌上的平板,她打開屏幕,屏保讓她渾身一凜,感覺到一道聖光籠罩住她:屏保上白底黑字,透徹眼底,清晰分明地寫着,“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喬微:“……”
神一樣的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她被男朋友的思想邏輯所折服,反省了一下自己的态度。喬姑娘懷着朝聖的心情劃開了平板,擺弄半天,終于把自己耳機裏聽到的聲音對上了。謝老師他不是在聽歌,他是找人錄了段聲音,在跟人學南京方言。喬微這才想到,謝老師也是有工作的,《夢金陵》的劇組讓他學半年南京話。陳導放心謝老師的職業操守,也不派人管他,全靠謝老師的自覺性。
謝屹明顯是想出來陪她,陪她的同時,還不忘記學方言的事。
喬微轉頭再看謝老師,光影一重重覆在他面上,他臉上線條英氣流暢,眼角淚痣讓他添份秀氣,氣質又讓他閑适安然。喬微專注地看他,跟他插着耳機,聽同一段錄音。錄音聲調一點也不好聽,也不适合旅途中的解悶。但在這一刻,喬微感受到了謝屹的愛崗敬業心。
她被他襯得羞愧萬分。
謝老師當年在電視圈拿了那麽多獎,他背靠數影娛樂,業內有鄭遇挺他。他不愁錢,演戲天賦好,還不缺資源,他對演戲的态度都這麽端正。反觀她,光是看一看劇本,查一查字典,哪裏叫努力了?
謝屹睜眼時,喬微已經抱着平板反省了半個小時。他手臂酸麻,想動一動,感覺到喬微靠着他的肩膀。他一動,姑娘就轉過頭,濕潤如湖的大眼睛閃啊閃,視線與他對上了。
喬微長發散下,一根白色線從耳下露出,謝屹定睛一看,見是耳機。謝屹心頭才一動,喬微先開了口:“謝老師,如果以後我還要拍戲的話,一定向你好好學習,做足功課。”
“我意識到錯誤了。天賦差,更不能自我放棄。當不了靈感型演員,起碼要當一個角色型演員。我要作出最大努力,讓人不出戲。”
謝屹揚眉,詫異她突來的覺悟。他确實一直覺得喬微演戲不會有什麽成就,她中規中矩地當角色型演員,合格完成劇本人物,無功無過就好。演員一行業越往上走越拼天賦,大部分時候,能完成角色任務,已經不錯了。
喬微看謝屹沉默着不說話。
她再往前,湊到他鼻尖前。呼吸貼着他,喬微說了幾個字:“我喜歡你。”
她念的音調奇怪。
“我”念成“偶”,三聲;喜,念成“西”,一聲;歡成“換”,四聲;你念“裏”,三聲。
謝屹這段時間天天在學南京方言,喬微音調一出,謝屹立刻聽出了她是用南京話念的。她跟他聽了半天錄音,并非一無所獲。喬姑娘眨着眼看謝老師皺着眉沉思,她緊張而害羞地盯着他,又懷疑自己學得對不對。
他越不開口,她越忐忑。
窗外走過一片城市,城市邊緣流光溢彩的光落在兩人面上。光線過亮,喬微不适地向後靠,拿手遮在眼皮上擋光。就在這電光火石之間,她唇上驟然一熱,向後退的腰被摟住,她被擁向前方滾燙的男性懷抱。
唇齒咬吮,熱情萬分。
他頸上飛快跳動的大動脈,讓喬微感覺到他的激動之情。
窗外那片光很快過去了,外頭走廊裏的光也十分暗。上鋪中年人的呼嚕聲沒有停,下鋪的青年男女藏在黑暗中,聲音若有若無。燥熱在狹小的空間中晃動,咔擦咔擦聲如催命般,骨血裏瘋狂叫嚣的另一重交響樂活躍起來,揚向高調。
喬微:“嗯……”
細如貓吟,嬌似莺啼。她唇被捂上,男人的呼吸勾上心尖。
一團明暗交替,喬微擡眼,透着走廊的光,她眼睛貼着青年眼角那顆淚痣。那顆淚痣像露水一樣,滴到她心裏。那淚痣又升到高出,越升越高。那墨黑的,濃郁的,像蒙蒙月亮一樣挂在天上,晃啊晃——
謝老師,他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