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下了雪，活動從室外轉移到室內，喬微靠着職業精神堅持，全程裸着肩陪笑。坐上保姆車，喬微瑟瑟發抖地披上大衣，等感覺到空調的威力，她才覺得自己活了過來。
手機有一通未接電話，微信上謝屹也給她發來了一張圖。喬微連忙跟謝屹解釋自己在忙工作，霹靂啪嗒地道歉後，她點開了圖片。喬微放大看半天，腦子空了兩秒，才意識到謝屹明天就要坐飛機去彩雲之南了。
喬微僵硬地想：謝老師要走了？
車窗外簌簌飄着雪，張助理抱着一杯奶茶坐回車中。他心疼喬微工作辛苦，将奶茶遞給她。車開了後，張助理從後視鏡中，看到喬微安靜的面孔，漆黑的眼睛。她面淡如水，低着頭捧着手機。白雲黑水般的冰冷，與外面的雪交映。
那樣子，似乎有些不好。
張助理正要關心藝人的身心健康時，聽到藝人手裏的手機“叮”一聲震動，喬微立刻将注意力放到手機上了。
謝屹給喬微打了一大段字：“下雪了，注意保暖，出去時緩緩，別凍感冒了；工作這麽長時間，去吃個飯吧，雖然要管理身材，但你累了一天也當運動了，可以給自己加點餐。回去注意安全，多穿點衣服，再累也記得卸妝。不過伯父跟你一起住，這些他都會提醒你，跟我向他問好。至于我的事不重要，同當過藝人，我理解你在忙什麽，不用跟我道歉。希望我沒打擾到你。小喬，你是最棒的。”
張助理從後視鏡中，看到喬微面上生氣活了過來。
她咬着唇笑，想謝老師……這說話風格，比她爸還要老氣橫生。她爸都不念叨她，謝老師這洋洋灑灑的最棒什麽的，好吓人。平時也不見他吭氣呀。
她心中生暖，一下子覺得之前片刻感受到的嚴寒消融。想到謝老師一板一眼地打字給她，關心她，他要走的事，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而且……謝老師還提前告訴她了。是不是說明他果然喜歡她？
哎，她得醞釀表個白。
車開後，喬姑娘一個人坐在後座，抱着手機開心地去和謝屹聊天了。謝屹跟她再三确認，才相信她那邊果然安全了。謝屹在家中摘了眼鏡，默了很久。他不是多細心的人，為了關心喬姑娘，努力設想了很多種她可能正在經歷的遭遇。關心完喬微，見喬微沒有舊事重提的意思，謝屹抿了下唇。
他皺着眉盯着自己手機裏的“大美喬”，心裏有點焦躁，煩悶。他本來想去看喬微，但這麽晚了，不方便。計劃明天走，也是覺得自己短期內見不到喬微。可他又想。
喬姑娘還在快活地跟他閑扯今天工作中遇到的趣事，冷不丁，一張圖片重新給她發送了過來。喬微點開，發現還是那張機票圖。喬微蹙眉，驀然間有些跟不上謝老師的思維。
喬微：“？”
謝屹終于提起了自己想提的事情，他身心舒暢，坐了下來：“你對我要回家，無話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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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弱弱地敲字回複：“說‘再見’麽？謝老師，好人平安，一路順風？”
謝屹：“……”
喬微再惶恐猜：“……給我看機票圖，是要上車的意思？這……約炮不好啊謝老師。”
喬姑娘眉頭緊又松，松了再緊。她心裏糾結，萬萬沒想到謝老師這麽開放。可是對象是謝老師的話，她、她倒是可以考慮。喬姑娘坐在車中捧住了臉，将頭埋下，長發蓋住了臉。副駕座的張助理看了她好幾次，已經徹底看不懂現在小姑娘的害羞點了。
而遠方的謝屹老臉微紅，被喬微弄得心麻不止。他一個正常青年，網絡詞彙還是聽得懂的不自控的，他一下子想到當初那個意外的吻。那個吻讓他一想起來就不敢面對喬微，就心髒狂跳，就大腦充血。謝屹顫抖着起身，習慣性地給自己倒了杯熱水來自我鎮定。過了起碼五分鐘，喬姑娘都要猜她是不是說對了，謝屹回她：“我不是随便的人（沒有後半句）。”
後半句是：我随便起來不是人。
謝屹：“再說。”
喬微一邊紅着臉暢想随便的謝老師，一邊委屈極了：“那我也不能說我要跟你一起回家去吧？”
謝屹：“……”
他目瞪口呆，嘆為觀止。喬微的腦回路有點浪，飄在天上很少下來。一會兒開車，一會兒跟他回家。她怎麽……哎。他都不知道該怎麽說她了。謝屹無數次為之傾倒，他卻又無數次被偷樂。眼下，謝老師一邊胸膛氣悶，一邊窩在沙發裏偷笑。他手指發着抖，試探問：“……不能說送機之類的話？”
喬微：“哦哦哦！”
謝屹猶豫了一下，冷靜下來。他脖頸發紅，睫毛顫抖。怕耽誤她工作，又覺得自己太急了，謝屹不确定地問：“行麽？”
不料喬微非常果斷：“行！”
她回了可愛的【妖豔賤貨有恃無恐的微笑】，謝屹盯了半天。沒人聊天跟謝屹大飛表情包，大家都覺得謝屹是嚴肅的人；和謝老師說話，當然應該公事公辦。謝老師遇到的人中，可能愛好發表情包的，只有鄭遇。但是鄭遇通常直接打電話……
謝老師感受到了代溝的壓力。喬姑娘年輕又活潑，常說他聽不懂的話。兩人相差五歲，很多東西他要去查，還要去學習……活到老學到老。謝屹失落了一下，重振旗鼓，去研究怎麽下載表情包了。
因有些緊張，他手指無意識地搓着手機。墨黑天地間大雪無邊，萬物阒寂。雪粒漫漫然揮灑，謝屹的心上仿佛也下了一場雪。窗外雪光映着室內青年溫淡疏涼的面孔，照在他眼角淚痣上。
他思緒飄遠，心跳起伏，開始設想明天該如何告白……
而機場接送還是有風險的。
喬微不是工作狂，做活動的時間非常有彈性，不說有時間去送機，她都有時間出去旅游兩天再飛回來。喬微唯一的問題，是“唯一夫婦”的CP粉現在太火，太狂熱。她單獨被采訪采得快對“謝屹”這個名字有心理陰影不說，她要是被抓拍到和謝屹在一起……全國好事觀衆不得瘋？
當晚聽說藝人的行程安排後，胡瑩打電話過來耳提面命：“最近三個月！不要跟謝老師見面、聚會、聊天！保管好手機，亂七八糟的小號不要弄混！不管問什麽，都要說沒有對象。要說謝老師是你偶像，你之前說的那個理想型是什麽來着？多複習幾遍！”
“不想連累謝老師陪你炒CP的話，就照我說的做。你要是出了錯，手機就交公司保管，不許你自己瞎玩了。你現在是關鍵時期，一步都不能踏錯。”
喬微不敢回話了。胡瑩說的太可怕，喬微當然不想謝屹總被她捆綁。她看出來了，謝老師對演藝圈無感，并沒有回歸的念頭。他就想演演話劇，正常工作而已。喬微很愧疚，她非常想去給謝屹送機。但是胡瑩說的可怕場景，她又格外不願意發生。
胡瑩軟下聲音安慰她：“等你有和謝屹差不多的地位了，不用炒作捆綁了，再堅持自我好麽？明天讓張助理去送機吧，你就不要去了。”
第二天的飛機是十一點。謝屹九點半趕到了機場，他定位是國民度極高的演員，并不走明星線。即使周圍有人認出他，機場人來去匆忙，大部分人都不會去打擾他。就差進“安檢口”，謝屹托運了行李箱後，頻頻看時間。
他也不好意思催促喬微，他又擔心喬微被人認出來，攔在路上拍照合影。謝老師揉着眉心，想喬小姐是明星，每次出行都偷偷摸摸如做賊，他真是不放心她的安全。謝屹一時間後悔，覺得自己不應該讓喬微過來。
機票買早了，他應該努力躲開媒體，自己去找她。
離登機還剩四十五分鐘，謝屹依然沒有進“安檢口”。時間已經非常緊張，不得不走了。謝屹低頭看手機，打了一行字：“別過來了。”他手指點在“發送鍵”上，左右猶豫。這會兒猶豫功夫，手機突然響了。
來電顯示是“大美喬”。
謝屹心中狂跳，立刻接了電話。他只能從手機裏聽到機場嘈雜的聲音和廣播聲，根本聽不到喬微的聲音。謝屹“喂”了好幾聲，對方都不吭氣。一聲叮咚後，手機中傳來的廣播聲與現實中聽到的同時到達。謝屹猛然意識到什麽，突得擡起頭！
謝屹目光敏銳，打量四方人群，實在沒看出哪個是喬微。謝屹看得眼花缭亂，心裏更着急。他額上滲了汗，因看過往美女看得時間長，還被詫異地回望了一眼。
一只人形毛絨兔跌跌撞撞地進了門，奇異的服裝造型，落入所有人眼中。但機場人忙着登機，哪怕這只兔子門牙粗長、一身灰白的毛因摔了一跤而弄髒一邊，人們只好奇打量一眼，遂移開目光。
謝屹的目光從門口的兔子身上飄過。
十秒後，他的視線重新飄了回來。他低頭看自己的手機，再望可憐兔子手裏握着的手機。他眼睛微妙地瞠起，目光變得幽深，幾多不可置信。隔着人海，謝屹擡步向兔子走去。他站到和自己一樣高的人形兔子面前，低頭看對方手機。
這才完全确定。
謝屹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他喉嚨發啞，叫了一聲：“小喬。”
“兔子”激動無比，歡快點頭。它還跳了兩下，沖他招搖擺爪子，示意就是自己。
謝屹一時為她心酸，一時又嘴抽直樂——虧她想得到。喬微名氣響，都不敢現身，不得不用這種造型出現。從頭裹到腳，一根頭發絲都不露。上次的大粉事件給喬微造成很大心理陰影，她覺得哪怕自己擋了臉，粉絲也能從身形上認出她。為了見謝老師，喬微昨晚托喬爸爸借來了娛樂場工作人員的服裝。
喬微跟爸爸說：“我能不能嫁出去，在此一舉了。”
弄得喬爸爸很慌。
還是一只萌萌噠的兔子。
唯一可惜的是衣服太大太厚，罩得她一頭汗。她見到謝老師開心無比，說話聲卻嗡嗡嗡，對方聽不懂。謝屹擰着眉低頭看她，喬微快要急死，頭罩下臉出了汗，謝屹還是聽不清。喬微絕望，只好傻站在原地，默默含淚望着謝老師。
謝屹無表情，眼中流波轉過幾次。他眼中一瞬間浮起太多情緒，內疚、後悔、憐惜、抱歉、溫柔、寵溺……他眼中星辰落海，潮起潮落，凝起了多少複雜感情。喬微再次震于謝屹豐富的內心戲，再次羨慕他有這麽豐富的眼神戲。
她就沒有……
然後謝屹上前一步，抱住了又胖又圓的毛絨兔子。
他不光抱了，他還與兔子對視一眼。他微頓，湊過去，在兔子的大腦門上輕輕親了一下。
喬微呼吸瞬間亂了：“……！”
謝屹低聲：“對不起，其實應該我去找你的。”
“小喬，之前鄭遇追你，是個誤會。”
室外飄雪，人海茫茫。登機時間越來越緊，快要趕不上登記手續。青年擁抱這只兔子，兔子太大，他實在摟不住。但那無所謂，他深深地、沉靜地望着她：“真正想追你的人，是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