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稱職戀人

第6章

陳筱出生在西南山區的一個小山村。

小山村被群山環抱，山體且高且大，迫使這兒交通閉塞，與世隔絕，頗有世外桃源的美蘊。

好在‘酒香不怕巷子深’。這兒風光秀麗，氣候宜人，且在這兒土生土長的老人多長壽，身體康健，逐漸聞名遐迩。獲得‘長壽村’的美譽。

長壽村優越的生存環境也帶來相應的弊端，因交通閉塞衍生出的問題層出不窮。物質上可以想盡辦法滿足，精神上卻像是無底洞，怎麽都填不滿。

山區的教育太落後了。

長壽村不止一次開辦過學校，卻屢屢因為缺少教師而面臨停課的難題。

陳筱的父親陳旭是小山村的第一位大學生。

研讀完本科課程，陳旭帶着相戀四年的女友丁冉回到村裏，兩人共同承擔起了整個小山村教書育人的重擔。

村裏人為感激兩人的傾情相授，集結全村的力量為兩人辦了一場婚禮，聲勢浩大。

沒多久，陳筱就出生了。

山區地勢險峻，小孩子上學雖不至于到翻山越嶺的地步，但趟個河踩個橋還是要的。

陳筱六歲那年，正是盛夏。

村子裏悶燥了幾天後，終于迎來了一場暴雨，所有人都在為這場遲來的大雨而欣喜，在家等待着雨過天晴的那一天。

學校因這場大雨也停課了好幾天。

卻不料夏天的雨總是下個沒停，時晴時雨，這遲遲不上課，很多等在家裏的小孩都着急了。

趁着天空放晴，雨勢将歇，便有不少人出門松動筋骨。

家住在山坳的小寧趁着太陽，往住在山腳的陳筱家中走。

他把陳老師布置的作業都做完了，他想給他看，還想得到師母獎勵性的摸頭，順便再要幾張試卷回家。

太陽總是來得快去得也快，沒多久天空就陰沉得像要滴水一般。

小寧望着天色，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傍晚時分，天空又下起了暴雨。

陳筱家中的木門突然被敲響，小寧的爸爸媽媽一臉焦急站在院子裏，他們身上的衣服全被雨淋濕了，鞋子及褲腳上有很多泥巴，語氣焦灼：“陳老師，我們家小寧在這兒嗎？”

陳筱還記得那天她們家剛吃完晚飯，爸爸正陪她下五子棋，媽媽以手代梳順着她的頭發，時不時提醒她一兩聲該怎麽下，氣氛和樂融融。

聽完小寧父母的話，陳旭立馬穿好外套，舉着把傘打着手電筒跟着他們一起走了出去。

丁冉不放心，跟着穿好外套。“我跟你們一起。”

“你別去了，雨這麽大……”陳旭話裏難掩擔憂。

丁冉态度卻執拗。

從她不顧家裏反對要嫁到小山村來就可以看出她骨子裏的執拗了，她牽上陳旭的手：“我也去，多一個人多份力量，我一個人在家呆着也不放心。”

“可是……”

“沒有可是。我保證我和你寸步不離，可以了吧？”

陳旭最終沒有再耽擱時間，摟住丁冉的肩膀一同走出家門。

畢竟找人要緊。

陳筱望着父母匆忙離去的背影，小跑到從房間出來的爺爺奶奶面前，嘟着嘴：“我也想和爸爸媽媽一起。”

兩位老人望着豆大的雨點從天空往下砸，雖是擔憂，卻也不忘哄好孫女：“這麽大的雨，筱筱一淋就要感冒了。”

“我不怕。”陳筱眼中閃着光。

陳爺爺揶揄道：“不怕？那之前是誰死活躲在我懷裏不想吃藥，還說這輩子都不要感冒了？”

陳筱望着屋外的雨，五官揪成一團，最終打消了出門的念頭。

暴雨過後的第二天，萬裏無雲，天空晴朗得過分。

爸爸媽媽一夜未歸，陪着爺爺奶奶睡了一夜的陳筱早早就嚷着要找媽媽，正鬧呢，村長艱難擡腳，跨過了門檻踏進了門。

陳爺爺陳奶奶一看到村長就變了臉色，尤其是陳奶奶，顧不上還在鬧的陳筱，顫顫巍巍走上前。

“村、村長，怎麽了？”老人家的聲音顫抖，像一層稀薄的窗戶紙，随時都要被捅破一般。

“暴雨引發了山體滑坡，我們在一處倒塌的山洞裏找到了陳老師和丁老師的屍體。”

哐當一聲。像是天塌了下來。

陳爺爺望着撲通倒下的陳奶奶，支使陳筱去扶起奶奶，踱步上前，對村長道：“孩子呢，找到了嗎？”

“陳老師和丁老師緊緊将小寧護在身下，小寧算活了下來，在李大夫家挂水。”

“好的，我們知道了。”陳爺爺濨潤的聲音響在每個人耳邊。

陳筱忘了那段時間是怎樣的了，她只記得連天空都變成了灰色。

沒有人在她面前提關于她父母的事，她卻知道爸爸媽媽不會再出現了。像是平行世界，他們活在了另一個世界裏，不要她和爺爺奶奶了。

小山村又恢複了寧靜。

教育問題也終于在這場事故後得到重視，很快便有各方力量支援，又有人重新撐起了教育的重擔。

是這樣，又不僅僅是這樣。

長壽村的名聲一打出去，吸引了大批投資商前來勘探，這如同聚寶盆般的聖地很快被開發，新的超市，新的樓房，甚至新的學校都在陸陸續續建起來。

一成不變的只有陳筱她們家。

依舊住在那個不大的小房子裏，和爺爺奶奶過着一成不變的生活。

已經七歲的陳筱也到了必須要上學的年紀。

村長在學校建好的那天晚上就到陳筱家來，勸爺爺奶奶将陳筱送到學校去上學。

其實這何需要勸呢，只要是對陳筱有益的事，他們自是不會阻攔。

只是……

陳奶奶一臉為難地請求：“村長，您看我們年紀也大了，難免也會有走不動路的那一天。到那時候，能不能請您幫幫忙，幫我們把筱筱接回家？”

“行！”村長一口應下。

村長為了讓兩老放心，還說了許多話。

“這兩年村裏的變化很大，很多地方都通了路，路很平，完全不用擔心難走……”

兩老謝過了村長。陳筱也正式上起了小學。

她這才知道，原來破舊的由廢舊房屋改造的教室已經不見了，轉眼變成了許多漂亮又高大的房屋。

紅黃相間的外牆，四層高的屋頂上懸挂着‘長壽小學’幾個大字。教室裏有整齊擺放的課桌，高度适中，黑板是全新的，黑板上方還用紅紙寫着‘為中華崛起而讀書’幾個大字。

路變平了，道變寬了，校門口還有小超市賣各種好吃的零食，陳筱每天準時和爺爺奶奶念叨着村裏的變化。

陳家的日子還是一如既往的過。

即将小學畢業的陳筱終于在小學畢業的這天迎來了全村的大恩人。

學校、醫院、超市、旅館……将整個長壽村舊貌換新顏的瑞雲集團董事長來到了他們的畢業典禮。

他說了很多話，而陳筱只記得一句：全村小孩從小學到大學的費用，他都全包了。

當時的掌聲就如雷鳴般，經久不息。

周圍的人臉上都是笑，陳筱也跟着抿了抿嘴。她想，要趕緊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爺爺奶奶。

畢業典禮結束，村長找到她，說董事長想去她家。

陳筱被村長領着到了董事長的車前。他很親切，問了她的名字後，還蹲下身抱了她。他的懷抱很溫暖，有點像爸爸，還說想陪她一起回家看望爺爺奶奶。

董事長的身後跟着一堆人，他們手上都拎着禮品，陳筱想如果這些東西都是送給爺爺奶奶的話，他們一定會很高興的。

懷揣着這份私心，陳筱幾乎立馬就答應了。

董事長躬身敲了敲後車窗：“小瑾，下車。”

陳筱這才注意到，後座那兒還有一個小姑娘。她看着要比她大一點，冷着一張臉，看起來不太高興的樣子。

陳筱仰着頭問那位董事長：“叔叔，是您的女兒嗎？”

“是啊，筱筱願意和她做朋友嗎？”

陳筱重重點了點頭。

許是為自證誠意，陳筱跑到窗前，學着蔣學瑞的樣子，敲了敲：“你要出來嗎？”

蔣瑾瞥了她一眼，挫敗扣着車門下來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陳筱在山腳下的路走。

蔣學瑞由村長領着，兩人不時交談着什麽，陳筱為了遷就走得很慢的蔣瑾，腳步故意一慢再慢，很快就挪到了她的身邊。

“你叫什麽名字呀？”

半晌。“蔣瑾。”

“哇，我的名字也是兩個字呢。我叫陳筱。”陳筱笑着說道。

話落，她變魔術似的從手裏變出一朵小花：“送你的，算是見面禮物吧。”

蔣瑾望着她白嫩手心躺着的那朵紫色的小花，視線不經意間流連到她被鋒葉劃傷的指腹，紅色的一道血痕。

‘幼稚’二字終究沒打算說出口。

蔣瑾接過，捏着朵柄轉了幾圈，停下步子，望着陳筱束得松崴的馬尾，将花斜斜地插了進去。

“幫你戴上，見面禮。”

陳筱臉微微紅。“謝謝。”

兩人一路走着，都是陳筱在找話題，蔣瑾只偶爾問她幾句。

“手指受傷了，沒事嗎？”

“沒事，小傷。”

蔣瑾視線又落回那朵花上。“頭發怎麽綁成這樣？不會還是？”

“不是的。今天是爺爺綁的，他不太會。”

“唔。”

兩人慢吞吞走着，終于挪到了家門口，而陳筱家門口的院子，也第一次裝滿了這麽多的人。

爺爺奶奶坐在蔣董事長的對面，聽他和眉善目說些什麽。

陳筱沖蔣瑾說了聲‘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就快速溜進了屋。

将書包随意往床上一甩，陳筱搬着一張竹子制成的小板凳到蔣瑾面前來。

“這個給你坐。”

蔣瑾疑惑了兩秒，在她殷切的眼神中坐下了。

陳筱笑着蹲在她身邊，有意無意摩挲着指腹傷口處傳來的微微癢意，還是很高興：“小板凳是爺爺特意去山上砍竹子給我做的，做了好久的。爺爺說他是第一次做，做壞了好多張……這是最好的一張了。”

她振奮道，手搭在蔣瑾屁.股下邊小板凳的邊緣。

“奶奶嫌竹子凳太硬了，我坐着會不舒服，又幫我縫了個塞滿棉花的小坐墊，軟綿綿的，一點也不硌屁.股。是不是？”陳筱咧着嘴問她。

“這是你專用的啊？”

“對啊。”陳筱漫不經心答着。

她低着頭，用力地一擦指腹，傷口表面的血被擦掉，又很快從傷口處冒了出來，比方才顏色更鮮豔。

陳筱放棄了，擡起黑亮的眼睛看她：“以後也是你專用的了。”

“……為什麽？”一股暖意逐漸侵襲她整個人，蔣瑾不由正眼打量這個正蹲在她身上的小女孩。

她，是陳筱。

陳筱咧嘴笑了，仰起頭，眼中的光芒如璀璨的星河般炫彩奪目。

“因為我們是朋友呀。”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肝不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