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入V三合一 (1)
秦長生覺得這森林可真夠大的。
循着聲音, 眼見着那幾點茂密森林後的燈火近在咫尺, 但秦長生和江中雪始終沿着直線朝着那燈火走去, 卻似乎沒有走近一分。
江中雪依舊是一言不發的在前面引路,秦長生一瘸一拐的跟在後面。真奇怪, 這條路似乎永遠都走不到盡頭,前面的人聲鼎沸幾乎就在耳畔, 燈火也近在咫尺仿佛伸手便可觸碰, 但是,無論她們怎麽直線朝着光源前進,都沒有辦法更靠近那光源和人聲一步。
秦長生甚至聽到了一聲槍響。
槍響之後, 幾團火把消失了。或許是外面等候的人們出了什麽争執,一些人舉着火把離開了。剩下的兩團火把光芒跳躍,有沉穩而嚴厲的男聲呵斥道:“跟着她!看她玩的什麽把戲!”
按理來說, 能聽的這麽清晰,說明聲音的源頭就在不遠處。秦長生跟在江中雪後面, 再走幾步, 她也漸漸的發覺了不對勁。
即便是再怎麽前進,她也無法再離那光源近一些,或是離聲音近一些。那森林的邊緣似乎是在自己移動着, 在她們兩個不停前進的時候, 調皮的将她們面前的路延長至虛無。
這是一條永遠都走不到盡頭的路,明明看見前方亮起的火把,明明聽到森林外槍響和呵斥,明明就是十來步的路, 卻永遠沒有辦法走出去。
秦長生心裏一緊,前面江中雪還在繼續走着,似乎毫無發覺。她拎緊了心,想要開口出聲讓江中雪小心,但是喉頭一緊,才發現自己沒有辦法說出話來。
秦長生大驚失色,她嗓子一澀,竟然竭盡全力也無法說出一句話來。似乎有人在無形中扼住了她的喉嚨,讓她沒有辦法再發出一個音色。
面前的江中雪依舊毫無反應的走着,秦長生擡起手,想要伸手抓住江中雪的手,心卻如沉入了湖底一般,涼了個透。原來不知何時,她的身體早已失去了自己的控制權,縱使心裏一個勁的掙紮,但是自己竟然已經連手指都不能再動彈了。
秦長生眼睜睜的看着江中雪毫無異常的走向前方的光源,她口不能言,身體不能動彈,拼命想要喚醒自己的身體,但是在這夜風中,她如同一座被凝結的冰雕一般,保持着行走的姿勢定在了原地。
似乎有什麽冰冷濕潤的東西爬上了她的腳踝,激起一片雞皮疙瘩。濕潤冰冷的觸手慢慢的繞着她的小腿往上爬,滑膩的身體蠕動着,在秦長生的皮膚上留下一道道淌下的黏滑液體。
秦長生大驚失色,褲子擋住了她的視線,這條怪物是什麽東西她也看不見。這條冰涼黏滑的東西像是無鱗的蛇,帶着濕潤黏膩的□□慢慢的纏繞上她的腳踝,更讓她心底一涼的是,在這條濕潤冰冷的生物爬過的地方,全部都像是脫離了她的身體一般,再感受不到任何存在。
這東西的粘液,似乎帶了可以麻痹神經的毒素。
江中雪似乎什麽都沒有發覺,依然往前面走着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頭。秦長生眼看着她一步一步消失在黑暗裏,心裏又急又慌,但她強行說服自己鎮定下來,腦袋裏拼命的想着辦法。
有什麽辦法,可以喚醒這具陷入沉睡的身體?
秦長生以往從沒有遇到這種情況,第一次出來執行秦家的任務,接連兩次遇到危險,還是同樣的身體失去控制瀕死的.......同樣失去對身體的控制???
秦長生腦子一熱,頓時心頭一亮,大喜過望。她閉上眼睛,開始嘗試着把靈魂從軀殼裏脫離出去。
在這專注于神魂剝離的時候,秦長生不知怎的,還有些慶幸。雖然不知道已經爬到小腿上的這條生物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但是它的粘液帶了麻痹的毒素,竟然剛好爬的是她受傷的那條腿,大腿撕了個口子本來還疼得很,現在一點感覺沒有,頓感輕松多了。
秦長生回憶起自己剛剛靈魂脫離軀殼的狀态,努力的投入進去。那條冰冷黏滑的生物爬上了她的腿,附在她受傷的傷口上,似乎是在吸血。
秦長生心裏胡思亂想着,也許這是一條螞蟥?不過根據她腿上的觸感來說,這條螞蟥的身體至少也能繞她的小腿三圈。再加上粗的程度,這麽大的一根螞蟥,估計也該成精了吧?
秦長生刻意慢慢降低的呼吸的頻率,一點點引導靈魂剝離身體。她的雙眼依然望着前方,但是所見的景象卻全然不同。
她以一種半漂浮的姿态浮在空中,往下看去,自己的身體站在原地,保持着站立的姿勢,大腿上撕了一個口子,黑色的運動褲也是破開了,裏面血肉模糊,外面也糊着些泥土,附在她腿上傷口的生物在她運動褲裏面呈現出一圈又一圈的詭異姿勢,但看得出來是個細長的蠕蟲類生物,估計是個不知名品種的水蛭。
不過能長這麽大,就算是水蛭,那估計也是水蛭裏的霸王。
秦長生擡頭看,她漂浮在空中,目光望向旁邊的郁茵。郁茵的鬼魂也如同她一般漂浮着,但是和她不同,她是半透明的狀态,而郁茵,則是渾身上下顏色慘白,連兩個眼珠子都是白濁的半透明晶體。
這一回,郁茵沒有像上次一樣,看見有機可乘便迫不及待的去搶奪秦長生的身體。它反而跟有所畏懼似得,畏畏縮縮的盯着秦長生的身體,遲遲不肯去附身這具鮮活的肉身。
秦長生又驚訝又好奇,還從來沒有見過什麽東西能把厲鬼吓成這樣。但是她這樣魂體脫離的狀态實在不能維持太久,再不趕緊想辦法,失去了魂魄的支撐,呼吸停滞,就算自己這身體不死,腦部也會受到不可逆轉的損傷。
想着想着,秦長生心裏發急,伸手便要去推郁茵進入自己的體內。伸手之際,不知為何,她眼角一瞥,卻突然發現一個奇怪的東西。
自己的身後,怎麽突然貼了一個白色的人?
還沒來得及細想,秦長生就一把拽住了郁茵。郁茵死時的模樣分外悲慘,而鬼魂保持了她死去時的狀态和怨氣,這鬼魂現在血肉模糊,眼珠裏玻璃狀液體往下不停地淌,外面裸露的胸腔裏器官腐爛,實在令人作嘔。
但秦長生為了自己的身體,現在也管不了這麽多。現在江中雪也不知道哪裏去了,萬一她也中招了,那可真就麻煩了!
就算它渾身爛肉沒有一塊地方可以下手,但是秦長生還是一咬牙,胡亂一抓,揪住它的肩膀,手指放開,手掌一轉化作推勢,把她猛地推進了自己的身體,心裏默念道:“得罪了!幫個忙!以後我會給你多燒兩把紙錢!”
郁茵尖叫了一聲,那聲音高亢的似乎是從地獄裏發出來的,帶了無比的凄厲和怨恨,像是撕破了嗓子的公雞。秦長生心裏發急,眼看着郁茵被她這麽一推,撲到了自己僵直的身體上,哆哆嗦嗦的伸手去附身自己的身體。
秦長生漂浮在空中,心急如焚的望着哆哆嗦嗦的郁茵擡手去融入自己的身體。
眼角掃過,總覺得有一塊白色的人影貼在她的身體背後,但是再仔細看一下,那又不是人影,只是一縷白色的若隐若現的煙霧。那一縷煙霧在黑夜裏格外的白,沒有源頭,沒有去向,只是缭缭的貼在她的背後,仿佛一個姿态親昵的朋友,貼身附在耳邊細聲的說着私語。
那只是一陣煙霧?那真的只是一陣煙霧?什麽煙霧會變成一個人的形狀?!
但秦長生現在來不及想這些,眼下更重要的是奪回自己身體的主動權!
秦長生看見郁茵終于有一點點嵌入自己身體的狀态了,身體和靈魂開始共鳴,身體在呼喚着原主的回歸,秦長生調整了自己的心情,擡起手,眯起眼,激起自己的憤怒,在靈魂和身體半重合的視線裏狠狠的朝郁茵揮手,打出一個耳光!
那個耳光像是打在空氣裏,秦長生僵硬的身體猛然做出動作,擡起手,猛地朝前一揮!
郁茵被她打出了體內,捂着半邊血肉橫飛的臉,搖搖晃晃的在空氣中後退,又是怨恨又是害怕的盯着她。
秦長生當機立斷,奪回了自己的身體主動權之後,立刻回頭,手上已經從兜裏掏出摔壞的手機當做武器,朝着背後的白霧砸了過去!
江中雪的聲音突然響起,語速很快,帶着一絲猝不及防的着急:“住手!秦長生!”
聲音是從上面的一棵樹上傳下來的。
但是聽到這句話的同時,秦長生已經收不住手。她的手機呈一條流暢的流線型砸了出去,直直的貫入白霧之中。那白霧像是流動着的液體一般,受了這一驚吓,頓時往後飄散,像是一條浮在空中的白色河流一般,往後面湧去。
秦長生聽到江中雪的聲音,吓了一跳。她擡起頭來,月光映出她頭頂上站立的一個人影。
江中雪站在一棵樹上,手扶着樹幹,眉頭一皺,保持着緩沖的姿勢跳下來,雙腳落地,然後飛快的站直了身體。躍下地面的動作輕的沒有發出一絲聲音。她看都沒有看秦長生一眼,只是擰着眉,腳一蹬,像是一發箭一般竄了出去,飛速的追着那團白霧,身影一閃,沒入了黑暗之中。
秦長生站在原地,看得發呆,一時間連查看自己腿上到底爬的什麽都沒有想起。等到她想起,她連忙低下頭,撕開牛仔褲的時候,自己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自己受傷的腿已經沒有了絲毫直覺,從大腿根部的傷口往下,一條粗黑的類似螞蟥的怪物橫貫在自己的傷口上,似乎是在吸血。
這東西渾身黢黑,圓管型的身體約兩指寬,長度少說也是三十四厘米。它纏在秦長生的腿上,腦袋鑽在秦長生的傷口裏,渾身蠕動着,随着吸血,渾身的表皮上如同波紋湧過,不停的呈現螺旋形的起伏。
盡管見多了魑魅魍魉,但是這麽惡心的東西着實是沖擊人的眼球。凄迷的月光映在那怪物蠕動的身體上,秦長生差點沒被這個東西給吓得魂魄出竅,惡心的身上頓時炸開一片雞皮疙瘩,忍住了心頭反胃的感覺,頭發發炸,艱難的蹲下撿了一根漆黑的樹枝。
她被這個東西惡心的說不出話來,拿起樹枝小心翼翼的想要把它從自己的腿上挑開。
這個類似于螞蟥的怪物在她的樹枝一戳後,稍微蠕動了一下,又往裏面蠕動,似乎要躲避外面的幹擾。
秦長生記得在某本書上看過,在螞蟥鑽進肉裏的情況下,千萬不能把它硬拉扯斷,否則螞蟥就會留在身體裏,傷口感染發炎。遇到這種情況,最好的方法是用香煙去熏,或者是用清涼油塗在傷口上,讓螞蟥自行脫落。
但是這荒郊野嶺,哪裏來的煙?清亮油她倒是買了,但是被江中雪給當垃圾扔了。
秦長生一想到這裏,頓時懊惱。早知道她裝什麽老好人,把東西都給江中雪?
她也不管的那麽多,看這個東西這麽大,總不能讓它一直吸血吧?那把它喂飽了,自己估計就要虛脫了!
秦長生拿起樹枝,小心翼翼的去挑這條巨型螞蟥。傷口似乎被這條怪物的粘液所感染,疼痛感變為麻木感,但是在她用棍子挑起這條螞蟥的瞬間,一陣撕心裂肺的劇痛從她的傷口深處傳來。
在這波猝不及防的劇痛感來臨後,秦長生忍不住小小的嘶聲,倒吸了一口涼氣,這種感覺,就似乎有人拿着絞肉機在你的傷口最深處開動,把沿途的血肉都化作碎醬。
但這劇痛更讓她堅定了自己下狠手挑開這條螞蟥的決心,管它是個什麽東西,反正這玩意沒安好心!它要是斷在裏面了,自己就拿刀把傷口挑開,不信揪不出這個玩意!
秦長生咬牙用力挑開這條巨型螞蟥,沒有想到,這條螞蟥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麽頑強,甚至是極為輕易的就從她的傷口處拔出了腦袋,被她手裏的樹枝挑着,蠕動着身體,纏繞到了樹枝上面。
秦長生看着這東西蠕動着,心裏惡心死了,連忙把樹枝丢開。她蹲下身來查看自己的傷勢,忍住劇痛撕開了自己的牛仔褲,手指掰開傷口,查看這條螞蟥有沒有斷掉的部分。
傷口裏面血如泉湧,但是沒有任何黑色的部分。秦長生籲了口氣,再次想起這條螞蟥的時候,立刻一瘸一拐的走了過去,隔了半米遠,再去看那樹枝。
借着月光,秦長生愣住了。
那樹枝上原本纏繞着的一團螞蟥似得怪物,現在已經像是蛇一樣盤起了軀體。它不是蛇,甚至身上連鱗片都沒有,漆黑粗壯的身體蠕動着,腦袋是橢圓形的。
之所以認為它是腦袋,是因為這個橢圓形的東西現在正面對着秦長生,它被身體支撐着立在半空中,橢圓形的腦袋上面,什麽都沒有,只有一個圓形的吸盤,吸盤裏是一圈又一圈的鋸齒。
染滿了鮮血的鋸齒上鮮血褪去,露出它原本白森森的顏色,細細密密,猶如一片排列緊密的白色向日葵花籽,朝着秦長生綻開。
秦長生頭皮發炸,差點下意識的倒退一步,撞到背後的人身上。
這還算螞蟥?別說霸王螞蟥了,哪裏的螞蟥能長出這麽一大張吃肉的鋸齒?這顯然就是個怪物!
背後傳來觸感,秦長生吓得差點叫出聲。江中雪适時的出聲道:“是我。”
秦長生的叫聲還沒出喉嚨就被掐斷,心髒跳得飛快,轉過頭來。江中雪從她後面走出來,臉上神情極為凝重,沒有看這裏傷痕累累胸腔狂跳的秦長生,只是徑直走到那只吸盤裏長滿鋸齒的怪物面前,聲音極為厭惡道:“她們弄不來真正的蠪蛭,只好做出這麽個四不像的怪物來替代?”
那條怪物張大了吸盤,裏面層層疊得的利齒尖利蒼白,看得人心裏發毛。
秦長生站在最後面,小心翼翼的觀看着江中雪的動作。她本來想着,江中雪要如何對付這條怪物,但是沒想到,江中雪面不改色的走到那怪物面前,直接粗暴的踩了下去。
江中雪一腳踩在它的身上,沒有絲毫猶豫。那條怪物掙紮着,被她一腳踩進土壤裏,外面露出來的根部還在拼命掙紮,瘋狂的亂抽。江中雪腳一擰,極為冷酷的将腳下怪物的整個頭部跺成了血漿。
秦長生看得呆了。
江中雪擡起腳,若無其事的走回來。秦長生看着她這麽簡單的就把這個從來沒聽說過的怪物給踩死了,一時間竟然找不到自己該說什麽。
但片刻之後,她又小小的嘆息了一下,剛剛江中雪顯然是在把自己當做誘餌吧?
讓她一個人受控于人,讓她一個人身處險境,不過最後她朝那團流動的白霧扔了手機,吓跑了她等候已久的獵物,也算是和她扯平了?
秦長生聳了聳肩膀,江中雪望着她,開口道:“那團白霧認識我。”
秦長生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前方火把依然燃着,隔着森林邊界一層薄薄的樹林影子,看上去距離格外的短。
但不知道這個火把,到底是遠在天邊,還在近在眼前。
江中雪頓了頓,又說道:“如果我在這裏,那團白霧是不會出來的。上一次我們從鬼林裏脫身,就是因為我和你在一起,所以那白霧沒有出現。”
秦長生聽着她說,嗯了一聲,聽着聽着,下意識的反問道:“你是在和我說明原委,向我致歉嗎?”
話一出口,秦長生就發覺這句話實在有些太直接了。
江中雪沉默了片刻,看着她,聲音平靜:“如果現在這裏躺着的是你的屍體,這些話我也會對你說。我只是想讓你明白我把你留在這裏的原因,就算死,也要死個清楚。”
秦長生哦了一聲,心裏像是如釋重負一般。看吧,江中雪這個人就是這麽不近人情,明明剛剛在瀕死的時候對自己說了那麽多動人的話,但是現在情況一變,就立刻可以把自己當做一個引誘敵人的棋子,暴露在危險之中。
月黑,風高,游走于魑魅魍魉之間的并肩作戰的兩個人,卻始終隔着一層名為信任的隔閡。如果江中雪跟她說一聲,哪怕明知道會以身涉嫌,她也不會拒絕這樣的提案,但是江中雪卻永遠都不會把自己視作夥伴。
只要提前告訴她一聲,她剛剛所有的擔心恐懼害怕痛苦都會化作烏有,但是江中雪沒有,她只是不信任自己。
明明是經過生死的兩個人。
秦長生眼睛一酸,卻還是故作大方:“沒事。就算你不道歉,我也原諒你了。”
江中雪望着她,聲音毫無起伏的說道:“那我們現在出去。”
說罷,她轉身便走,絲毫沒有關心秦長生剛剛就血流不止的腿,只是一個人又沿着前方光線的方向走去。
秦長生眼淚都快要冒出來了,她擡起手,擦了擦發酸的眼眶,喉頭發澀,但卻竭力壓抑着,心裏狠狠的罵着自己:“別矯情了,人家幫你只是為了咱們秦家答應的條件,希望人家信任你,真是做夢!”
隔着一層森林外層的樹木,前方的火把卻突然移動起來。
望着那火把,江中雪的腳步停滞了一下,她站在原地,蹙起眉,反身抓住秦長生的肩膀,壓低了聲音道:“藏起來!”
秦長生一愣,前面火把朝着這裏移動,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前面的草叢裏傳來,她往旁邊的樹後面一瘸一拐的靠過去,躲在了樹的陰影後面。
江中雪也迅速的挨了過來,和秦長生并肩而立,站在樹後面,比劃了一個噓聲的手勢。
前面灌木枝桠被人分開,一個目光癡呆模樣蒼老的婦人一步一步朝着她們藏身的這邊走來。
秦長生借着樹的陰影,伸出腦袋往外一看,頓時咂舌。
這個婦人穿着樸素的衣裳,目光癡迷,像是失了神一樣,呆呆的朝着這裏面走來。她身後,兩個模樣精幹的男人舉着火把,一個人手裏提着強力電筒,光柱朝着森林裏亂晃。
這個婦人,秦長生一時竟然沒有認出來。片刻之後,她這才發現,這個婦人是張嫂!
村子裏唯一的接待所,唯一的飯館的張嫂!
但是張嫂怎麽會進林子裏來?
張嫂的模樣像是突然蒼老了十歲一般,她原本臉蛋黑胖,聲音洪亮,身板硬朗,現在卻突然像是蒼老了下去,身形佝偻,目光呆滞,眼睛直直的盯着森林深處,像是失了魂,拂開枝桠,一步一步的朝着森林深處走去。
那兩個精壯男人則是小心翼翼的跟在她的身後,神情嚴肅,神色緊張。
難道張嫂是被這兩個男人脅迫進來開路的?
但看這個樣子又不像。張嫂走在最前面,兩個男人小心翼翼的跟在後面,不時還對視一眼,像是在确保周遭的情況。
秦長生湊到江中雪旁邊,輕聲的問道:“怎麽辦?”
這兩個男人絕對不是善茬,但是張嫂好歹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實在不能見死不救。
進了這片鬼林的人,之所以出不來,就是因為遇上了那團白霧。如果江中雪在的話,那團白霧是不會出來的,但是如果張嫂她們再往裏面走,說不定那團白霧又會再出來,那時候,張嫂和這兩個男人就都得死。
江中雪撇她一眼,淡淡道:“不怎麽辦,等她們走了,我們再走。”
秦長生一愣,小聲問道:“不救張嫂嗎?”
江中雪冷淡道:“與我何幹?”
秦長生難以置信的看着她,一時間竟然找不出什麽反駁的話。沉默了半響,她才繼續小聲的問道:“張嫂好歹是一條人命,她跟這件事情又沒有牽連,進了鬼林她就出不來了!”
江中雪嗯了一聲,又不耐煩的反問道:“誰跟你說了進了這片鬼林就不能再出來?白霧已經被我吓跑了,這麽一次它三五天都不會再出來,張嫂也好,李嫂也罷,這個林子就這麽大,她們走個幾圈,總得出來吧?”
秦長生細想,好像還真是這麽個理。剛剛那白霧見了江中雪,吓得一溜煙跑了,估計三五天也是不會再出來的。
既然鬼林是依靠白霧将人困住,那沒有了白霧,這個林子就不過是普通的森林罷了。
話語間,張嫂已經走過了她們所藏身的樹前面。兩個精裝男人跟在後面,強力電筒的光照亮了前面一片的路。
秦長生靜默的站在樹後,等到确認幾個人走遠了之後,江中雪走出樹的陰影背後,開口說道:“走吧。”
秦長生也跟着一瘸一拐的走到了江中雪的身後。
入夜,山腳村的人大多都已經歇下了。
村裏頭赤腳醫生王麻子這個時候也早就睡了。王麻子本名不叫王麻子,他學名叫做王亦,是外面讀過兩年書的文化人,可惜最後因為家裏窮,在外面讨不起老婆,又過不下什麽好日子,索性回來當了村子的一個村醫。
大家都嫌王麻子的名字太文化,加上他小時候的臉上長了麻子,便一直叫他王麻子。王麻子在大城市裏讀了個專科,學了點醫護的皮毛,進了點貨,就回來老家開了個小診所,過的倒還挺受同村人的敬仰。
村子裏雖然窮,但是同村沒有出去的女孩子還有的是。王麻子憑借着自己這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的本事,還是讨到了一個同村的女孩子當老婆,下個月就要過彩禮了。
這天夜晚,王麻子從村長家裏吃完之後,又跟去鬼林邊上看了趟熱鬧。聽說有幾個從大城市裏來的催債的精壯男人,追着一個欠了他們幾十萬的小丫頭到了這山腳村來。村長倒是通情達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二話不說把前天到了這裏的那個小丫頭的情況告訴了這幾個催債的男人。
不過好處肯定是少不了的,王麻子可是親眼看到村長笑眯眯的走出來時兜裏揣的那一疊鼓鼓的東西,偷偷的露出了粉紅色的令人遐想一個邊角。
那一沓錢,少說也有個千把塊。王麻子羨慕的很,但又只能羨慕。
不過那三個男人也算是夠窮兇惡極,還帶着槍。聽說那女孩跑了之後,牽着村子裏的狗就去追,一路追到鬼林邊上,打着火把朝裏面放槍。還有一個脾氣暴的人,二話不說就沖進了林子裏,村裏人攔都攔不住的。
王麻子躺在床鋪上,臨睡之前還在想,這個跑進鬼林的丫頭到底是欠了這些人多少錢,至于幾個人拿着槍來追嗎?這架勢,豈止是欠了錢,簡直是殺了這幾個人全家來尋仇的架勢啊!
半夜的時候,王麻子正睡得香甜。簾子隔開的藥房裏卻突然響起了一陣稀稀疏疏的聲音,似乎有什麽東西在開他的抽屜。
王麻子起初沒注意,但是這聲音一直斷斷續續,搞得人不得安寧。王麻子漸漸地醒了,翻了個身,以為是老鼠,就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
那聲響截然而止。
王麻子翻了個身,繼續睡覺。但不過一會兒的功夫,聲音又響了起來,窸窸窣窣,像是在人腦袋裏搗響,讓人始終睡不安寧。
王麻子最後終于被鬧得睡不着了,一邊罵着這些臭老鼠讓人不得安生,心裏又開始盤算着明天下山去買點老鼠藥才好。
外面的聲響卻又突然戛然而止。
王麻子揉着睡眼朦胧的眼睛,渾身光條條的,只穿着褲衩站起身。他摸起身邊的電筒,掀開簾子。
電筒的光擰開,劃過前面的屋子。
只是一眼,王麻子渾身的冷汗都出來了。一股涼意從他的腳底直沖天靈蓋,像是一盆冷水在這大夏天潑了下來,渾身都打着哆嗦。
面前的屋子裏,有個人坐在他平時接診病人的椅子上,低垂着腦袋,長發披散,活像是鬼片裏即将活過來爬出屏幕的貞子。
旁邊還站着一個人。
說是人,也不像,應該是一個黑影。那個黑影面對着自己放置藥品的櫃子,似乎在翻找着什麽,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王麻子覺得自己這輩子都忘不了這一幕,電筒的光從前面劃過去,照到那個人臉上的時候,只剩下一雙反光的眼睛。
就像是黑夜裏光線照在貓的臉上,反射出詭異發白的光芒,兩只瞳孔沒有任何人的特征。
王麻子褲裆一熱,腿一濕,哆嗦着往後退,吓得尖叫都被痙攣的肌肉給堵在了喉嚨裏。
前面坐在椅子上的人黑色頭發披散着,聽到動靜,也一點點把頭擡起來。
王麻子吓得摔倒在地,電筒在地上轱辘打了個轉,正巧滾到了坐在椅子上的那個人面前。
那個女人擡起頭,皮膚蒼白,露出一個抱歉的表情,哭笑不得的撿起了那個電筒,說道:“別怕,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說完之後,她又回頭朝旁邊那個轉過頭的黑影苦笑着說道:“我怎麽覺得,我這句話說出去,顯得我好像是個大反派似得?”
旁邊那個人不置可否。
但至少是知道這兩個人是活的了。
王麻子吓得發抖,但現在好歹是鎮定了一點,揿開了電燈。昏黃的燈光下,秦長生的臉色蒼白,坐在椅子上,鮮血順着她的腿往下淌,腳上的地板上也落了些血跡。
王麻子心裏一塊石頭終于落了地,江中雪停下手上的動作,擡起頭朝王麻子看,問道:“你是大夫?”
王麻子害怕的點了點頭。
但害怕之後,他又壯了壯膽子,聲音微弱的說道:“你們幹嘛要闖進我家裏?”
一點都沒有底氣。
秦長生坐在椅子上,指着自己的傷口說道:“我受傷了,需要一些藥。你這門口挂了個紅十字,我們就進來了。本來是不想驚醒你的,但是看來你睡眠挺淺。剛剛吓到了你了,實在抱歉。”
江中雪在旁邊一言不發。王麻子心裏漸漸有了些底氣,看着秦長生這張失血過多後蒼白柔弱的臉,頓時怒向膽邊生,憤怒道:“滾出去!這是我家!你們這樣不請自來就是賊!你們存心要吓死我!快從我家裏滾出去!不然我可就要不客氣了!”
秦長生愣了一下,有些鬧不懂。王麻子憤怒的喊道:“半夜三更,來我家做賊!你信不信我把你抓起來送到山下派出所去?!兩個賊!”
江中雪臉一沉。
王麻子的底氣還沒有發洩完,他剛開始只注意到了說話的秦長生,但現在看到了旁邊的江中雪,不知怎的,還有些恍惚。
這樣美麗的讓人眩暈的臉上,呈現一種漠然的冷漠。王麻子刻意不去看她,只挑着軟柿子捏,大聲呵責起秦長生來。
“管你要死了要活了!這是我家!你們這樣闖進來,差點把我吓死!還若無其事的問我是不是醫生?我是醫生也不救你!滾出去!滾出去!神經病,信不信我打斷你的腿?!快滾!”
秦長生沒說話,王麻子心裏憤怒的緊,大晚上闖進自己家裏,差點把自己吓死,管它是什麽原因,這兩個人都該從他家裏滾出去!
王麻子才罵完,這才注意到,秦長生還是無動于衷,只是旁邊站的那個人往前了一步。
這張美麗的讓人眩暈的臉上出現了一股暴戾之氣。
王麻子望見這張臉上的戾氣,頓時心底沒有來的一沉。但她好歹是一個女人,她能怎麽樣?她難道還能在自己面前嘤嘤哭泣着求他去救面前這個坐在椅子上的女人?
但不怎麽的,望着這張臉,王麻子的心裏總是發憷。
江中雪走到他的面前,臉上戾氣橫生。王麻子心裏慌得打緊,卻還是壯着膽子吼:“看什麽看?!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一個清脆的耳光打在王麻子的臉上,王麻子只感覺臉一麻,腦袋裏一片發昏,自己噔噔蹬往後退後了幾步,差點摔倒,幸虧後面的桌子支撐住了他,才不至于那麽狼狽。
他半響都不得要領,腦袋昏沉沉的,眼前冒着金星,癱靠在桌子上,暈暈乎乎的望着面前的江中雪。
江中雪站在他的面前,眉眼沉下來,像是風雨欲摧的城,壓抑了漫天的陰雲,但聲音卻還是淡淡:“你是大夫?”
王麻子終于害怕了起來,捂着半邊紅腫的臉瑟瑟的點了點頭。背後秦長生坐在椅子上,朝這邊歪了腦袋說道:“那可就拜托了,大夫。”
江中雪依舊冷冷的盯着王麻子。
王麻子還在暈乎,望見了江中雪的眼神,這下什麽都顧不得了,吓得連忙爬起來,一溜煙跑到秦長生旁邊,說道:“好好好,救人是我們大夫的天職!”
江中雪的表情又恢複到了尋常,走到了秦長生的旁邊,幫忙脫了秦長生的上衣,說道:“一處骨折。大腿上有一個傷口,其他的細碎傷口,都需要清理。”
王麻子看了秦長生腿上的傷口一眼,頓時又喊道:“這麽嚴重!我弄不好!這得送去鎮上截肢!”
江中雪臉一沉,他又立刻哭喪着臉說道:“我試試!我試試!”
秦長生脫了外面套着的運動沖鋒衣,江中雪又脫了她的T恤,把她受傷的手臂和上身的傷口給王麻子看。
少女姣好的身體曲線暴露在空氣中,王麻子雖然害怕,但還是情不自禁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