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井(四)
一時間,再沒人說話。
秦長生站在江中雪的面前,看着江中雪冰雪通透的臉蛋,輕聲而疑惑的問道:“是郁家人讓你來的嗎?”
江中雪擡頭看着她,眼裏淡漠,搖頭道:“這與你無關。秦長生,你做的已經夠多了。不要再摻和進這件事裏去。那個東西,知道了,對你沒好處。”
秦長生這下越發疑惑了。她定定的站在江中雪面前,聽到她這句話,不由得好笑起來:“我和郁家已經達成了協議,在這件事完成之後,我自然會取得我想要的報酬。如今你這樣一個不肯說清來歷和底細的人突然跳出來,站在我的面前,跟我說,郁家的事情你接手了,讓我單方面停止協議。未免也太可笑了。”
江中雪嗯了一聲,沒有說話。她看着秦長生,眼裏清淺,猶如一潭冷泉,淡然道:“既然你要去送死,我也無所謂。”
秦長生心裏咯噔一下,一瞬間,空氣中猶如冰霜凝結。秦長生身邊的空氣抖顯一陣波動,秦長生擡起手,心底雖然慌亂,但是還是沒有動作。
那陣空氣的抖動漸漸微弱下去。
她僵直的站在江中雪面前,放下挽着頭發的手,穿着拖鞋,表情嚴肅,認認真真的朝她說道:“你到底是誰?”
她來這裏的目的,除了秦家的家族和分支子弟外,沒有人知道。
來到這裏快一天了,但是接應她的人還沒有到。她一度認為,那個人是在某個地方被搶了財物,到現在手機電話都沒有給自己打一個,人也不見蹤影。
但現在看來,事情沒有那麽簡單。
江中雪彎下腰,認認真真的解開自己的鞋帶,脫下白色的鞋襪,反而上了床,一言不發的裹緊了被子,似乎是要睡覺。
秦長生滿臉莫名其妙,她猶豫了一下,想要開口繼續問。江中雪臉埋在被子裏,卻是聲調冷淡道:“你要是去稷山,就帶上我一起。”
秦長生越聽越糊塗,江中雪的腦袋埋在被子裏,卻伸出一只手,手上拿着手機,光屏亮着,上面清晰的顯示了一個來電的名字。
秦時風。
秦長生的哥哥。
秦長生這一路的負責人。
她的哥哥在爺爺消失就從美國回來,繼續着爺爺當年沒幹完的事情,順便尋找着爺爺的下落。
其實誰都知道爺爺是死了,爺爺在秦長生小的時候用自己的血脈鎮壓了她身體裏的詛咒,當秦長生重新從這雙眼睛裏看到慘白鬼影,她就知道,爺爺死了。
一旦鎮壓着詛咒的人死去,這雙眼睛才能重新擁有這帶着詛咒的能力。
秦長生的臉色有些黯淡,她看着床上側躺着将腦袋埋進被子裏的江中雪,問道:“江中雪?”
江中雪收回了手機,裹緊了被子,算是無聲的默認。
秦長生挽起頭發,輕輕的籲了一口氣。雖然哥跟她說過,他找個這個人絕對靠譜,但是性格孤僻又古怪,所以秦長生在出發來這裏的路上,就已經将這次會面想的沒怎麽順利。
唯一讓秦長生沒想到的,是這個哥口中的老手竟然是個頂多二十來歲的女孩子,但人不可貌相,秦長生朝她說道:“明早上八點,出發去稷山。我聽我哥說,你是這方面的老手,要是我有什麽不好的地方,請多指教。”
還真是個夠古怪的人。
既然是秦時風找來的人,秦長生也不打算再計較她剛剛的陰陽怪氣。江中雪沒有說話。秦長生進去浴室,洗了個澡,擦着頭發出來,腳上的拖鞋留了一條濕潤的足跡。
她出來的時候,江中雪側卧在床上,呼吸勻淨,看樣子是已經睡了。秦長生小心翼翼的打開吹風機,吹幹了濕漉漉的頭發,用毛巾包起來,又放下吹風,回到自己的床上。
江中雪的呼吸極為平靜。秦時風千叮咛萬囑咐過,這次郁茵的事情,他幫秦長生找的幫手是見過大風大浪身懷絕技的人,脾氣古怪是古怪了點,不該問的事情千萬不能多問。
秦長生下意識的撇了旁邊江中雪的臉,她側卧着,輪廓冷豔,綢緞一般的黑色頭發四散,柔軟的垂在枕頭旁。
“身懷絕技,見過大風大浪?”
擱在哪裏看起來都不過時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子,性格古怪是真的,但是要說有哪裏能看出來她本事,那倒是真找不出來一個地方。
秦長生用毛巾擦幹淨頭發,躺下準備睡覺。
手機裏屏幕亮起,秦時風發來的消息:“到了稷山?見到人了沒有?”
秦長生:“恩,見到了,名字叫江中雪,是吧?”
那邊沉默了一下,秦時風繼續發來了一條消息:“怎麽樣?”
秦長生手指在手機上滑動:“很古怪。”
秦時風:“有能力的人性格都比較古怪,長生,這個江中雪背景很深,能力也強,是我們能找到的最厲害的角色。她脾氣古怪你就不要去招惹她,反正現在我手頭這件事完成之後,我就有時間陪你一起去昆侖山那邊,不用再和這個人打交道。”
秦長生回複了一個嗯字,秦時風在那邊又說道:“家裏一切都好,小妹,你放心,你的事情哥哥一定會幫你幫到底,你別信那個大師的,他說那些都是假的。”
秦長生拿着手機,面對着屏幕上顯出的話輕輕的笑了起來,有些黯然的回複道:“哥,別老騙我了,那人是貨真價實的大師,他養的那些小鬼,我都看見了。”
秦時風繼續回複過來:“是真的又怎麽樣?難不成真要我看着我唯一的親妹妹去死?詛咒又怎麽樣?你是我唯一的親妹妹,難不成就要我撒手不管?”
看着這一段回複,秦長生幾乎能想象秦時風面對手機時又是憤怒又是無力的表情,她微微笑了笑,帶了絲嘆息的意味,回複:“哥,我也沒說要放棄啊,但是哥,你得做好心理準備。”
誰會想要這樣的命運,背負這樣的詛咒?
命運,除了順從,只有反抗。反抗要流血,要犧牲,但只要還要一點希望,她就要去嘗試。
秦時風那邊不再說話,秦長生給他發了一句晚安,便合上手機躺在床上。
被子蓬松綿軟,秦長生勞累了一天,洗了個熱水澡,渾身放松下來,不一會兒便沉入了夢鄉。
夜半的時候,窗外似乎有風刮過,隔着一層紗簾和厚重布簾,枝葉簌簌作響。
秦長生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有人在問她:“你為什麽要叫長生?”
那個夢境白茫茫的一片,似乎是塵沙揚起,蒼白裏紛紛揚揚的下了漫天黃沙。那個聲音又輕又冷淡,刻意壓低了的聲音有催眠一般的效果,聲線如泠泠清泉,冰水初融,聽得人渾身清透。
秦長生在夢境裏,靜靜的聆聽着那個人的問詢。像是許久得不到回答,那個聲音的主人嘆息着,輕輕的說道:“寓意長命百歲,祝願平安無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