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過了不知道多長時間,王爺說“柳,你聯系老三,把西北長勝侯那裏,梳理一下,拿出個計劃來。你自己把江南貴妃堂兄弟那一脈的資料準備一下。劉小興!“他沖外面叫了一句,劉小興眨眼功夫就進來。
“你把這些年我身邊的護衛重新過一遍,還有,原來公子身邊的人,一個別拉下。這事兒肯定有內賊,就看看是誰吧!”
大家聽完吩咐,都忙着寫信安排。
王爺在屋裏盤算了一會,寫了幾封信,讓手下送了出去。
又讓李遷派人去看了汪奇,回來說一切都正常,那家父子倆已經睡了。
他放下心來。
已經深夜了,王爺奔波一路,忙了一天,絲毫睡意都沒有。
大夫說的話,嗡嗡的在腦子裏閃現,他都受了些什麽啊,哪怕殺了自己,也不願意他經受這些。
這樣的事,能發生在自己身上,他感覺很不真實。
先帝兩個嫡子,他是小的。他大哥沉穩溫和,他卻是個性分明,又聰明,先帝對他十分寵愛。
母後對大哥要求嚴格,對他也是呵護縱容。
現在的皇帝就是他的一母同胞的大哥,大哥都定親了,他才出生,當時大哥也是抱着扛着,稀罕得不得了。
他從來沒受過任何的委屈。
當初義王和大哥争儲位,戰火都沒燒到他這裏。
怎麽就,落到這個地步?!他怎麽也想不明白。
這羞辱,真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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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本王不扒你們幾層皮,就随你們的姓!
他眼裏都是兇光。
一夜昏昏沉沉,思前想後,心如油煎。
但是奇怪的是,心裏感覺到的是憋屈,是恨,是痛,還有慶幸,這都是實實在在的感受,而沒有了十多年以來,那種沒着沒落懸在半空的感覺。
早上醒來,李遷已經安排人去探聽汪奇的消息了。
王爺洗漱了一下。
早飯都沒吃,“老李,你現在叫上次那個人,把他帶到這兒來,就說琴弦買好了,還要調琴。”
柳成羨一聽,這位爺還真急,能等這一晚上都不容易了。
他昨天晚也一夜沒睡,仔細想了半天,感覺這事,不能這樣處理。今天看到王爺這樣急躁,更是想跟他把事情擺一擺。于是就說“王爺,先前,屬下已經去信給二哥,他估計也快到了,昨天跟劉小興商量,讓他防備您帶來的人裏,往回透消息。那些年,劉小興在南邊剿匪,應該沒有他的事。”
“嗯。”榮王點頭。柳成羨做事,很細致。
“老四,還有你,十一,這次能找到他,多虧你們倆警醒。這件事,我都記上了。你們倆,好樣的。回頭,本王自有嘉獎。還有那個黃大夫,你記着點,完事後,給他些銀兩。留下個聯系方式,以後他家有事,你幫着點。”
“是,爺。您放心吧。”李遷心裏別提多高興了。
而柳,則是喜憂參半,王爺的嘉獎一直是很可觀的,但這次,不知道最後追到誰身上,這一番血洗,可不比上次來的輕啊!
要真是與貴妃有關,那可麻煩了,貴妃二十年聖寵不失,與她對上,聖心到底會偏向哪頭?
要是打蛇不死。。。。。據可靠分析,皇上很可能在今年立貴妃長子為太子,那是将來的皇上啊!
李遷樂了半天,又有點為難的說“爺,您想好現在叫他來嗎?昨天老大夫說。。。。咱們是不是再仔細合計一下。”
“這些你不必管,他,我了解。既然找到了他,當然要馬上相認,內賊沒找到,仇人還沒收拾,我必須把他帶在身邊,萬一再出事,不真是要了命了嗎?”
柳成羨謹慎的說“爺,屬下想跟你說幾句話。”
“你說吧。”
“爺,事情已經過了十多年。公子,也快三十了,他已經不是當初您寵在手心裏的如玉似花的少年公子了。容貌性情,只怕是變了個人,心性也不同了。現在,又有了自己的兒子,要說,他已走上另一條路了。您,屬下經歷過你剛失去他時的痛苦,但這些年,也放下很多了。您确定還要與他相認嗎?爺?”
“變了個人?變了個人,你們怎麽一眼能認出他?我怎麽能一眼認出了?他是我救我養的,他的命是我的。無論他現在什麽樣,那跟我自己,是一樣的。“王爺哪有跟屬下這麽說心裏話的時候?
柳成羨誠懇的說“爺,屬下也不瞞您,當年的血雨腥風,現在回憶起來,屬下心裏還十分的害怕與難過。大師兄。。。。”他眼淚流了出來。大師兄是王爺最初的護衛首領,一身的本事,性格堅毅,家世又好。
要是還活着,該是怎樣的作為啊!
多麽可惜。。。。。為了救他們,為了平息王爺的憤怒,自殺了。
“這次,就憑現在知道的情況,稍稍一推測,要揪出來的人,必然是不得了的人物。如果真是王妃,怎麽處置她倒還不難,可是您的兩個嫡子怎麽辦?兩個好好的郡王啊!再一個,如果再牽扯到貴妃。。。。。那可是皇上心尖上的人。都有消息說,皇上今年有意立她的長子為太子。事情要是翻出來 ,那可不光是家事了。到時傷筋動骨。。。。。有句話您不愛聽,公子。。。。。您和公子的事,皇上未必會贊成,說起來,也不合。。。。。而且,最後能把仇報了,把事情了了,倒也罷了。要是皇上向着貴妃,要是皇上仍舊立皇長子為太子,将來,您如何收場?“柳很是擔憂。
“如何收場?只能說是:順應天意吧!你要曉得,這件事,不是現在還沒發生,需要本王來考慮如何預防的問題,也不是現在本王能選擇的問題。而是十二年前,她,和他們就已經幫本王做出了選擇。她們用最徹底的方式,選擇成為本王的仇人。至于,最終會牽扯到誰,也在十二年前,就注定了的。只是我,心瞎眼也瞎,白白耽誤了十二年的時間。還好,最終,還是以這種方式讓我得知真相。可見上天,對我還算仁慈。”
“爺,公子出了事沒來找您,恐怕他是知道了這些事,告訴了您,您會為難,會痛苦,會有危險。所以,公子受了那麽多污辱,就自己扛下了。剛才老大夫說的,以公子性子,能茍活到現在,能不能經受接下來的刺激呢?依屬下的意思,最好的方式,也許是找個合适的機會,在公子不知道的情況下,把他生活安排好,讓他衣食無憂,能安全又富裕的過日子。咱們所謀之事,慢慢來。”柳四苦苦的說。
“柳四,你的意思,本王清楚的很。皇上屬意長子多年,但顧忌嫡庶,只求一個合适的時機,立他為太子。呵,那是将來的皇上啊!本王得罪他?那是自尋死路。而王妃給我生下嫡子,也都成人,我會投鼠忌器。這些都是擺在眼前的事實,本王都明白。只是,柳四啊!你怎麽不明白,本王自打出生,就注定了此生不能茍且。受此奇恥大辱,若不十倍的還回去,本王活着還有意義嗎?”
“屬下是擔心公子。。。”
“放心吧,我是他的親人,也是他的命。他的喜怒哀樂,都對着我來說。他受了污辱,和我受了污辱,是一樣的。他擔心我的安危而選擇沉默,那就由我來替我們倆給報仇雪恨吧!”
“你放心吧!柳,呵呵!這麽多年,本王是好相與的嗎?沒惹着本王,也就睜一眼閉一眼。要動真格的,他們一個也別想跑!我不一定會殺了她們,但會讓她們心心念念的東西變成泡影,這比殺了他們,更難受。皇上是與我一父一母所生,身份同樣尊貴,我為他賣命這麽多年,也該讓他付點報酬了。哼!”
柳和李聽完了,柳成羨站起身,單腿跪地,李也趕緊跟着跪在一邊,柳說“王爺,既然您已經想好了,那麽赴湯蹈火,我們也跟随。那先把公子接來,也好。只不過,您一定要小心,別炸了鍋。公子他,。。。。”
“沒事,沒事吧。。。。。。”王爺心裏也不是很有底。
正說着,門外進來幾個人,打頭的一身軟甲,大踏步的走過來。
張豐維來了,他現在在陝西,也是二品大員了。
他上前參見王爺。
王爺說“讓柳把事情跟你說一下。”
柳把他拉到旁邊嘀咕了一會兒,張豐維靜靜的聽完。
接到消息時,心裏就有所準備,他聽完,迅速在腦子裏分析了這件事。
問了幾個問題,心裏有了些想法,就轉身看着王爺。
他算是王爺早期護衛的老二。
他們大師兄,在那人失蹤後引咎自殺了。
“爺,剛才柳四跟屬下把情況說了說,別的屬下還沒太肯定,只是咱們內部這個人,屬下有些想法。屬下感覺,是老九。”
王爺挑起眉毛。
“公子失蹤的時候,老九也是護衛之一,他受了不輕的傷,養了好一陣子。後來雖然算是養好了,卻再也幹不了原來的事了。您就給安排到他老家那裏了,當時,王妃還把從小養在娘家的一個孤女表妹嫁給了他。您體恤他,也給了不少銀錢,還有一個很優厚的位子,他帶着老婆一起上任去了,這些年,他那邊職位很順,四年前屬下路過他那裏,他很好的招待了屬下,聽那意思置辦了不少産業。他算是我們裏,下去比較早的。那次他傷的不輕,差點命沒了。咱們也沒意識到事情是這樣的走向,查了半天,并沒什麽明顯的纰漏,所以沒想到是他。”
“老九跟公子有仇?”王爺口氣平淡,但那股恨意,張豐維能明顯聽出來 。
“平時看不出什麽,只是公子出事兒後,調查時,咱們的人也都過了幾遍。查到在公子失蹤的前一年,老九曾經跟大師兄說想調離公子身邊,過了段時間,大哥要調動他的時候,他卻又說不動了。還有人透露,老九有次喝多了,說了幾句公子的閑話。您知道,老九生的好看,身手好,人又聰明,多才藝,平日裏衣飾都很講究,很有幾分傲氣。老九的意思是有點瞧不上公子,認為公子什麽也不會,人又矯情,長相和能耐都比不得他。”
“什麽?什麽東西!這事怎麽沒人報上來?”
“爺,但您可能也知道,老九這人,平時就是酸溜溜的,他也會說別人。當時又确實沒發現他其它的事,就這麽放過去了。現在倒推着想想,當時老九有事沒事,也願意往您身邊兒湊,說不得。。。。。 ”
“劉小興!”
護衛頭子進來“爺!”
“老九,跟現在我身邊兒的,還有聯系嗎?”
劉小興回答“您身邊的,除了屬下,這些年也換過兩波了。屬下印象中,老九,除非年節正常來信送禮,沒什麽特殊的。”
“嗯。”
“爺,公子呢?”張豐維問。
“快來了,他們去接了。”他心裏又是焦急又是緊張,要看到他了!
“剛才柳四說,公子狀況不太好,人即已經找到了,您也別心急,公子受了這麽大的難,事情又過去了這麽久,總要慢慢開解,慢慢将養,太心急,恐怕會适得其反。”張豐維勸道。
“本王心裏有數。”
張豐維看王爺根本聽不進去,只得作罷。
過了一會兒,李遷的手下老江,駕了個車。
把汪奇接了來,一路上跟他談笑着“他們去了靖江,就把弦買了來了。我現在沒急事,就接您來調一下。這一有事啊,就什麽都顧不得了。”
汪奇回答“琴弦要對,只一會兒功夫就換好,您就算一會兒有事,也誤不了。”
兩個人說着,邊走進大院。
“這邊請,”老江慢慢走着,配合着汪生的步伐,随口說着,也不顯得刻意。
聽到聲音,王爺就想往外沖,張豐維拉了他一把,他掙紮,張豐維也沒松手。
汪奇跟着那個人到屋外,那個人站在門口,手往裏伸“您請。”
汪星遲疑了下,微點了下頭,邁步進來。
進來一看,房間裏有四個人,他吓一跳,還沒等仔細看,王爺沖口而出“褀兒!“沖過來,就拉着他。
汪奇傻了,呆呆的看他一會兒,嗓子裏嗚咽一聲,用力甩開王爺的手,掉頭往外就跑,他腿腳哪有那麽利索,門口一絆就摔了出去。
好在門口那人還沒走,聽到動靜連忙過來,雖然他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但他知道這個人很重要,非常重要。
當下想也不想就過來抱,但汪沖的力量不小,把他撞得向後踉跄幾步,劉小興身手敏捷,飛身過來抵住那人。
那人被擠得哼了一聲。
汪沒摔着,但也滑倒在地,他停也不停,手忙腳亂的推開那人,還要跑。
王爺哭着就撲了過來。
“褀兒,是我啊!是我啊,是哥哥,你仔細瞧瞧,哥哥來了,找到你了。別怕,別怕!”也不知道說別的了,就這幾句來回的說。
汪奇拼命掙紮,啊啊的嘶叫着,眼睛瞪着,恨不得眼角都要瞪裂,全身抖着,往外爬。
王爺抱着他,柳成羨和李遷也過來“公子,公子。您別急別急。先進屋裏說話。放心,這裏很安全。”
汪奇哪肯聽“放開,放開,滾開。讓我走!”手使勁撓着王爺抱他的手,幾道血印子,王爺死也不松開。
他掙紮叫喊的過于激烈,到底傷到了,一嘔,就嘔出一口血,他一愣,看了一眼血,暈到在王爺懷裏。
王爺也傻了,血吐了他一手一胳膊。
他呆呆的看着,不說話,也不動。
柳成羨趕緊低聲跟劉小興說“趕緊去請大夫,請城裏最好的。快!”
李遷說“那個老大夫。。。。”他想說那邊屋裏有老黃大夫呢。
柳成羨說“閉嘴。”
趕緊轉臉對還傻着的王爺說“爺,把公子搭到房裏床上吧!”
王爺“他,他。。。。“傻傻的看着手裏的血,和面色蠟黃的他。
柳一看,也沒說話,把公子抱在懷裏,往屋裏走。
王爺趕緊跟在後面說“輕點,輕點,這血是因為剛才摔的嗎?”
柳嘆息一聲,人一沾情,就傻的很。
趕緊把人抱進房間,吩咐下面人打熱水給他擦試。
李遷跟在後面,把他的鞋子脫掉,又幫王爺把沾上血的外衣脫下,拉上薄被給他蓋上。
熱水打來,王爺說“我來吧。”
親自用沾了熱水的布巾,給他擦嘴邊的血跡。
高福趕緊找王爺的衣服,放到床頭。
柳成羨把李遷拉出門說“黃大夫來的事,別再說了。不能讓公子知道。”
看着李遷一副不明白的蠢相,也沒解釋“你別問為什麽了,就聽我的吧。回頭小公子放學,讓老江去接到這裏來,說他爹來調琴,時間長,接他來吃飯。讓老江去,小公子認識他。咱們這一折騰,還不知道到什麽時候呢。”
李遷連忙答應。
王爺不敢動他,只擦了臉上的脖子的血。
用手輕輕的把他沾上臉上的頭發撥開,看着這張蠟黃消瘦的臉。
然後從薄被裏拿過他的右手,記憶中那個修長嬌嫩,如玉一般的手,現在幹枯,黑瘦,手背帶着青筋,掌中帶着薄繭,指甲也不齊整,食指。。。。食指從根部就沒了。
王爺顫抖的拿着他的手,一手握着,一手心疼的輕輕撫摸。
眼淚不知覺的就流到嘴邊,從小到大,記憶中,除了父皇母後過世,就是這個丢的那次,急的眼圈濕潤。
這個人,自小就驕氣,就算是紮根刺,都要說上半天,哭上一鼻子。
而自己,哪怕他受點小傷,都要惱他不聽話,要黑臉一天。
往往是他先哭鼻子自己哄,後來變成自己生氣他來哄。
看着他消瘦的臉,深凹的眼睛,形容枯槁,又幹又黃的頭發。
顯得比自己還蒼老。
他心疼的揪在一起,曾經朝夕相處,刻在骨子裏的人。
如今,變成了一個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