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糾纏
“夫人, 三日後的菜色, 有什麽特別需要準備的嗎?”柳管家微微欠身, 又補充道,“邑城的肉菜,有些買起來沒那麽方便, 想要提前讓菜農準備。”
看樣子,管家深得柳成嵇信任, 對自己也足夠尊敬, 顧知語當然也不會為難他, “你看着辦,不失禮就行了。”
珍馐佳肴什麽的, 顧知語自覺沒必要。
正說話呢,柳成嵇從外面進來,顧知語臉上不由得就帶上了笑容,“怎麽回來了?”
柳成嵇拉着她重新坐下, “我剛來,只是去看看。剛好還能回來和你一起用膳,之後我帶你去街上轉轉。”
他能有這份心,确實很難得。
午後, 馬車從柳府出來, 柳成嵇伸手指着周圍給她一一講解,南面是富人逛的街, 住的也多是各家商戶,至于北面, 房子會差些,住在裏面的許多人都只是勉強糊口而已。
顧知語看到街上人的穿着和京城中的人大不相同,甚至就城裏許多人身上的衣衫風格也多種多樣。有女子廣袖大擺極盡華麗的衣衫,也有勁裝利落打扮的姑娘,更有細布衣衫的小家碧玉。甚至還有身上裹了獸皮的露出手臂小腿的姑娘。
馬車徐徐從街上走過,顧知語看得目不轉睛,這邊果然和京城很是不同。包括男子也是一樣,京城中最讓人熟悉的書生袍衫這邊很少見,大多都是一身勁裝的獵戶。
看得出來,這邊讀書人并不多,書肆極少,裏面的墨也不多。兩人轉悠了一個時辰,柳成嵇才帶着她下了馬車,“這邊的酒樓裏的東西特別,這家是生意最好的,你嘗嘗合不合口味。”
包間裏倒是一樣奢華,看得出來是特意為了富人準備的。很快,飯菜上來,顧知語聞着萦繞在鼻尖的香辣氣息,心裏頓喜,上輩子她身子弱,這些辛辣食物都不能吃,現在嘛……
一刻鐘後,顧知語心滿意足放下筷子,柳成嵇看了好笑,“這麽喜歡?日後你有空,可以天天來吃。”
顧知語含笑,“你就不怕他們說你是貪官?”
這酒樓得奢華程度能趕上京城了,可見這些東西應該都不便宜,柳成嵇如今可是将軍,拿朝廷俸祿吃飯的,天天到這邊來吃,只怕那些俸祿是不夠的。尤其當今皇上對于貪官污吏深痛惡絕,一經抓住就會嚴懲,平白無故的,顧知語可不想自家被查。
柳成嵇搖頭,“你是京城來的貴女,光是你自己的嫁妝就不少,吃飯還吃不起?”
這麽說也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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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顧知語笑道,“你幫我找個廚子帶回去就行了,我也不喜歡天天上街。”
柳成嵇眼神裏對她的溫柔似乎更柔了幾分,嘆息一般道,“知語,你這樣,我怎能放得下你?”
顧知語微微仰頭,帶着驕矜,“那就別放下,一輩子都把我記得牢牢的。”
“好!”柳成嵇語氣裏滿是笑意。
門口卻在此時傳來争執聲,“姑娘,您不能進去?”
“為何我不能?你們将軍說了等他從京城回來就給我一個說法的。如今避而不見算怎麽回事?”
女子聲音裏帶着質問之意,還有滿滿的理直氣壯。
顧知語驚訝的擡起頭看向對面的柳成嵇,見他毫不在意外面的吵鬧,沒有心虛焦急,只有被打擾的惱意。
這惱意很淡,要不是顧知語和他朝夕相處幾個月,也根本看不出來。
顧知語的心頓時就放松了,柳成嵇這個人若是真對一個人上心,是不會冷眼看她和平安糾纏的。她來了興致,板着臉問,“怎麽?你負了人家姑娘?”
柳成嵇看着她變臉,頓時笑了,“你信嗎?”
顧知語攤手,“我信不信沒用,拿事實說話。”要是柳成嵇真沒對人家姑娘說什麽,這姑娘也不會這麽理直氣壯了。
柳成嵇捏了下她的手,揚聲道,“平安,讓她進來。”
聲音傳來,門就被推開,顧知語撐着下巴看着進來的姑娘,容貌只能算清秀,一身勁裝,手中還捏着鞭子,滿臉笑意,渾身滿滿都是活力,看起來很活潑利落的模樣,踏進門後一眼看到柳成嵇,“柳世子,他不讓我進來。”
語氣熟稔,還莫名給人一種撒嬌的感覺。
顧知語磨了磨牙。
柳成嵇餘光看到,嘴角不着痕跡的勾了下,看向面前姑娘的眼神卻淡淡的,問道,“嚴姑娘,你為何要找我?”
“你要娶我啊!”又是一句理直氣壯的話。
顧知語都要氣笑了,突然覺得自己今日不應該上街,這些事情讓柳成嵇自己處理了就行了。
柳成嵇眉心皺起,已然不悅,不過這事情今日還是要說清楚的。“我為何要娶你?”
嚴姑娘走近桌邊,歡喜的看着柳成嵇,“當初我被蠻族抓走,多虧了你救我回來,戲文都說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我嫁給你報恩啊。”
柳成嵇一口拒絕,“不需要!我救你只是職責所在。”
嚴姑娘卻不放棄,“要的,我爹跟我說了,做人要知恩圖報。”
柳成嵇再次道,“我已經娶妻了。确實不需要你報恩。”
已經不耐煩了。
嚴姑娘伸手一指邊上喝茶的顧知語,“娶妻?就是她嗎?”
顧知語放下茶杯,重新撐着下巴,,“世子娶我,姑娘覺得不合适?”
那姑娘上下打量她一番,點頭道,“當然!你只是普通閨閣女兒,又怎能配得上和蠻族拼命護着邑城百姓的柳世子?”
“我就不同了,我最近正認真學武藝,日後是要和世子一起上戰場的!”
柳成嵇皺起眉來,“嚴姑娘可能不知道,我和夫人早已定了婚約的。你爹既然知道救命之恩要報,就該知道做人不能失信。”
嚴姑娘“為了信義娶一個姑娘,那你一輩子都不會幸福的。”
顧知語氣笑了,正要說話,柳成嵇已經道,“我已經娶妻,便不會再娶別人,姑娘還是重新找一個良人。若是你再要糾纏,我就要找你爹來講道理了。”
嚴姑娘怔了怔,“我這些話就是我爹給我說的道理啊。”
柳成嵇已經不耐煩跟她說了,“平安,拉她出去,要是再要糾纏,就去府衙報官,告她糾纏朝廷命官,她爹慫恿,一并下獄。再有……”
他重新看向面色已經蒼白下來的嚴姑娘,“若是讓我知道你再在城裏胡說八道,毀我名聲,你們家一樣下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裝傻!要是那日救你的是老頭或者一個普通兵丁,你還會不會追着要報恩?”
說完,看向平安,冷聲道,“拉她出去。”
嚴姑娘被拉走,柳成嵇看向顧知語,無奈道,“我救的人那麽多,哪裏會記得她?以前也糾纏了我一次,我那時候趕着出城,根本沒理。至于她口中說的我從京城回來給她一個交代的話都是她胡說的,我從未跟她說過這個。”
這些話算是解釋了。
聽到他救的人多,顧知語笑問,“以後不會我們每次上街都有人追着要報恩吧?”
柳成嵇見她沒惱,知道她信任自己,心裏放松,笑着道,“不是每個人都沒有自知之明的。”
翌日,柳成嵇照舊去了栗牆,顧知語醒來後,想起她從京城帶來的東西還沒打理,和喜桃兩人去了庫房,整理出來一些打算等陳夫人帶着人上門的時候當見面禮。這些東西在京城中不算名貴,但在邑城就是個稀罕物件了。
正收拾呢,管家來報,有人上門拜訪。
當然了,顧知語的身份一般人不會來,要是真來了,管家會擋回去。
管家微微皺眉,“是一個年輕姑娘,自稱姓嚴,說是來送謝禮的,還一定要見您。”
昨天才見了一個非要以身相許的嚴姑娘,今日又來?不過這個是謝自己的,應該不會有這種事。
“讓她進來。”顧知語見面禮準備得差不多,本也打算回屋了,見見也無妨。
嚴知書比起當初在商隊中的落魄已經不同,一身素衣,脂粉未施,看到顧知語後福身,“多謝夫人一路上照顧,小女子和母親才能順利回家。今日略備薄禮,夫人一定要收下。”
顧知語點點頭,伸手一指邊上的椅子,“嚴姑娘坐,喝茶。”
嚴知書坐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重新開口,“本來我只打算送謝禮,沒想着執意見夫人的。畢竟我們身份不高,夫人平日裏應該也忙……只是有件事想要告訴夫人。”
“你說。”顧知語心裏隐隐有了些想法。邑城說大挺大,說小也挺小,這嚴知書和昨日那位嚴姑娘應該是認識的,說不準還是姐妹呢。
嚴知書比起當初的羞澀矜持,如今倒多了幾分爽利,“我昨晚上聽說了堂姐對世子的糾纏,今日來是想要找夫人澄清一些事情。我堂姐是我堂姐,和我們家……我和我娘沒什麽關系。說起來都是長輩之間的事,我一個晚輩本不應該說這些,只是如今我和我娘就要被他們拖累,我實在不願!”
“我祖父只是普通農戶,生下兩個兒子,我爹和我二叔。我外祖是秀才,因為身子不好,沒想着去參加鄉試,辦了個學堂教些學生為生,我爹就是他的學生之一。外祖只有我娘一個女兒,機緣巧合之下,當初我爹救下了被混混糾纏的娘,我外祖身無長物,幹脆就将我娘嫁給我爹……”
聽到這裏,顧知語想起昨天那嚴姑娘的話,原來以身相許是這麽來的。
“我爹得我外祖教導,一路順利考中鄉試成了舉人。我二叔也因為我爹過上了好日子,在我祖父他們沒了之後也不願意分家,我爹讀書耗了不少銀錢,也由得他們,如今我爹沒了,我二叔居然還想要讓我娘改嫁,最近已經在尋摸我娘和我的婚事了……”
顧知語一口水險些嗆出,什麽叫“尋摸我和我娘的婚事?”
叔叔給侄女尋摸婚事還說得過去,小叔子讓新寡的長嫂再嫁……哪怕邑城這邊再不顧禮法,這事情也說不過去。再說了,若是沒記錯,嚴知書她爹百日忌還沒過吧?要是她爹泉下有知,只怕要氣得活過來。
她起身跪在地上,“夫人,我實在沒辦法了,求您幫幫我們。二叔幫我們母女說親的唯一要求就是聘禮足夠就行,我……”說到這裏,她已經帶上了淚,“為人子女,我要給我爹守孝三年。”
顧知語手指摩挲着茶杯,沉思半晌,問道,“你想要如何?”
嚴知書面色一喜,“分家!我想要和他們分開,關起門來過自己的日子。”
“那你就分。”顧知語放下茶杯,認真道。
嚴知書磕頭,“多謝夫人。”
昨日那位嚴姑娘跑去找柳成嵇,顧知語不相信她不知道柳成嵇已經成親的消息,要知道從京城過來這一路,柳成嵇從未對任何人隐瞞顧知語的身份,他們同行的所有人都知道那馬車中是他夫人。但那嚴姑娘還是跑來了。且一開口就想要讓顧知語誤解柳成嵇已經對她許了承諾。被拆穿之後還裝傻,表示都是她爹的安排。這不是她傻,這是把顧知語兩人當傻子。
這樣的一個人跑來發瘋還能全身而退,顧知語昨天确實憋屈了一下,她自己不好受了,就想要讓罪魁禍首也嘗嘗這樣的感覺。
現在,幫着嚴知書分家就能達到這目的了。
不過事情得真如她說的那般顧知語才會幫忙,一會兒讓管家去查查再說。
當然了,顧知語也明白告訴嚴知書,得是人家真欺負了她才能幫忙。想要讓那位嚴姑娘不舒服,多的是辦法,也不是只有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