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動靜
聞言,蘇嬷嬷眼眶一紅,“這麽些年,小小姐受苦了。”
顧知語擺擺手,“沒事,我這不是好好的。對了,往後改了稱呼吧。”要不然被老夫人聽到,又是一場官司。
蘇嬷嬷也不反駁,輕聲應了。眼神在屋子裏轉了一圈,一一掃過簡單的用具,滿是憐惜,“他們怎麽敢這麽作踐你?”
顧知語不想再糾結這個,笑着道:“往後不是有嬷嬷了嗎?”
蘇嬷嬷擦擦眼,“方才那兩個丫頭,若是在蘇府,只怕做個粗使都嫌蠢。大小姐若是信我,我就帶兩個過來,保證你用了舒心。”
顧知語也想要丫鬟,外面那倆是許氏安排的,從今天的事情來看,許氏對她別說善意,只怕還巴不得她病逝,派來的丫鬟哪怕不是探子,也不會對她有助益。
蘇端黎的嫁妝在庫房,鑰匙在許氏手中,不過蘇嬷嬷這邊也有,當下就禀過顧知語,找了丫鬟去開庫房拿東西過來擺上,畫工精美的茶壺茶杯還有精巧的繡屏,動靜頗大。
顧知語含笑看着,目的倒不是在開庫房上,主要還是想要清點嫁妝,方才她可聽蘇嬷嬷說了,這伯府中,可有蛀蟲呢,順便也清出去才好。
要不然天長日久掏空了伯府,她們就該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來了。
蘇嬷嬷那邊一開庫房,許氏就得了消息了,本來想到顧知語的要帶走的大筆嫁妝,她正心疼呢,就得了這個消息,當下就起身往榮和堂去。
語盈院丫鬟進進出出忙活得厲害,老夫人和許氏就到了,浩浩蕩蕩的直接就進了顧知語的屋子,丫鬟根本攔不住。
老夫人看到她靠在榻上眯着眼睛養神,看模樣比她還惬意。本還斟酌着用詞的她頓時就顧不上了,“知語,你這是做什麽?”
顧知語起身行禮,滿臉疑惑,“祖母,二嬸,你們來了。孫女不明白哪裏又錯了?”
許氏語氣裏的心疼不似作僞,伸手指着周圍剛剛擺上的物件,痛心疾首,“這些都是你娘的嫁妝,你怎麽能随意動用,要是打壞了,你可就連念想都沒有了。”
顧知語并不反駁,“二嬸說的是,只是我這幾日想娘,就想要找些東西出來看看,還有,這東西是死的,若是我娘知道我過得簡單,而這些東西在庫房吃灰,只怕會心疼我。”
老夫人冷笑,“你的意思是我們安定伯府虧待了你了?整個京城誰不知我們安定伯府上上下下的節儉,偏你受不了,我們顧家祖上都是農戶,老祖宗都留下了話,過日子不能浪費,要不然到了災年要餓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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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這話時,她一直注意着顧知語的臉色。往常她若是暗示顧知語不像是顧家的人,她都會急忙忙否認。比如當初蘇端黎去了她來收走屋子裏的擺設時,也是這麽一說,那時年紀還小的顧知語立時就将屋子裏的擺設全部撤去了庫房。
“孫女不敢。”顧知語後退一步,“只是我怕舅舅派人來,要是被他知道我屋子裏的擺設,只怕……”
和方才顧知語在榮和堂讨要蘇嬷嬷一般,凡事只要提起她舅舅,老夫人和許氏就不敢糾纏了。
許氏面色不太好看,“那嬷嬷不經主子允許随意動用庫房裏面的東西,日後若是嫁妝單子對不上,我豈不是說不清楚?”
顧知語心裏冷笑,不經“主子”允許?
嬷嬷去庫房搬東西是顧知語默許的,只怕在許氏心裏,顧知語已經不是這些嫁妝的主子了。
顧知語垂下頭,斂下眼神裏的異樣,輕言細語道,“既然如此,二嬸,若是您怕擔責,不如現在就清點一番嫁妝,反正蘇嬷嬷動用的東西全部都在這院子裏,如此也好證明您的清白。”
許氏氣急,庫房裏面的東西她确實想動,但有蘇嬷嬷看着,她根本不敢。且老夫人說的安定伯府上下簡樸不是假話,實在是老太太過慣了苦日子,見不得浪費,她自己屋子裏的擺設都盡量簡單,就怕被丫鬟碰壞了。就算是當初顧光宗打天下時上面分下來的賞賜,也沒有拿出來,好東西都在庫房裏呢。
顧知語這番話明擺着就是不相信她。許氏一甩袖子,冷聲道,“清點就清點,我們家好歹是伯府,還能吞了你娘的嫁妝不成?”
老夫人在聽到顧知語說要清點嫁妝的時候面色就不對了,聽到許氏的話後氣得一拍桌子,“清點什麽?像什麽話?你意思是你二嬸吞你娘的嫁妝?我們可是伯府,要是被外人知道了,我們伯府的名聲還要不要了?”
蘇嬷嬷适時上前跪下,聲音壓低,“老夫人,其實……不只是我們夫人的嫁妝,府上的庫房關了多年,其實都應該清點過一遍。前幾天我還看到榮和堂的安嬷嬷女婿鬼鬼祟祟往外去了,奴婢剛巧看到,我既然随小姐嫁入伯府,自然就是伯府的人,看到他遮遮掩掩不甚大方。有些擔憂他會不會對您不利,悄悄跟了上去,發現他去當鋪……”
老夫人本來惱怒她一個奴婢面對她們時不夠謙卑,又聽到她話裏話外暗示榮和堂安嬷嬷一家圖謀不軌,就跟一巴掌打在她臉上有什麽區別?立時氣急,“你這老貨,別以為你身契不在我手中就可以為所欲為,不能發賣你,我難道還不能趕你出去?”
顧知語上前兩步,伸手去扶她,“祖母,您別生氣,蘇嬷嬷說話直,但她也不敢胡說對不對?”
老夫人的怒氣并沒有減少,哪怕她身邊的人不老實,但這錯處不能由蘇嬷嬷指出來。要不然,豈不是南城蘇府也知道她壓不住下人?
不過顧知語的話她還是聽進去了,蘇嬷嬷再有蘇府護着,她也只是個奴婢,這種胡亂攀咬別人的話若是沒有證據是不敢亂說的。老夫人緩和了面色,語氣也柔和了點,“我們是一家人,你想要清點你娘的嫁妝完全可以和我們商量,不能這麽胡說八道。安嬷嬷一家伺候我們家這麽多年,沒有功勞有苦勞,今日之事若是被她知道,該有多傷心?”
許氏也着急了,無論是哪邊庫房的東西,在她眼中,這些往後都是顧知厲的,看蘇嬷嬷言之鑿鑿,她也心慌起來。“娘,要不,我們就将府上的庫房全部清點一番?”
許氏并不是想要如顧知語的願,只是清點庫房這種事情不是什麽時候都可以提的,且大庫的鑰匙她手中沒有,都在老夫人手中呢。現在顧知語已經提出,剛好是個機會。再者說,方才蘇嬷嬷可說了,那去當鋪的是老夫人身邊安嬷嬷的女婿,老夫人為了自己的面子,很可能會回去暗地裏清點,哪怕安嬷嬷一家真有問題,她也會将事情按下,要是銀子追不回,那吃虧的可是她……
老夫人瞪她一眼,許氏不管這麽多,揚聲道,“來人,清點庫房。”至于鑰匙,砸了鎖就是。
老夫人氣得胸口起伏。但如今許氏是安定伯夫人,等閑的事情她不願意拂了她面子。當下一揮手道,“我累了,回去歇了。得了消息過來禀告一聲。”
意思就是若是安嬷嬷一家真有問題,得禀過她才能處置。
許氏眼神微閃,低下頭應是。又規矩的送她出院子,蘇嬷嬷适時跟了上去。
安定伯府清點庫房,庫房那邊一片忙亂但卻很安靜,尤其是發現大庫中的器物少了些,更有些很新的替換了原來的之後,來往的下人更不敢吭聲了。許氏的臉色冰冷的站在庫房門口,捏着泛黃單子的手指微微顫抖,嘴裏不停念叨,“大膽刁奴,狼心狗肺的東西,他們怎麽敢……”
當天夜裏清點到了淩晨,許氏一直守着,等算清楚府中失竊的東西價值幾何,已經是翌日晚上了。安嬷嬷一家除了她,其餘的全部都被許氏捆了起來。其中還包括府上的管家,管大廚房采買的是安嬷嬷的女兒,許氏也是才發現,他們一家人,占據了府上各處肥缺。
“奴婢喜桃,奴婢喜柳,見過大小姐。”
語盈院中,顧知語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規規矩矩福身的丫鬟,問道,“你們原先在何處?”
兩人并不起身,眉眼低垂,溫聲道,“奴婢們都在大廚房。”
顧知語含笑點頭,“你們先找個屋子住下,往後這語盈院的事情,多問問蘇嬷嬷。”
兩人福身退了下去。
顧知語看向一旁的蘇嬷嬷,問道,“庫房那邊如何了?”
蘇嬷嬷笑容綻開,“那些人再是膽大,屬于夫人的庫房卻是沒有人動過的。看守夫人庫房的是當年跟随老爺的屬下,因為腳受了傷不能再留在軍中,被老爺留在了府中,為人最是忠誠,且只聽老爺的吩咐。有幾次伯夫人以查看庫房的名義想要進去,都被他攔了下來。”說到這裏,她有些遲疑,“其實,當初府上許多下人都只聽老爺夫人的吩咐,只是後來二夫人做了伯夫人之後,換下了許多,好些都被她打發到了莊子上去了。大庫那邊的看守的人已經被老夫人放了身契了,如今看守的似乎是安嬷嬷的親戚……”
顧知語聞言,心裏了然。
上過戰場得封安定伯的是顧光宗,如今的安定伯顧耀祖說白了就是個得了哥哥遺蔭的農家子,府上的下人都不太服氣,更別提外面的人對他的看法了。
許氏連夜審問,卻只問出來幾百兩銀子,她有些不甘心,正琢磨着想要将人送去府衙,就得了消息,原來安嬷嬷一家還在京城和京郊置辦了房子和莊子,不過是落在一個遠房表弟頭上,那人卻找不到,早已沒了消息。
伯府在京城中勳貴中雖算不上什麽,但是将本就屬于自家的房契改回來還是很容易的。
老夫人因為此事大受打擊,一病不起。顧知語本以為此事過後伯府中會安靜一段時間,卻沒想到,這日許氏又讓人來請。
蘇嬷嬷從外面急匆匆進來,靠近她低聲道,“威遠侯府來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