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六月九號
嘟嘟聲像一把錘子,一下一下敲着他的心,他許久沒有接到這個人的電話了,又想起今天下午見到了吳偉,想必是他說了什麽,要不然他怎麽會給自己打電話,天下哪有這麽巧的事情。
既然知道對方因何而來,就沒有什麽可怕的,謝寧遠這樣安慰自己。
果然,電話一接通,話筒裏就傳來了疑問,毫無鋪墊的進入正題,“你交女朋友了?”對于一直保持單身的兒子交了女朋友,謝偉豪表示很好奇,從吳偉口中得知這一消息時,他還以為吳偉在開玩笑,沒想到會得到謝寧遠肯定的回答。
而且,他回答的非常果斷幾乎是沒有見過大腦思考,聲音也異常堅定,遠遠超出了謝偉豪的想象。這一刻他開始對那個女孩産生了興趣,“下個月9號帶回來給爸爸看看吧,那天發布會結束後,會有晚宴,發布會你可以不去,晚宴來就可以……”
說實話,如今家裏只有他一個人,有時候回到家感覺挺冷清的,他常常覺得這是報應。當初的錯,讓家人付出了生命的代價,而自己差點就孤獨終老。
他早就有給謝寧遠物色結婚對象的念頭,只是謝寧遠人在國外,也拒絕了不少次。這次得知謝寧遠又女朋友,讓他看到了希望,他對兒子的對象沒有什麽特殊的要求,只要是兒子喜歡的,對方也愛他,是不是名門千金不要緊。
“為什麽要選擇9號。”謝偉豪的話還沒有說完,謝寧遠就迫不及待截住了他的話,冷着臉的質問。
9號,那個人居然選擇了9號開發布會,真是天大的笑話。
他的手握成拳頭,凸起的青藍色血管有些滲人,心髒傳出的疼痛已經超過了他的承受範圍,他不得不用牙齒咬着自己的拳頭,試圖轉移心髒的疼痛。
四年前的六月九號,他高考完的第一天,他從學校回來才從傭人口中得知母親心髒病複發,正在醫院搶救,他丢下書包就往醫院趕,和一同前去還有弟弟,不料在去醫院的途中發生了特大車禍,那一晚,他失去了兩個親人,母親和弟弟。他甚至連他們最後一面都沒見着,就和他們陰陽兩隔,他醒來之後已經在巴黎,是外公外婆含着淚,告訴他所有悲傷的事情。
“你忘了那天是母親的忌日了嗎?”他近乎咬牙切齒的問,四年前可怕的一幕又浮現在他的眼前,即使時間過去了那麽多年,他還是無法那個血淋淋的場面。
他躺在血泊中,過了很久才反應過來有一個身體擋在自己前面,而那像玫瑰一樣的鮮紅色大多數都是從前面的人的腦門流出來的,他頭炸裂似得痛,一條腿插上了很多碎裂的玻璃,疼得失去了所有的知覺,但是還是固執的伸手去探那個人的鼻息,只可惜,他還沒有觸到那個人的鼻子就倒下了。
妻子的忌日,身為丈夫,他居然選擇用來開發布會,謝寧遠實在猜不透他的用意,難道在他心裏,藥物研究,地位名譽要比母親還要重要?
不,他不是這樣的人,他是一個慈愛的父親。
“那是你母親生前的意思。”電話的另一端傳來平靜的解釋,之後是一陣沉重的嘆息,其中夾着的無奈像一根藤蔓,繞着謝寧遠的心髒一圈一圈的纏繞。
後來謝偉豪告訴他,母親走的時候很安詳,她不知道自己剛剛走,自己的小兒子就去陪她了,謝寧遠曾在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裏想,要是母親和弟弟在天堂相遇,母親會怪他沒有照顧好弟弟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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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怎麽樣才能贖罪?
這個解釋明顯出乎謝寧遠的意料,他猜不出真假,畢竟車禍之後他沉睡了将近三個月,但情緒倒也慢慢恢複到正常的狀态,然後說了一聲“知道了”就挂了電話,而那句堵在喉嚨“注意身體”還是遺憾的憋回了肚子裏。
他從梳妝臺的鏡子看到自己那雙布滿血絲,毫無亮光的眼球,凹陷的眼眶,滿是哀愁,被雪白的襯衫襯得蒼白,接近沒有血色的臉。
他不曾知道,他發生車禍,謝偉豪得到小兒子當場死亡時,表情跟此刻的他頗為相似,甚至要比他的還要恐怖。
他對着鏡子勉強擠出一個微笑,感覺不夠,又擡起手拍了幾下臉,讓自己看起氣色好一些,才敢走出去。
“怎麽了,誰的電話啊?”謝寧遠這一通電話打的時間有點就,程悠然看到他坐回沙發上,關切的問,又想起他拿起電話的時候表情不太對勁。
“沒事,我們下個月回趟新僑市好不好?”他把程悠然的頭按在自己的胸膛前,不讓她看到自己此刻的表情,“去見見我父親。”
他不知道要說什麽,要告訴她,他原本不想回去,但是那是母親和弟弟的忌日,他不得不回去,回去參見父親的宴會只是個借口?
他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也沒有信心程悠然能接受這個事實,于是他選擇了說謊。
善意的謊言可以被原諒。
“好,”程悠然輕輕地應了一聲,握緊他的手,才發現他的手很涼,“你的手怎麽那麽涼?”她想揚起頭看他的臉,不料謝寧遠的下巴抵在她的頭頂,她掙紮了一下看不到。
“剛剛洗手了。”
其實,他不害怕程悠然知道真相,只是害怕她知道之後離他而去。
遇到她之後,他發現自己開始變得多愁善感,總是怕這怕那的,歸根究底就是害怕程悠然有一天忽然和自己沒了交集。
盡管人們常說越是擔心的事情就越容易發生,他還是控制不住自己。
“還有,今天的不愉快的事情就這樣過去了好不好?”他的語氣是柔軟的,聽起來很暖心,讓人難以抗拒。
程悠然知道他指的是什麽,點了點頭說,“好。”
除了“好”,她也不知道要說點什麽,她能看出,今天謝寧遠心情也不是很好,以往自己難受的時候都是自己消化的,現在想說點安慰人的話,發現自己詞窮了。
這樣想來,自己真的不會安慰人呢,就像上次安慰顧南浔那樣,最後還被說安慰人的技術很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