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致命的傷
兩人從餐廳出來後,便沿着大街漫無目的的走。風,溫和之間還透着一絲夏季的熾熱,他們沿着種滿梧桐樹的街道一直走,雖然不知道這條街道的盡頭會是哪裏,但兩個人牽着手走了很久,也不覺得無聊,倒是有幾分浪漫,有花季少男少女在談戀愛的感覺。
街道兩旁的梧桐樹要比梧桐鎮的高大一些,金色的陽光從寬大的樹葉縫隙間落下來,留下一片斑駁的光影。
有時候,程悠然會覺得自己和梧桐樹很有緣分,第一次遇到謝寧遠,是在梧桐樹底下,謝寧遠向自己表白時也是在梧桐樹底下。
她喜歡服裝設計的同時也對一些植物感興趣,在一次不經意之間,她得知古人常常把梧桐樹視為對愛情忠貞的象征,雄樹為梧,雌樹為桐,它們同長同老,同死同老,不禁打心底裏對它們生出敬畏之情,甚至還想等将來和謝寧遠有了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取個小名叫梧桐,以此紀念他們的愛情。
“我們今晚不回去了怎麽樣?”走了很長一段時間後,謝寧遠忽然提議道。難得出來了,不好好玩玩怎麽可以呢?
“可是,我還要給畫稿上色呢。”程悠然稍稍轉頭,看向謝寧遠,猶豫的說。她出來之前已經計劃好了,今天把線稿畫好,明天上色,後天要去上班,公司要的新設計方案她還沒有頭緒,劉婉不是讓她自己一個人完成,但是她也不能不出一份力。
謝寧遠似乎早就猜到自己會被拒絕,皺了皺眉,一掌拍在程悠然的腦袋上,說,“顧南浔說,我不在的時候你的眼裏只有衣服和我,如今我在你身邊了,你的眼裏只剩下衣服。”他不是在鬧小情緒,他們重逢也有一段時間了,兩個人真正相處的時間卻少之又少,不是發生這事,就是發生那事,要不然就是兩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有時候他還真希望程悠然像其他女孩子一樣,不要在事業上太拼命,也不要什麽事情都想着自己解決,偶爾依靠他,讓他幫忙,讓他知道自己也被需要,或者兩個人在某一天什麽事都不要想,只要靜靜的待在一起,看日出,看日落。
“哪有,你是在我心上呀。”程悠然心情愉悅的微笑,然後換上一副正經的表情,指了指心髒的位置,鄭重其事的說,“你在我這裏。”
謝寧遠還是高興不起來,愁眉苦臉的說,“我知道,你心裏有我,但是你沒把自己放在心上,你知道嗎?”他看到程悠然依舊是一臉迷惑,心裏很不是滋味,難受到話還沒有說完就停了下來,他稍稍調整了情緒才繼續說下去,“你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了嗎?”
這回輪到程悠然驚訝了,她的唇瓣微微張開,好像看到了什麽稀奇的東西一樣看着謝寧遠,心底裏的溫熱悄無聲息的蔓延到眼眶,迷茫了她的雙眼,“今天幾號了。”
“農歷四月二十三。”
生日,多麽美好的一個詞。紀念新的生命誕生,又意味着新的開始,可種種美好到了程悠然身上似乎都會蒙上一層悲傷,天生與美好相克。
“哦。”程悠然滿不在乎的應了一聲,聲音拖的老長。僅因為一個日期,她在心裏隐藏了很久的悲傷,忽然又死灰複燃了,頃刻之間,一大片悲傷輕而易舉的将之前的快樂全都吞噬掉。
如果将快樂比喻成白細胞,悲傷比喻成病毒的話,那麽,此刻她已經病入膏肓了。
父母離婚後,程悠然就沒有過過生日,更沒有吃過真正意義上的生日蛋糕,也不曾向誰提起自己的生日,但她記得很清楚,十七歲生日的時候謝寧遠送了他一枚平安扣,那是她收到過的,最珍貴的禮物。但那年生日的時候,她沒有告訴謝寧遠,在她生日的後一天發生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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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深愛着的母親,她騙自己母親也深愛着她,深深地傷了她的心。
要自欺欺人多久,才能真的做到不在乎?
父母離婚的時候她才十五歲,十六歲的生日,母親給她發了生日祝福短信,內容不多,就四個字生日快樂,簡單明了。那段時間,程悠然還沉浸在父母離婚的黑暗中,她讨厭的繼母雖然對她很好,但是她總覺得虛情假意的繼母很惡心,所以當收到母親的生日祝福短信時,她還是很開心,可是她無意之間翻了日歷,又看了短信的日期,才發現那天根本不是自己生日,她的生日在前一天。
她用母親可能太忙,記錯了日子安慰自己。
本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母親錯一年,第二年就不會再錯了,而十七歲生日時,這樣的事情繼續上演,只不過,這次母親是在她生日後一天才給她發短信,往後謝寧遠離開的很多年裏,她的母親都是在她生日的後一天給她發祝福短信,好像無形之中把她的生日給改了,私自改了……
久而久之,她不再像以前那樣對身邊的人抱有幻想,母親的生日祝福短信她看一眼,心情好就回,心情不好就當沒看見。
有些傷,沒有人提醒就不會覺得痛。
對于別人來說,也許記錯孩子的生日沒什麽,但是對于家庭不完整的,特別敏感的程悠然來說,那比忘記她的生日,不給她發祝福短信還要難受,因為那樣的關心和愛都很勉強,或者說自己的存在是別人的負擔,虛假的溫情銳利無比将她紮得體無完膚。
雖然母親會定期給她打錢,時間久了,她覺得那只不過是一種責任,沒有實質性意義。
後來上了大學,顧南浔問起她的生日,她想了想,告訴了他自己的新歷生日,從那時候開始,她過的都是新歷的生日,相當于給自己一次新生的機會,至于農歷生日是能不提就不提,害怕一提起,那些悲傷和痛苦就會卷土重來。
謝寧遠發現了她的異樣,正想詢問原因,她就開口道,“你記錯了,我的生日是新歷六月十一,還有一個多月呢。”她是笑着說的,還特意強調了“新歷”這個詞。
即使謝寧遠有再多疑問,看到她蒼白的臉色之後也不敢細問,更何況,他已經隐隐約約感到與誰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