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淺公子的複雜心理學
我叫淺草，孑然一身在這個冷漠的俗世裏已經漂泊了不少時光。
那些令人心焦的糾葛往事我也不敢去想，日日飲酒尋樂，倒也勉強得了些許趣味。
那日，紅霜開始對符咒感興趣了，我欠她良多，唯有以此彌補。便帶上小珏去了集市。符咒這東西本就稀少，多虧小珏眼神利索，紛亂的人群中一眼就瞅見了。
賣符咒的姑娘甚是可愛，眼神十分純粹。這份不知人間疾苦的樣子，想必被家人保護的很好。
真是令人豔羨。
我眼前又浮現出小染絕望的樣子，心裏不由分說的痛了起來。
我年少無知的時候，就已經生的頗為好看了，這沒法子，打娘胎裏出來，就是這樣了。如果知道後面發生的事，我寧願舍了這副皮囊。
家裏的小丫頭走過我身邊那副含羞帶怯的樣子，我每日不知見多少遍。這幫姑娘裏，屬小染最為直接。
每每都是直勾勾的看我，哥，我喜歡你，哥，我想你。
小丫頭知道什麽是喜歡？我不置可否的笑笑，小染是我妹子，也永遠是我妹子。
她白了一張臉，仍是扯着我的袖子，哥，即便你這樣說了，我仍是喜歡你，總有一日，你會改變的。
我分外頭疼。
過了些許時日，我便與家族鬧翻了，這令人窒息的地方，我早就不想待了。各個冥頑不靈，我不過一個半大的孩子，人微言輕，沒有人聽我勸。
那一天，我對家族徹底失望了，絕望之極，卻得不到解脫，萬念俱灰之際，小染又來了。
她依舊喃喃的念叨着那幾句話。
我一時控制不住，苦澀的笑了，小染，哥只把你當妹子，永遠不會是別個，你明白麽？許是我眼裏的戾色吓到了她，她撲簌簌的一直落淚。
我又心酸又無奈，也只得狠心不去管她，望她早日明白過來，我不過一個心性涼薄之人，受不得她這份深情。
自那以後，小染許久沒來纏我，而我與家中長輩的嫌隙越來越重，我萬般絕望之下，只想帶着紫蘇離開這裏。
我不想把小染丢在這裏，于是便叩響了她的窗戶。
她的聲音從緊閉的門縫中擠了出來，哥，我不跟你走，我讨厭你。
我這也是作繭自縛，但我真不忍心小染待在這個壓抑的家裏。再說，小染如此傷心，也是我的原因，我便在門口等了她一宿。
小染仍是不肯跟我走。
我便對她說會回去看她，倘若她還願意跟我走，我到時候依舊帶她走。
可是沒想到，我與紫蘇再次回去後，已經物是人非。
小染已經過世多時。
我時常想起小染那雙期待的眼睛，哥，我喜歡你。若是我沒拒絕她，她定然已經如同紫蘇這樣，出落成亭亭玉立的姑娘了吧。
我明知家族危機重重，仍留下了小染。
這是我不可忘卻的罪責。
紅霜對我買的符咒分外喜歡，我知道無論我送什麽，她都會如此欣喜。我愈加內疚。我知她所思，她也知我所想，但她不後退，我卻是無法後退。
接連三天來到賣符咒的姑娘攤前，她那一副看財神爺的笑臉讓我分外開心。只是臨走前卻被诳了一兩銀子。
我看着她那一副小人得志的笑臉，不由想起另一樁事來。
那還是我沒離開家族之前的事了。
紫蘇嚷着要吃桃子，我便出了門給她買。
彼時氣溫略高，長風從街角掠過，帶走了青石板上的溫熱。
斑駁的樹影下，我看見一個賣桃子的小姑娘。年紀比小染小一點，她挽起袖子，瘦削的手臂白皙透明。
光線紛繁游走，落在她亮晶晶的眼睛裏，說不出的純粹。
我不知不覺就來到近前，桃子如何賣？先前我就聽聞有幾人問過她價錢，大抵是十文一只。
小姑娘擦擦額上的汗，看着所剩無多的桃子，愁眉苦臉的望着我，小聲說，二十文。
我驚了，便反問她，不是十文麽？
她皺着眉毛,嘆了一口氣，說，既然公子要十文，那便十文吧。
我再次愕然，也不好再說什麽，便挑了幾只桃子，爽快的付了錢。
臨走時，便聽她淡淡的聲音傳過來，公子，心情積郁，應當登高望山。
我笑笑，小姑娘也知道什麽是積郁麽？沒有往事糾葛的人，總是活的如此灑脫。
說些自以為是的話。
還真是，讓人無奈。
小姑娘睜着晶亮的眸子，也不反駁，只是低低的說了一聲，對不起。
這一日，我才發現，這迷糊的姑娘，十數年來還是同一招。
不過，以不變應萬變，能騙到人就是好招。
我忽然想起，她當年小小年紀，是如何看出我積郁的？
我再認真看向那張臉孔，發現她滿不在乎的眼裏，似乎真能洞察一切。
這姑娘，挺有意思的。
不想琴邊月夜又偶遇，我聽到她說與師父相依為命之時，莫名的心疼起來。與我一般麽？
形單影只，千山萬水，如何一人踏過？
我無意識的攬着她，想起幾年前的那句話，你也知道什麽是積郁？
想起她微微刺痛的眼睛，以及那句低低的對不起。
那日斑駁的日光又無聲無息的落滿了她的肩膀，我瞧見她純粹的眼睛，心裏微微發起燙來。
她要去樂城，我索性無事，便同她一起。
她與世無争的性子淡薄的分外可愛。我同她一起，那些沉重的枷鎖也松了許多。
我喜歡逗弄她，炸毛後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可愛極了，就像一只張牙舞爪的小貓。
只是，我一愣神，小染便巧笑倩兮的坐在了我的對面，依舊是那副稚嫩的臉孔，認真的望我，哥，你說來接我的，我等你。
我恍然夢醒，魔障叢生。
那日在樂府客棧，我見戴鬥笠的那人手裏藏了暗器，心裏竟意外的急了。
我知她躲得開，我知她輕功上乘。我只是不知，我心跳的這樣急促是為什麽。
我只是不知。
我一瞬間想将雪山派那人殺死是為什麽。
我懷裏始終揣着小染最愛戴的玉镯。我喜歡看別的姑娘戴着它，仿佛小染還在人世，仿佛我還來得及救她。
仿佛我還能掙開這無盡的囚籠。
我看着她的臉，鬼使神差的将镯子給了她。下一秒，我就後悔了。
可是小染又再對我笑，我這種人，怎麽配得到幸福？
我想離她遠一些，因為我怕傷着她，可是我又想靠着她取暖。她有我到不了的明朗。
長街上，我鬼使神差的又昏了頭腦，問她為什麽生氣。
她望了我半響，終究沒有言語。
真是個聰明的姑娘，她一定是看到了我內心的黑暗。
這樣，也好。
那一夜，我喝了很多酒，就着月光，澆熄了滿腹的憂愁。
沒想到她來了。
月光将她襯的分外清透，我忽然就想，牽一牽她的手。
她溫順的樣子讓我更加淪陷。
其實。
我早就想親她了。
第二日，那些紛繁沉重的往事又擱在了我的肩膀，這是我自己的選擇，我時時責怪自己，我也恨我自己。
我不知道我該怎麽辦，與此同時，紫蘇出事了。
我擔憂小紫，卻忘了讓小莫取下镯子。
再往後，我替小莫擋了那枚暗器。青木分明就是有意為之，暗器挾萬鈞之力，釘進了我的身體，我當時就想，小莫沒事就好。
在最後的時刻，還能抱着她，也挺幸福。
只是一切都亂了套，我走不出自己的牢籠，她卻與紅霜見了面。
我知道她是個好姑娘，她早就知道我有着沉重的往事，但她從來不問。她放任自己走進這一片混沌之中，她想拉我出來。
她只是不忍心見我這般消沉。
只是她不知道，我其實是個混蛋。
那夜涼如水，冷的徹骨。
我看着她希冀的眼睛，真的很想将她拉進我懷裏。可是我想到小染，想到身上背負的那些罪孽，只能無言。
我很想她打我。
她确實是個善解人意的姑娘。
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
小紫的話讓我忽然醒了過來。一醉這些年，還能醒過來，該是多麽慶幸。
我并不愛小染，我只是過不了自己這關，身為哥哥，卻傷害了她。還有家族那些令我心痛的重負，這麽些年，我一直再為自己的無能為力痛苦。
可是，小莫，我真的不想傷了她。是以我猶豫進退，想遠離她，卻偏偏靠近，想保護她，卻最終傷了她。
她拂袖而去的時候，我難過極了。
我喝光了小紫熬的藥，匆忙的去尋她。
眼見青木就要傷了她，我的心都要跳出喉嚨。我舊傷未愈，拼盡全力與青木對了一掌，才險險救下她。
我很想撫上她的眉間，替她展平颦起的哀愁。
其實，我這麽急着趕來，是想對她說。
你不愛跟人重了，那我這條命，獨一無二，便送了你如何？
只是，世事往往如此難料。
無論我多麽喜歡你，多麽想同你在一起，此時此刻，我也只能松開了。小染不易，從此便是我肩上的責任。
那夜，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喝了好多酒，我迷迷糊糊的想去尋你，在門口遇到了小染。
她說，哥，家族需要你，長老想見你。
于是我即便喝醉了，仍是邁不出這一步，我終究無法再牽你的手了。
我的責任、宿命全部襲來。
我不能再愛你了。
不是不願，是不能。
作者有話要說：待會還有一章哦~~今天雙更撒~~包子厲害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