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帝靈·河燈
又是夢。
冷冷寒風夾雜着雪花在斷崖上肆虐。
秋葉站在斷崖上遠遠的看着崖邊站着的纖長清瘦的背影，這一次沒有任何的感覺，就像這真的是一場與她無關的夢境。
之前被忘掉的記憶也被回想了起來，靈公主自盡時的決絕與對将軍的不舍歷歷在目。
可是現在，她還是一個人站在斷崖邊，不知道在等待什麽，白色的長袍幾乎與這漫天風雪融為一體。
“為什麽，不過去呢？”秋葉轉頭看向了身邊，眼中帶着不解。
從一開始她就發現了将軍也在這個地方，身披戰铠，站在寒風之中凝望着靈公主的背影。
一個活人，兩個死人。
一個無關的知情人，兩個相望而不能相守的愛人。
風雪依舊在肆虐，時間就這麽孤寂的流逝着，可秋葉什麽都不能做，因為這只是一個夢。
可是她還是想做些什麽。
“為什麽不過去呢？”她問，“她等了你很久吧，為什麽不過去呢？”
将軍沒有回答。
“為什麽……”秋葉看着他，“為什麽不過去呢？”
将軍沒有任何的反應，只是張了張嘴，可是風雪越發的大了，将一切都吹散在了風中。
海薇出現的時間僅限于上午的一段時間，在唱一首沒有人明白的曲子之後就會講一段關于靈公主和将軍的故事，然後就會回到帝靈湖的下面，不知所蹤。
盂蘭節到來的時候秋葉被父母帶到了鎮上，雖然是鬼節，可是鎮上舉辦的廟會相當熱鬧，人很多，河邊還有不少人在放河燈。
秋葉挂心着帝靈湖的事情，找了個借口之後就直接回家，然後拎着裝了不少東西的籃子往帝靈湖走去。
白天因為廟會的事情她根本就沒有去那邊，也不知道海妖姐姐還在不在。
沉重得讓人覺得不祥的，透出血色的霧氣，缭繞在樹林之中，壓抑着呼吸。
千君站在樹幹後面看着透出這些霧氣的帝靈湖，時間快到了，裏面的東西快要出來了啊。
“其實你不用這麽擔心的，就算那個孩子趕不上海薇的幻術就是最後的保障。”淩墨琊再次無聲無息的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海薇？千君皺了皺眉，這個名字有些莫名的耳熟。
“她是琉璃的姐姐，在那一次出現過。”淩墨琊相當有耐心的解釋，他一向有耐心，對于這個人更是。
千君的眸光閃了閃，關于那次氏族排位大會的事情無關者的記憶都被徹底的修改了，他也是在走到這個位置之後才拿到了最原本的記憶，對于這個出現在冷君尋身邊的女人他的印象實在深刻。
冷海薇，這個屬于虛無之殿極其神秘的冷姓十衛之中唯二現身過的兩位之一……
“呼哧！呼哧！”
秋葉喘着氣在小道上奔跑着，盡頭的帝靈湖已經不遠，可是在跑得過程之中她還是側頭看了看林子，總覺得裏面好像有人來着。
差點被看見的兩個：“……”
海薇也是發現了這個問題，很不厚道的笑聲從湖裏傳了出來，秋葉聽不見，但是那兩個絕對能夠聽見。
“海妖姐姐好。”秋葉揮着手跑到了湖邊，看見湖中的石頭上坐着的表情溫和，眼神空洞的海妖時終于松了口氣。
“今天是盂蘭節，鎮上可是相當的熱鬧，好久都沒有看見這樣的廟會了。”海薇以袖掩口，可是心裏卻警覺了起來，現在這個地方的氣息越來越重了。
當這些霧氣徹底變成血紅色之後，裏面的東西會徹底被毀掉的啊。
怨已成煞，就再無法挽回了。
“爸爸媽媽說這樣的廟會已經很少了，所以就把我一起帶過去了。”秋葉放下籃子，小心翼翼的從裏面拿出了兩盞河燈，點燃上面的蠟燭之後就放到了湖裏面，“河燈放進這裏，相信靈公主和将軍他們一定能收到吧，一定能夠再見面的。”
“不給你的朋友放一盞嗎？”海薇游到岸邊問道。
“唔，我覺得在這裏放不太好呢，會搞混的。”秋葉搖搖頭，巴寶莉的天華錄拿了出來，給最後一幅畫，也就是結局上色。
這幾天晚上她都會做夢，內容是不變的，她站在那裏，看着将軍凝視着靈公主的背影。
風雪交雜，就仿佛是将他們永遠的阻隔在了兩邊，無論如何都無法靠近。
可是她也試圖靠近過的，但是卻因為莫名的屏障無法靠近。
每當醒來之後，本子上就會出現兩幅新的畫，內容記錄着靈公主與将軍的過往。
幸好，結局還能夠由她自己來繪上，死亡的結局已經無法阻止，那麽就在死去之後再度相遇吧。
海薇晃悠着自己的魚尾，臉上的微笑依舊是淡淡的，“去碧竹之海吧，從這個方向走的話很快就可以找到的，今夜那裏也有人放河燈，而且放在那裏面的話更容易被收到。”
說着，她指了一個方向。
“這樣嗎？”秋葉的眼神亮了些許。
“我從水裏走，小葉你的畫完成了就快點來吧。”海薇笑着說完潛入了水中，雖然這麽做很不好意思，但是這麽随便的冒出來還不做事情，盡管她已經結婚了，但是還是莫名的不爽呢。
秋葉看着手上的本子，把最後一點顏色上好之後就收起東西按着海薇指的方向邁着自己的小短腿跌跌撞撞的跑了過去。
這一大一小消失的時間相差相當的短，給人的感覺莫名的……尴尬。
比如那邊的兩個。
穿過密集的竹林，秋葉就左腿絆右腿順利的撲街在了海薇說的小河邊。
那是一條相當奇異的溪流，上面是清澈透明璀璨如銀河，美麗得讓人不忍亵渎的聖潔之色，下面是渾濁得看不出原本的悲哀之色，苦澀得讓人無法呼吸。
海薇并沒有待在河邊，因為這是兩個忘川的交彙之地，一旦落入這河流，她也只能任由自己的記憶和情感被徹底的剝奪，她抽身上岸，魚尾分開，變成了兩條修長筆直的腿，魚鱗化作了一襲天藍色的裙子，将其遮掩。
幾盞河燈從平靜的水面飄過，随水而過，飄向了不知名的遠方。
“嗯？是洛的河燈。”海薇伸手撈起了一只河燈，在秋葉驚訝的目光中看到了上面的內容，然後手一抖，河燈繼續飄向了遠方。
她自己也差點摔下去。
“海妖姐姐，你沒事吧。”秋葉剛從地上爬起來就看見了這一幕。
“沒事，小葉你以後來這裏的時候記得，千萬不要掉到河裏面。這條河很淺，可是一旦掉下去你将會失去一切。”海薇表情鎮定，語氣溫柔地對秋葉說道，可是心裏已經被千萬只黑白幽靈穿過，不知道該作何感想了，這種勁爆的內容她真的是不知道該不該立刻去分享一下啊。
秋葉認真的點頭，從籃子裏拿出最後一盞河燈點亮蠟燭放到了河上，“小蟬，你一定會收到的吧。”
“現在，就送上我最後的報酬吧。”海薇撥開了垂在眼前的發絲，眼角似乎是染上了一抹悲傷，以後恐怕就不會再見面了吧。
秋葉在河邊坐下，翻開自己的本子安安靜靜的聆聽着。
溫柔的聲音與以往不同，帶着些許的悲傷，帶着些許的寂靜，就仿佛是在講述一個讓人不知道該如何理解的悲傷故事。
秋葉抱着天華錄，不知道怎麽就漸漸的沉睡了過去。
海薇無奈的笑了笑，腳下蔓延出冰冷的光芒，越過那條冰冷的小河出現在了秋葉的身邊，“現在已經是最後的機會了，能夠将這一切安全結束的機會。”
“哈啾！”
這一次的夢境真實得可怕，冰冷的寒風穿過她單薄的衣服，真實得找不出一絲的虛假。
靈公主依舊站在斷崖邊，将軍也依舊是那樣安靜的凝視着她，一切就像是被時間封鎖了一樣。
秋葉忍着寒意伸手拉了拉将軍的衣角，卻出乎意料的碰到了，這一次她是真的存在于這個這個夢境之中了。
“你們不是約好了要避世的嗎？為什麽你們現在離得這麽近卻不能相見呢？”秋葉看着他大聲的問道，風雪越發的大了，再這麽下去真的會再也沒有機會了。
将軍只是沉默，沒有任何的變化。
秋葉見他沒有反應，想要過去找靈公主，可是那一道無形的屏障依舊在那裏，将通向那邊的路徹底阻斷。
連打了好幾個噴嚏之後秋葉發現，這個地方恐怕真的有自己的意識，在阻攔着他們的相見。
“這是故意的嗎？讓他們相守卻再不能相見！”秋葉的眼神變得冰冷了起來，小手狠狠的砸在屏障上，卻沒有掀起任何的波瀾，“為什麽要這麽做！”
沒有人回答，也不會有人回答。
“阿荇！阿荇！”秋葉大聲的呼喚，稚嫩的聲音穿破風雪的阻隔，往那個方向而去。
阿荇是靈公主的名字。
是只有将軍才會喚的名字。
秋葉也是在偶然間才聽海薇說起。
靈公主終究是聽到了秋葉的聲音，如同千年雪雕的身影終于有了變化。
一張沒有任何改變的美麗容顏帶着不知從何時起出現的平靜淡然，比以前更加的美麗。她一步步的從斷崖邊走來，連寒風都無法阻隔她的腳步。
她就那樣走到了将軍的面前，微笑着伸出手，輕輕的觸上了将軍的面龐，“原來你一直在離我這麽近的地方，為什麽不開口叫我的名字呢？”
将軍沉默着，但是眼底卻隐隐有淚光閃爍，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當年他眼睜睜的看着青梅竹馬的愛人在自己面前以那樣的方式自盡，屍體墜入湖中被魚蝦分食，連死後都得不到安寧。
她怎麽可能不怨恨？
靈公主抿着唇，臉上的笑容變得溫柔而滿足，“我從來都沒有怨恨過你，一直将我牽絆在這裏的是我對你的愛和思念啊。我一直都在等待着你來完成我們曾經的約定，不是約好了，要一起去隐居的嗎？”
秋葉抱着發僵的手臂從無形的牆邊退開，看着終于了卻了千年夙願的兩人相擁着化為光點消失。
或許哪一天她也會以這樣的方式再見到小蟬，然後一起離開吧。
風漸漸的停了，帝靈湖的冰雪消融，萬物複蘇，已經是春天的樣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