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同傳
古時候,在遙遠的大陸之外,是茫茫無垠的大海。海洋之中有一座無名小島,它與世隔絕,沒有人知道它确切的位置,也沒有人曾找到過它。
在這座島上,紫藤花盛放。鮮紅色的花瓣連綴成綿延不絕的花海瀑布,一眼望去燦若雲霞。
有一位美麗的姑娘,在每年春天到來的時刻都會虔誠地向上天祈求自己的姻緣,希望能夠邂逅生命中的真命天子,獲得曠世的美麗情緣。在夢中,她得到了神靈的指點。神靈告訴她,等到今年春天紫藤花綻放的時刻,去後山的花林裏,她會看到她此生鐘愛的伴侶。
姑娘穿着最喜愛的淡紫色長裙,一路高歌着攀上後山,卻始終不見那人的出現。在一個夜黑風高的夜晚,樹林裏野獸出沒。她在極度害怕和恐慌當中被毒蛇咬傷了腳踝,命在旦夕。
就在這絕望無助的時候,樹林裏忽然出現了一個男人的身影。他身着藍色衣衫,俊秀挺拔,來到姑娘面前用嘴幫她吸出了毒血,救了她一命。
從此兩人墜入愛河。
無奈好景不長,女孩的家人還有島上的島民都堅決反對兩人的姻緣,勢必要将這名外來的男子驅逐出境。
走投無路之時,兩人來到了後山的懸崖邊上,手拉着手縱身墜入了萬丈深淵。再後來滿山遍野的紫藤花都變了顏色,由紅變紫,紫中帶藍。
象征着姑娘和男子永恒不滅的愛情。
至此,紫藤花便有了無望之愛、沉迷之愛的凄美花語。
紀珊珊合上手裏的花語便箋搖了搖頭,果然哪裏的愛情故事都是一個樣子。
無望、沉迷之愛,那這樣的愛情究竟該不該繼續等待下去呢?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淡紫色長裙,自嘲地提了提唇角,這算是冥冥之中的巧合嗎?
到達洛杉矶,已經是淩晨一點。
她順利找到預訂的酒店房間落了腳。
十九歲的生日,就在漫長的等待和奔波中漸漸流逝消失,一去不複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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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出時分,她頂着一頭亂糟糟的頭發從柔軟舒服的大床上爬起來。
手機鎖屏屏幕上顯示周謹航一個未接電話,紀珊珊打開通話記錄想要撥回去,手指卻始終沒有按下回撥鍵。
算了,與其去聽周謹航永遠理直氣壯的解釋,還是讓自己清淨一天吧。
出門前,她專門選了一條自己最喜歡的紫色長裙,戴着一頂乳白色的花邊遮陽帽,向目的地出發。
早上八點,陽光普照。
她來到了紫藤花節的賞花地點。
還未走進那紫色的瀑布,遠遠就嗅到空氣中彌漫着的沁人心脾的幽香。這裏來往游客絡繹不絕,很多人帶着父母和孩子用相機不斷記錄下一個個美好的時刻。
洛杉矶的紫藤花節迄今為止已經舉辦了100個年頭,今年展出的除了美國本土的紫藤Blue moon之外,還有栽種于1894年,原産于中國的紫藤花。它被吉尼斯世界紀錄認證為世界上最大的開花植物、世界七大園藝奇跡之一。
穿過巨大紫色瀑布,前方是一個半圓形的拱廊,拱頂之上纏繞着紫藤花枝,花團錦簇着垂下,在微風中肆意搖曳。
陽光從花瓣間的罅隙之中灑落地面,在長廊的地面上勾勒出斑駁的印記。
紀珊珊踩着滿地碎金,緩緩邁着步子走過這近百米的花廊,偶爾從頭頂飄落一兩片紫藍色的花瓣,她伸出手輕輕将它們接在掌心裏。
看着手心裏孤零零的花朵,腦海裏漸漸浮現出在周謹航身邊的這七年。從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學,她始終追尋着他的腳步,就像這繞樹而生的紫藤花。
可是她的沉迷和執念,并沒能換來周謹航哪怕一絲絲的在意和重視,走到如今她依舊是孑然一身。
她累了,想停下追逐的腳步、放下自己過往的期待去過自由的生活。人生又能有幾個七年像她這樣,一心撲在另一個人的身上,愛他所愛,始終如一。
走出蜿蜒的回廊,前方是一片花瀑。
與之前不同的是,這裏每一串花枝上都系着一條紅色的絲帶。遠遠望去,原本清淡高雅的淡紫色之中夾雜着點點火紅,兩種顏色交相輝映着,塗抹出一幅絢麗的畫卷。
那是許願藤。
把自己的願望卡串在紅絲帶上,再将絲帶纏繞上花枝,等到來年春暖花開之時,願望便會變為現實。
紀珊珊躊躇了片刻提起筆,筆尖游弋在白紙上發出輕微的摩擦聲,一行漂亮的花體英文躍然紙上。
To Nicholas :
寫些什麽好,她忽然發現自己在準備放棄的時刻竟然找不出一句想要對他說的話。她願意放下長久以來的執念,重新和他做回普通的同學。
從此以後,愛或不愛,都将只是她一個人的事情。這種結局大概也是周謹航願意看到的吧,不會有人再幹涉他的情感生活,也不會再有人因為他的某些舉動而争風吃醋。
就這樣悄無聲息地,退回到最初毫無牽絆的關系裏去。她放過他,也放過她自己。
“小姐。”
身後一個輕柔的男聲響起。
紀珊珊循聲回頭,看到面前站着一個高個子的男人。黑色的短發,白襯衫,黑西裝,左手提着黑色的公文包,而伸向她的右手裏握着一串鑰匙。
面前的男人禮貌地笑了笑,輕聲詢問:“這是你掉的鑰匙嗎?”
紀珊珊看了眼手包的拉鏈,不知什麽時候被拉開了,裏面的家門鑰匙确實不見了。
“是我掉的,謝謝。”她淺笑了下,伸手接過那串金色的鑰匙。
她把鑰匙放進包裏重新拉好了拉鏈,擡眸時剛好對上面前男人柔軟的目光,對方微微一笑,道:“不好意思,請問這邊離C大最近的出口在哪裏?我第一次來這裏,轉暈了,到現在都沒有走出去。”
“你是……來旅游嗎?”
紀珊珊打量着面前彬彬有禮的男人,看他的着裝樣貌并不像學生,眉目之間倒是有幾分幹練的精英氣質。
男人笑了笑:“我來學校做個同聲傳譯的宣講會,确切地說,應該是來招生的。”
“同聲傳譯?”
紀珊珊思忖着問出聲,難道就是她常常在電視裏看到的即時翻譯的工作嗎?她想起自己的專業,想起過去的一年裏當翻譯導游的經歷,忽然後知後覺地發現這一切事情的本質和同聲傳譯工作的性質殊途同歸。
都是翻譯,不同的只是工作的表現形式罷了。
面前的男人見紀珊珊半晌不語,猜到她可能是對他說的事情很感興趣,于是乎大方地邀請:“同傳是個很有意思的工作,如果你感興趣的話,可以跟我一起去宣講會現場聽一聽。”
紀珊珊看着他,眼神裏閃爍着雀躍的光芒:“可以嗎?”
男人點頭微笑:“當然可以。”
早上九點四十五分,紀珊珊帶着他順利繞到了A區出口。外面是一條寬闊的街道,隔着街道往對面看,不遠處有一座尖頂的建築,那便是C大的教學區了。
“快到了,轉過這條街就是。”紀珊珊擡手指了指路對面,又問:“你們的宣講會幾點開始?”
“十點整。”
身旁的男人注視着紀珊珊今天的裝扮,沉默了半晌,忽然發問:“你是中國人?”
她笑:“嗯,你也是中國人吧?”
男人點了點頭,改用中文跟她對話:“我叫付震東,很高興認識你,謝謝你幫我指路。”
紀珊珊大方地回應:“我叫紀珊珊。小事而已,你不用放在心上。”
“看你年紀不大,應該還在上學吧。學的什麽專業?”
“英語。輔修法語、西班牙語還有德語。”
付震東笑:“Dans quelle langue êtes-vous le mieux?”(最擅長哪種?)
紀珊珊:“Francais.”(法語。)
走進會場,巨大的投影屏幕上打出醒目的标題:“朝九晚五,浪跡天涯。”
付震東所在的同傳機構是一家以定向培訓學員成為優秀同傳精英為目的的大型教育機構。他們每年都會派人到不同地區去做演講宣傳,主要以招收在校大學生及研究生為主。
培訓的項目從最基礎的聽、說、讀、寫到高級的即時翻譯,同時還提供一些同傳實踐的機會。由導師帶領幾名學生到真正的同傳現場去感受、參觀、實踐。
這家機構一直在同傳領域的教育上縱深發展着各項業務,自己本身足夠專業,反而對學生的專業門檻要求較低。如果是和語言類相關那自然很好,可即便專業是經濟、人文社科、藝術類等也完全沒有關系。
前期報名交夠培訓費用,給自己三年的時間去積累經驗、發展個人能力,取得相應資格證後就可以進入同傳行業,成為一名優秀的同聲傳譯精英。
會上,付震東聲情并茂地為大家介紹了同聲傳譯工作者的生活狀态,伴随着高度專注力的工作而來的,還有周游世界的數不盡的機會。每到一個不同的國家城市,你可以盡情了解這裏獨一無二的生活習俗、美食和文化。
私下裏的時間相對比較悠閑,為了時刻保持對同傳工作的敏感度,需要經常閱讀大量的書籍期刊,涉及領域從商業到環保再到慈善事業,十分廣泛。
随着他不斷地介紹,紀珊珊的心裏已經悄然萌生出一種莫名的向往。這樣的工作節奏與生活态度,不正是自己一直以來最想要的嗎?
之前為了躲避家裏的烏煙瘴氣,為了給自己一個看世界的機會,她毅然決然選擇出國。可是長久以來,念着自己現在的專業,紀珊珊實際上是迷茫的。
酒吧打工、或是翻譯導游只是她維持生活水平的一種手段罷了,這過去的一年裏,她也曾不斷地問自己,我到底想要成為什麽樣的人,過什麽樣的生活?
經過這場同傳宣講會,紀珊珊覺得自己心中對于未來生活的輪廓開始漸漸變得清晰起來。
會後,她等所有同學都離開現場之後,又主動找付震東詢問了一些機構的相關問題,工作人員将同傳工作的簡介還有報名資料全部遞給她,熱情地又為她解釋了好半天。
受付震東的邀請,他們中午一起在學校附近一家特色餐廳吃飯。面前的男人很周到地為她點了些女士愛吃的小甜點,兩人談天說地,氣氛十分愉快。
付震東放下餐刀,端起紅酒杯抿了一口裏面清冽殷紅的酒液:“也不急在這一時,這兩天你可以好好考慮考慮。不過我認為讀研和接受培訓并不沖突,MIIS是美國最出名的高翻學院,你有這樣的志向自然是好的,但也并不是每個從高級翻譯學院走出來的人,最後都能進入同傳行業。”
紀珊珊切了一小塊水果布丁放在餐盤裏,又問:“可如果我要去MIIS讀研,還要去同傳機構培訓的話,很多科目會重複吧?”
“怎麽會,”付震東笑:“我們只圍繞同聲傳譯這項工作進行培訓,目的是為了讓學員盡快體會适應這樣的工作氛圍和強度。參加培訓對于你考高翻只有益處沒有壞處的。”
不得不說,紀珊珊開始動搖了。
她想去,只是一時還拿不定主意罷了。
付震東:“這樣吧,過幾天我不忙了帶你到機構看一看,看看那些學生的學習氛圍,到時你再做決定?”
紀珊珊點頭:“好。”
一頓飯吃完,他們互相交換了聯系方式。臨走前,付震東随口問了一句她要去哪裏,結果卻意外發現兩人竟然都要去Monterey,紀珊珊準備回家,而付震東還要去趕下一場宣講會。
晚上七點,太陽剛剛落山。
周謹航打着哈欠,手裏提着一個黑色垃圾袋慢悠悠地走到公寓樓前的垃圾箱旁順手一抛,袋子在空中劃出漂亮的弧線,完美地落入垃圾筐中。
公寓區外,一輛黑色轎車向他緩慢開了過來,剛好停在他面前不遠的空地上。
周謹航挑了挑眉,瑪莎拉蒂?
他笑,看來這片公寓區裏藏龍卧虎啊。他怎麽從來不知道,珊珊租的這片破舊公寓區裏還住着什麽暴發戶。
周謹航掃了那車一眼,轉身準備走。
身後,一個熟悉的女聲忽然響起。
“今天謝謝你了。”
“不客氣,舉手之勞。”
周謹航循聲回頭,看到紀珊珊從副駕駛座位上下來,旁邊站着的是剛剛為她開門的男人。
什麽情況?!
被這突如其來的狀況搞得有些措手不及,周謹航從他站的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紀珊珊臉上明媚的笑容。
那笑容,他有多久沒有見過了?
心裏忽然有些酸澀,周謹航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大概以前紀珊珊身邊從來沒有出現過別的陌生男人,在他的認知裏,她從來都是跟他在一起的。
可是這次她居然坐別人的車回來。珊珊一直都是個很有分寸感的人,為什麽她這次回來之後,周謹航覺得她身上好像有什麽地方變得不一樣了?
似乎是缺少了點什麽似的。
身體裏的血液一瞬間沸騰起來,內心裏翻湧着一股莫名的沖動,想要讓他現在就沖過去問個究竟。
不行,他昨天才放了珊珊鴿子。如果就這麽跑上去直接質問人家,她肯定不會給他什麽好臉色的。
剛邁出一步,周謹航又釘在原地。
不然就假裝是偶遇?
他這是在幹什麽,嫉妒了嗎?
為什麽要嫉妒,珊珊本來就是喜歡他的。不管他做什麽,她都一如既往。
一直以來,從未變過。
可是看那個男人一副斯文精英的模樣,既死板又無趣,她怎麽就能跟這種人談笑甚歡的?
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周謹航低頭掃了一眼自己的着裝,又擡頭看看那個男人,瞬間挺直了腰板。
他假裝咳嗽了兩聲,邁開大步趾高氣昂地走上前去。
“珊珊。”
周謹航叫她。
紀珊珊回頭,在看到他的一瞬間,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周謹航心裏有點失落,可鑒于這個陌生男人在場,他還是裝作不在乎的模樣大搖大擺走上前去。
“你回來了,我等你好久了。”
紀珊珊沒有回答他,整個人站在原地沉默着。他又是什麽時候跑回她家裏來了,既然不願意陪她去過生日,現在表現得這麽熱情是要做什麽。
面前的兩個男人互相打量了幾秒,付震東從這個男人倨傲的眼神準确地捕捉到了些許敵意,臉上卻還是不動聲色地笑着:“這位是?”
沒等紀珊珊開口,周謹航的整條胳膊已經大喇喇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将她整個人摟了過來,嘚瑟地沖付震東揚起眉梢。
像在示威似的。
“他是我同學。”
紀珊珊覺得尴尬,擡起左手想要把周謹航的整條手臂推開,卻不料被他一把握住手掌,她感覺捏在她手腕處的力道越來越大,掙紮了半天還是沒有掙脫他的魔爪。
“你……”
紀珊珊轉頭怒視着他,雙目圓瞪,眼神掃過他的魔爪,示意他趕緊放開。
可周謹航完全不怵她的威脅,理直氣壯地瞪了回去,那眼神仿佛在說:“我就不放,你能把我怎麽樣?”
付震東看着面前兩人,無聲笑了笑。
“那個……你,”周謹航擡頭毫不猶豫地下逐客令:“這麽晚了你趕緊回去吧。”
付震東沒有搭理他,跟珊珊道別:“那我先走了,有事打電話。”
“嗯,你路上慢點。”
直到看着付震東的車子開遠了,周謹航才慢慢松開了她的手。
紀珊珊甩開他,一路低着頭上樓。
“珊珊--”
周謹航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面,酸唧唧地開口:“那男人誰啊,你怎麽坐他的車回來了?”
紀珊珊愛答不理:“一個朋友。”
“什麽朋友,”周謹航邊走邊漫不經心地追問:“你朋友我都認識,怎麽從來沒見過他。這兩天你都跟他在一起是嗎,你們去看花了?”
紀珊珊加快了腳下的步子。
“珊珊我問你話呢,你站住!”
作者有話要說: 哈哈哈哈哈這章感謝基友給力的Buff!!!現在的機構真是看臉了,每次都讓顏值肥腸高的小哥哥來做什麽宣講,勾搭人真是受不了哈哈哈!不過同傳這個工作真的不錯吖,吃喝玩樂一個不落下,還把錢賺了哈哈哈~~
PS:由于晉江對某些法語字母不能識別,我只好把文中法語這個單詞中的*改成c,請小夥伴們見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