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辯護
證人的詢問流程進行了半個小時,公訴方像在玩拼圖游戲一樣,有條不紊地逐漸還原事情的真相。
學校的監控錄像、棒球場上的目擊者、甚至是幾名犯罪人的口供……所有能用到的線索全部讓他挖出來利用了個遍。
最後一名證人的交叉詢問進行完畢後,紀珊珊和Jason重新返回法庭現場。
辯護階段,坐在周謹航身邊的律師終于開了口。所有人的希望都在這位律師的身上,希望他能在最後的寶貴時間裏逆轉乾坤。
白律師:“法官閣下,根本設有犯罪意圖的證明,辯方認為公訴方僅從兩方球隊對比賽結果的争議話語中所提煉出的措辭不足以證明被告人Nicholas具有故意傷害致人重傷的主觀心理态度。”
“首先,在球隊比賽成績被取消的前提下,任何自由人都有發洩情緒的言論自由;其次,僅以被告人一個月之前的氣憤言論作為佐證故意态度的證據,有主觀歸罪的嫌疑。”
“公訴方證據的分量不足以使任何有理性的陪審員超出合理懷疑地相信其結論,辯方正式向法官提出針對“故意傷害致人重傷”的撤銷指控動議,懇請批準。”
被告方的撤銷指控動議一旦獲準,法官将會命令陪審團做出無罪裁定。這本是法庭程序當中的一環,紀珊珊覺得這個要求放在這裏似乎有些不合适。
辯護方的辯護都還沒有開始,這樣毫不退讓的要求法官會批準嗎?
黑人女法官看了看周謹航,還有他身旁一臉雲淡風輕的白律師,長出一口氣,語氣平淡地宣布:
“駁回辯方的撤銷指控動議,現在進入被告人主訟階段。”
白律師笑了笑,從座位上緩緩起身,他手裏握着一柄黑色的遙控器,擡手對着法官背後的投影幕布輕輕一按,一張新的圖片出現在人們眼前。
那是周謹航手機聊天軟件屏幕的截圖,發信人是paul,消息發送時間正是紀珊珊被綁架的那天中午。
白律師:“尊敬的陪審團,這是辯方提出的第一份證據,正如你們所見,11月12日中午,鳳凰隊隊長paul給我的當事人發送了這樣一條信息。”
“信息的內容是當天Sherry小姐被綁架的照片,從照片上來看,Paul等五名隊員正在對她實施嚴重的人身傷害。而我的當事人,在接到這樣的一條威脅信息之後,毅然決定獨自去往C區倉庫救人。”
紀珊珊擡頭看照片,右手輕輕覆上左臂內側微紅凸出的傷疤,想起那天昏迷之後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心中仍有餘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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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律師掃了一眼旁聽席上眉頭輕皺的紀珊珊,很快切換掉了這張讓她感覺不适的照片,語氣依舊平淡道:“也就是說,我的當事人所采取的一切行動,都是以這樣一個針對sherry小姐實施的不法侵害存在,且正在發生為前提的。”
“法官閣下,我現在請求傳喚我的第一位證人,Jason·Wesley。”
Jason站在證人席上,面對着法官。他扭頭看了眼右手邊坐着的周謹航,沖他挑了挑眉,嘴角扯出一抹淡淡的笑。
那笑容依舊帶着點幸災樂禍的意味,湛藍的眼眸裏閃着明亮的光芒。
“看我這回怎麽救你。”
周謹航無聲地翻了一個白眼,不想看到Jason這副嘚瑟樣子,索性把臉扭到另一邊去了。
這一系列細微的表情動作被公訴人看在眼裏,他似乎有些不悅,臉色更加嚴肅了些。
公訴人:“1號證人,請描述一下你和被告人的關系。”
Jason清了清嗓子,道:“室友,他還是我們球隊隊長。”
白律師走上前來,接着道:“11月12日那天中午,你和Nicholas在一起對嗎?你還記得當時事情是怎麽發生的嗎?”
Jason:“在,我們一起打球。那天中午我和Nic實際上約了sherry一起過來吃午飯的,但是都快十二點半了她人都沒出現。我們兩個當時坐在休息區聊天,然後Nic突然收到一條信息,整個人很緊張地跑到一旁去打電話。”
白律師:“他給什麽人打電話?”
“Paul,”Jason道:“我在旁邊聽見他說什麽球隊的事情單獨解決之類的,才明白出事了。”
公訴人挑眉:“被告人當時有沒有告訴你具體情況?”
“沒有,”Jason搖搖頭,但又急忙補充了一句:“但是他把手機扔給我了,我看到上面的照片,然後報了警。”
公訴人:“是你報的警?”
“是我。”
公訴人笑:“那為什麽被告人當時沒有第一時間報警?”
Jason一愣,連忙擺擺手:“不是,我說錯了我重說,剛才那個不算數。”
周謹航生無可戀地閉了閉眼,他這都是找了一群什麽豬隊友。
“是Nic讓我報的警。”
白律師站在一旁輕笑,“他因為着急救人,沒有辦法耽誤時間所以才把手機交給你,讓你找警察對麽?”
法官:“辯護人,請注意你的言語措辭,不要刻意引導證人的作證方向。”
白律師聳聳肩:“抱歉。”
面前這位律師似乎沒什麽抱歉的意思,目光裏的笑意不減,帶着幾分詢問的意思看着Jason,“哦,對對對,就是這樣的。”
他立刻會意了,忙道:“Paul他們抓了人,照片你們也都看見了,他們正在給我朋友放血呢!人命關天,哪有時間報警,等警察來了再去救,人早就涼了好嗎。”
站在審判庭外的一名黑衣法警聽到這話,臉色立刻黑成了鍋底。
Jason走下證人席之後,白律師開始對剛才的詢問進行總結:“通過1號證人的證詞,我們可以證明Nicholas從離開棒球場至倉庫的全過程,行為的主要動機就是救人。”
“而當時的時間點恰好處在不法侵害正在發生且尚未結束的階段。我相信在座的每一位有良知的人,在看到那樣一張血淋淋的照片之後,都不會無動于衷。”
“更何況,對我的當事人來說,那是他的同學。”
“在那樣緊迫的情況下,我的當事人不僅沒有退縮,反而只身前往救人,無論是在行為還是心理主觀态度上,都均已符合正當防衛的構成條件。”
白律師:“所以辯方認為,Nicholas的正當防衛應當阻卻其後續實施傷害行為的違法性。”
臺下的沈璐終于松了一口氣,她拉着丈夫的手激動的心情漸漸平複下來。
“這回兒子有救了。”
沈麗娜露出一個安慰的笑容,低聲對沈璐道:“姑姑你放心吧,白律師會盡全力幫他的。”
審判庭前站着的白律師擡眸,柔和的目光恰好和正在看他的沈麗娜撞在一起,換做一般的女孩子,大概多多少少會有些害羞的局促不安,趕快把目光移開。
可是沈麗娜就像一只高傲的孔雀,她不僅要看,還要大大方方、明目張膽、理直氣壯地看。
看男人嘛,尤其是對于帥氣的男人,當然要花時間來仔細欣賞了。
法庭上一時沉寂下來,公訴人看辯方律師半天不說話,以為他是忘詞了,故意咳嗽了兩聲。
白律師回神:“法官閣下,我請求傳喚我的第2位證人,紀珊珊小姐。”
看到紀珊珊站上證人席,公訴人首先開始了詢問:“2號證人,請描述你和被告人的關系。”
紀珊珊瞥了一眼周謹航,輕聲開口:“我們是同學。”
公訴人擰眉:“可你們并不在同一所學校裏。”
紀珊珊有點緊張,她看到周謹航的父母和姐姐都坐在臺下,生怕他們看出什麽來,一時頭昏腦熱,不加思索的話脫口而出:“我們……以前是同學。”
她說完以後擡頭,看到公訴人臉上似笑非笑的表情,立刻就後悔了。她可以說他們是外校同學的,幹嘛要提以前呢?
果不其然,公訴人追問:“那你們現在是什麽關系?”
坐在旁聽席上的周莫非默不作聲地打量着證人席上的女孩,眼裏閃過一抹幾不可見的精光。
“我們……”她看向周謹航,可是這次周謹航卻沒有看她。他之前說過,不想和她談戀愛,也不喜歡她在人前提起這些。這次他的家人也在,她要是說了什麽,會不會又要惹他生氣了?
白律師看出她的尴尬,适時出了聲:“紀小姐,不要緊張,只是一個問題而已,你實話實說就可以了。但是,任何的掩飾和隐瞞都會對庭審走向産生不可預測的影響,希望你考慮清楚。”
紀珊珊糾結了半天,最終還是把周謹航摘了出去。
“我喜歡他。”
她感覺自己臉上燙得不行,說完以後就一直垂眸看着地板,周圍似乎有無數雙灼熱的目光齊刷刷射向她。
公訴人:“那他呢?”
這回紀珊珊徹底沉默了。
公訴人:“2號證人,請你配合回答我的問題。我需要确認,被告人出現在倉庫的理由究竟是因為要救你,還是為了解決他的個人恩怨。”
“正如剛才辯方律師所說的,在場每一位有良知的人都不會在看到你當時的遭遇時仍無動于衷。”
“但有一點,也不是每一個人,都會為了朋友做出這樣瘋狂的事情。在明知對方人多勢衆的情況下強行逞個人英雄,而不是第一時間求助于警方,他的個人動機究竟為何,仍有待進一步商榷。”
白律師有些無奈,看她不知從何說起的局促樣子,又在法官眼皮底下頂風作案,抛了個話頭給她:“我們走訪M大校園的時候,很多學生認識你。你經常來這邊給Nicholas送飯對麽?”
“也不是經常。”紀珊珊道:“他有的時候會過來吃,只是他打球訓練的時候才需要送。”
公訴人一挑眉:“你們住在一起?”
周謹航死死盯着公訴人那張白得像活鬼似的臉,又在心裏把人家祖宗十八代問候了個遍。
這群人怎麽就這麽八卦,他和紀珊珊的關系跟他這案子有什麽關系。
紀珊珊臉上的紅暈随着他們的步步逼問一路紅到了耳朵根,自己似乎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一邊是幫助周謹航證明清白,一邊又是她的臉面和自尊。
紀珊珊糾結了半天,嘴唇都快咬破了,才緩緩低聲應出一個字:“……是。”
周謹航扶額,很好,他現在又多了一件要向他爸交代的事情。
白律師沒有窺探別人隐私的興趣,果斷換了話題:“11月12日那天中午,你本來要去做什麽?又是如何被綁架的?”
紀珊珊松了口氣:“那天上午我有課,本來是回公寓取資料的,然後Anna到公寓來找我,說是要跟我談談。”
公訴人:“談什麽?”
“談談Nicholas。”紀珊珊道:“她說她拿到了一些有關于他的緋聞和身份的照片要給我看。”
聽到“身份”兩個字,臺下的周莫非敏感地眯起了眼睛。
白律師:“那你看到了什麽?”
紀珊珊搖頭:“什麽也沒有,那信封是空的,我打開以後腦子立刻就不清楚了,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倉庫裏了。”
公訴人想了想,又提起第一輪詢問時的那個問題:“被告人到的時候是一個人,對于他沒有報警這件事你怎麽看?”
紀珊珊擰眉:“不是他不報警,是Paul在電話裏威脅他的,不讓他告訴警察。我當時就被綁在旁邊,聽得很清楚。”
白律師又問:“那你看清楚了嗎,是誰先動的手?”
“是Paul他們。”
公訴人擰眉。
紀珊珊:“我醒來的時候,周謹航在幫我解繩子。然後Paul說起了球隊被禁賽一年的事。他們說,周謹航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所以要好好教教他規矩,教他做人。”
公訴人:“可就警方掌握的證據來看,被告人進門後确實存在主動挑撥的暴力行為。不适時不恰當的正當防衛并不能阻卻違法性。公訴方不排除被告人為了逃脫法律制裁而刻意實施挑撥防衛以掩蓋其真實目的的可能。”
白律師笑:“請公訴人認清一個事實。在我的當事人實施暴力的時候,不法侵害仍在持續。”
“2號證人,也就是當時的受害者并沒有脫離侵害方控制。我的當事人為了制止不法侵害所實施的适當合理的武力壓制,目的僅僅在于方便救人。”
“這裏不存在适用挑撥防衛的任何條件。”
白律師想了想,又轉頭繼續詢問紀珊珊:“所以在Paul說要教他做人之後,發生了什麽?”
紀珊珊:“他們五個人,有的拿着刀,有的拿着鎖鏈和木棒,把周謹航圍在裏面主動動了手。”
“那他呢?他用什麽反擊?”
紀珊珊想起那天的場景,又看看周謹航現在還在吊着的胳膊,心疼出聲:“他一開始……一開始是用手,後來打落了幾個人的武器。有的時候,也會拿對方的武器來擋一下。”
旁聽席上的沈璐聽着紀珊珊的描述,心裏一陣陣揪痛,熱淚又蓄滿了眼眶。
白律師:“幾個人都受傷之後,他還有什麽舉動?”
紀珊珊搖頭:“沒有了,什麽都沒有。他當時傷得也很重,跪在地上爬不起來。”
缜密細致的詢問過後,紀珊珊走下了證人席。
白律師再次就适才的詢問內容做出總結:“根據2號證人的證言,我的當事人在救人之後,遭到了對方五人的主動圍毆。在這期間,他所做出的一切舉動都将繼續符合正當防衛的條件。”
“雖然行為最後造成了重傷結果,但以一個普通正常人的經驗常識來判斷,在當時五人對一人的懸殊力量對比之下,我的當事人所采取的暴力行為并未超過正當防衛的适當限度。”
“在制止了對方施暴之後,他沒有再對其中的任何一個人實施過度暴力。綜上所述,Nicholas的正當防衛合法,适當适時。”
白律師:“故辯方認為,Nicholas在此次傷害事件中不應承擔任何刑事法律責任。”
“辯護方靜候處理此案。”
被告人主訟階段,至此結束。
作者有話要說: 八卦的法庭,八卦的公訴人哈哈哈。其實我覺得他可能是個隐形助攻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