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櫻花樹下
我的想法再次得到了大家肯定的答複。
經過短暫的中場休息,這場戲還得繼續上演。我重新被捆綁了起來,安哲宇也再次帶了進來。不出意外,他仍然站在門邊,小心而謹慎的看着我,卻并不移動腳步,似乎離我有一個光年的距離。我用幽怨的目光看着他,嘴裏開始念叨着那首悲傷之極的詩詞。
十年生死兩茫茫,
不思量,自難忘。
千裏孤墳,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
塵滿面,鬓如霜。
夜來幽夢忽還鄉,
小軒窗,正梳妝。
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料得年年腸斷處,
明月夜,短松岡。
……
十年來,人鬼殊途,縱然不去刻意想念,亦是難以相忘。你的墳墓孤單地立在千裏之外,又有誰能同你聊起那凄涼的日子。即使我們現在能夠相見,你大概也認不出我了吧,我已然塵土滿面,鬓如寒霜。
這是蘇東坡最感人的一首詞,為死去多年的妻子而寫,自然之極,無任何修飾,卻情深意切,很打動人,是古代經典情詩的代表作之一。不知怎麽的,我念着念着,竟莫名的傷感起來。心裏湧現一種不詳的預感,難道姑姑已經不在人世?随着我背誦的聲音,安哲宇的面容也在悄然發生變化,他也緩緩跟着背誦起來。
十年生死兩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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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思量,自難忘。
千裏孤墳,無處話凄涼。
縱使相逢應不識,
塵滿面,鬓如霜。
……
就在這時,門被人重重推開。一群戴着頭罩看不清相貌的歹徒沖了進來,一個人站到安哲宇的身邊,其餘人全都沖着我奔過來。他們給我松了綁,然後拉着我往外走。我很害怕,一邊叫着安哲宇的名字,一邊不停的劇烈嘔吐起來。
在這一剎那,安哲宇動了。
他奮力推開了擋在他面前的人,又撞倒了我身邊的人,拉着我就往外跑。大家配合着他的行動,所有動作都慢了半拍。此時,安哲宇已帶着我走出了房間,嘴裏不停的說道,“如心,別害怕,有我在,我一定會救你,一定會救我們的孩子……”
這句話如一聲響雷,驚得我神情俱震。
姑姑有孩子?她竟然懷了安哲宇的孩子?
安哲宇仍然拉着我快速往前走,我急中生智的大叫道,“慢一點,慢一點,孩子受不了了,他在動。”
安哲宇一聽這話,果然放慢了腳步
我又說道,“我們逃不出去的,張嘉琳肯定不會放過我們。”
安哲宇神情也很緊張,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安慰道,“如心,別害怕,只要有我在,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和孩子。”
正說到這,後面傳來腳步聲,那幫人再次追了上來。
安哲宇受到了吓,拉着我立即往外走。我們東拐西繞,在安家的老宅不停穿梭,直到來到了那一排櫻花樹下。這裏離大門,近在咫尺。可是,我走不動了,不是假裝,而是真的走不動了,因為肚子裏的孩子,她在跟我鬧脾氣了。
我無視安哲宇的催促,不得不靠在櫻花樹下休息,只覺得惡心的厲害,胃裏如排江倒海般的難受,一股燒灼的感覺從嗓子眼噴射而來,我忍不住彎下腰來,扶着櫻花樹不停的嘔吐。我沒想到,這次的早孕反應會這麽嚴重,幾乎胃裏所有的食物全部都吐了出來,吐到最後只剩下水了。
吐完之後,我扶着櫻花樹軟軟的癱了下去。
安靜吓壞了,再也顧不得演戲的需要,神色緊張的急急朝我跑了過來。見我吐得臉色發白發青,連忙招呼護士過來,很快,護士以及假扮的劫匪們,一呼拉全都圍了上來。我想阻止,大家費了這麽大的勁,假扮這麽久,不能在最後關頭功虧一篑啊。就在這時,空中突然傳來一陣凄厲的尖叫聲,發出聲音的正是安哲宇,他似乎受到極其嚴重的刺激,雙手捂着頭,蹲在地上毫無尊嚴的大哭起來。
這一刻,所有人全都傻掉了。
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情緒突然失控?
更沒有人知道,他為什麽哭得如此傷心?
就在我們面面相觑的時候,安哲宇又站了起來,滿面淚痕的快步朝我沖了過來。
安靜渾身一僵,立即站在我的前面,想要攔住他,沒提防安哲宇的力氣這麽大,被他一把大力推開。安靜踉跄的向前走了兩步,立刻又重新站在我的面前,再次擋住了他。安哲宇怒極,想要再次推開他,好在安靜身形高大,年輕有力,又有武功底子,孱弱的老人并沒有撼動他半分。
安哲宇卻忽然雙膝一軟,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安靜驚呼出聲,“爸爸,你這是幹什麽?”
安哲宇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只是跪在地上的兩條腿,開始慢慢一步一步向前挪動,往櫻花樹下挪動,繞過安靜,繞過護士,最後繞過我……直到來到大樹底下。老人伸出雙手,緩緩抱着樹身,再一次嚎啕大哭。
這個時候,我們才發現老人的異樣,他的聲淚俱下,他的傷心欲絕,竟然來自于這棵櫻花樹。此時的我,已被安靜扶着坐了下來,護士仔細檢查了一翻,除了嘔吐嚴重,并無其他異樣。還好,這個孩子只是跟我鬧了一通小小的脾氣。
我長呼一口氣,視線轉向仍然悲傷不已的老人,一頭霧水。此時此刻,我在他眼裏就是當年的葉如心,而我就坐在櫻花樹下,他不抱着我痛哭,為什麽要抱着一棵樹哭成這樣?一時之間,所有人都疑惑不解,如墜雲霧。我和安靜對望了一眼,正準備說點什麽,韓警官朝我們做了一個稍安勿躁的手勢,示意我們再等一等。
大家都停止了動作,靜靜的看着這個悲痛欲絕的老人。
安哲宇哭了好一會兒,情緒才慢慢緩和下來。他伸手擦試臉上的淚水,扶着樹身艱難的站起來,轉過頭,朝我和安靜看過來,然後用手一指身旁的櫻花樹,語氣悲涼的說道,“別再找了,如心就在這下面。”
這句話猶如一聲響雷,把所有人都炸懵了。
我只覺得一股冷氣驟然從腳底直沖腦門,全身不寒而栗,剎那間出了一身冷汗,震驚的語無倫次,“你…你說誰……在,在這樹下…..”
“你姑姑,還有我們未出世的孩子。”
“你,記起來了?”
“對,我全都記起來了。”
我無法置信,忍住沖決而出的淚水,顫聲問道,“那你的意思是說,我的姑姑,她已經死了?早在很多年前就死了?”
安哲宇的臉上現出一種絕望的悲戚,淚水再次沿着他眼角的皺紋無聲的流了下來,“當年那場綁架案,死的人本應該是我,可我卻茍且活了下來,她和孩子死了,被張嘉琳害死了,就埋在這棵櫻花樹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