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
人生就像一個球,無論如何滾來滾去,總有在一個點上停止的時候……也許年輕的生命過于美好了,心靈輕松得承載不了一片烏雲,面孔如雨後初綻的蓓蕾,夢想可以到達任何地方,心裏總是期待着美妙如畫…我忘了,我在哪裏看到過這些星星點點的文字,我想是的。
太陽如醉漢般紅着臉朝西方斜墜下去。落霞缭繞,把水藍藍的天空暈染成熱情奔放的金橙色,然後變換身姿,把濃豔的色彩渲染開去。粉紅绛紫的典雅将夕陽環繞,占據一方天宇。夕陽的餘暈下,青蔥的小草和着微風…
我的心裏隐隐的冒出了許許多多的妒忌,我沒有辦法控制它們,但是我卻甜甜地笑着說:“這是你寫的嗎?天,多美啊。”佑晴斜着看了我一眼,她的眼睛裏淡淡的透着光,她正在有條不絮地整理着那些老去的筆記本,那些注滿心酸的,有故事的東西,襯托着她有些消瘦的身體,也變得努力起來了。“你喜歡,你可以拿去。”她總是那樣可以不顧一切地說每一句話,偏偏又能讓人感覺到這是沒有惡意的,她說的是真誠的話,只不過她太無所謂了,無所謂到無所謂別人的所謂,這是她的魅力,把她的句子與她的态度分開來了。“我可不想奪人所愛。”說了這句話我才意識到自己有多愚蠢,她可不在乎。她随意地笑一笑,“那什麽,你不去找我弟弟啊。”“他在房裏。”這小姐,真不懂什麽叫直接。“當然要找,可是我也想在你這待一會兒,其實我是想來告訴你。”我調皮的笑了起來:“夏澤說了,我們今天要去慶祝一下。我們會來找你,你一定要等着。”“他是想幫你慶祝吧,微微 ,好端端地有個更高級的高中不要,你在想什麽,我也知道。”佑晴似乎就是不怕戳死別人,一針見血地攤牌。習慣了就好,習慣了你就會覺得這些東西确實是最真實的,我是這麽告訴自己。
“佐佐大人,在不在啊,臣下來找你了。”我只一眼就看到他半躺在床上傻傻地看着窗外那些傻鳥叫。我已經好久沒來過佐佐賴以生存的小小空間了,一樣的簡單擺設,一樣的齊而不亂,只是很多都布上了淺淺的塵灰,看着有些陳舊。“為什麽心裏有事的人總是喜歡看向窗外呢?你想從外面找到什麽。”我替他把被子往上掖了掖,突然之間又發現如果我掖得太快,下一秒我就沒有什麽事做了,我只能夠不停的說話,我只能夠期待着他能融入到我所營造的氣氛當中。“好吧,你累了吧,你想要休息,是嗎?”“微微。”他的嗓子有些幹啞,但是他的目光已經從窗外艱難地移回來了。“你要喝水嗎?等一下。”我不知道為什麽只要一碰到他,我就覺得我的決定都是理所當然的。“喝水吧,我來。”我把他準備接水的手擋住,然後把水遞到他的嘴邊,極盡溫柔地說。我只是覺得他配的上別人的溫柔,準确一點就是,他必須得配得上。佐佐慢慢地咀嚼透明如空的礦泉水,他喝得太慢了,所以我以為他是要經過一番咀嚼才能咽下肚子,這讓我多多少少有些急了。“微微,我想出去走走。”他的話讓我很驚喜,“走,當然要走。我們一定要出去走走。”是啊。出去走走多好啊。
他穿着一條緊身的黑灰長休閑褲,繃得他修長的腿明目可見,卷起來的衣袖子有點兒潮味。他的輪廓正深,這是很标準的長相,至少沒有塌鼻梁或者很厚重的嘴唇。“微微,過來啊,小心點,車多。”他在向我招手,他笑起來很大方,他是夏澤。
我站在馬路另一頭,突然之間猶豫了起來,我在想我要過去嗎?為什麽我會這麽想?我不知道,我看到佑晴站在他旁邊笑容可掬的樣子,我就不想過去了,我想是這樣的。“去哪啦?微微,你慢了。”他說的話總是給人一種輕松快活的感覺,好像他說的就是他說的,與這個世界無關。與佑晴一針見血的直白不同的是,他把話說得簡潔明了,不繞圈子而不會給人很強勢的感覺,與佐佐柔弱幹淨的溫和不同的是,他輕快的話裏充滿了活的力量,而不會讓人覺得太随便。我慢慢地微笑出來,手往夏澤肩上一搭,又發現要把手搭得太高不是那麽好受,只好很客氣的說;“不好意思啊。又遲到了,原諒慢半拍吧。”
其實我們只是去吃頓飯而已,因為原本說要去的地方都被我突然否定了。“這個地方太雜了,不好。”“這個算什麽,又不是約會。”“路途太遠啦,危險的地方。”夏澤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佐佐說了,他要出去走走,他說了,要走走。所以無論如何也要優先保證他的安全,我好像覺得這總該是我的責任,必須得那樣做。媽媽很是生氣,“慶祝,腦子傻啦,我說你放棄去省裏的高中讀書還有什麽值得顯耀出來的,丢不丢人。”媽媽越說氣就不打一處出來,“你還想宣告天下看看你允大小姐是如何了不起,倒是不怕這種小地方的教學耽誤了你。”“你有什麽不滿的,問問你自己有沒有這個能力供我讀好的高中再說吧,我能不嫌棄你就該笑樂去。”媽媽有些不自然地收攏起怒氣,“大人會處理的事,小孩子懂什麽。”又來了,我原諒此等瞧不起吧,畢竟如果她不把我當成小孩子,她大概就會找不到一個做母親的驕傲,如果我真的就這麽長大了,我們彼此該要失去多少東西啊。
佑晴和夏澤是天生一對的,從小大人們就會這樣說,他們就是不會把我扯一下到裏面去,或者也把我當成一個可恥的小三,把我拟定為一個競争者,我才好到終有一日的時候大大方方地進入角色。他們只是會說,小姑娘真漂亮,将來追你的人一定會排長龍了。小姑娘要釣個金龜婿,将來也好讓你苦命的母親享享清福。那個時候我就相信着,這個世界上有門當戶對的存在,比如說像他們,如果我還要那麽不識趣插上一腿,打破門當戶對的規則平衡,那麽我就是罪人。
可是誰也沒有想到夏澤是向着我的,我是不是可以向你們炫耀我可以走我的路,讓你們說去呢。我當然不會那樣,我要向你們炫耀我不僅可以釣金龜婿,而且我可以永遠不栽在錢裏,我可以不用得到排長龍的人的可憐,你們就失望去吧,還看不得我好了是嗎?
佑晴從小開始就從不會給夏澤擺面子,他們總能把什麽話題都談得風生水起,我沒有什麽插嘴的份,難道我該和他們探讨一下我的數學王國嗎?我相信應該沒人能比我更懂了,從哪裏說起呢,幾何,還是函數?說函數吧,我們要從哪一種線說起呢?說哪一種線才能讓人不感到無聊?我不知道,那樣的內容實在愚蠢,半點意義都沒有。可是只有那些自以為無聊的東西才能讓我自信滿滿地也跟他們一樣談得風生水起啊。
佑晴的眼睛裏多了一種清晰的放光物,她開始展現她小女人的一面的時候眼睛就會笑起來,那是愛笑的眼睛麽?可是她沒有悲傷的成分在。“佐佐,這個不能吃,油膩。”“這個媽媽說過太濕氣了。”“這種沒有營養,你喝些湯吧。”“喂,允落微,拜托你還我弟弟一些自由生存空間總好吧。”你們都不管我,也不管佐佐,有什麽資格說三道四。“有你這個什麽都不管姐姐在,佐佐怕是要死快點了。”都是滿滿的驚訝毫無障礙的投射過來,只有佐佐羞澀地低下了頭。“微微,你說什麽呢。”夏澤的臉有點冷下去了。我可能也被自己張狂的語言吓得不輕,竟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麽,我可以說什麽,難道我要說這有什麽大不了,人不都是應該直面避之不過的災禍嗎?如果連面對的勇氣都沒有,那還談什麽希望,本身就已經被我們否定了。可是人這種東西都是有人之常情的說法,或許标準上就不應該提到敏感的話題,我這樣說是不吉利的。“吃飯吧。”佐佐貌似覺得突然之間衆人的眼光都圍繞在他身上十分浪費,只是乖巧地來打破僵局。不過我想他想幫我。
“過幾天我們去游泳好不好,大熱的天氣很适合啊。”佑晴眨眨眼睛朝夏澤俏皮的笑笑,她期待地相信着她的這個決定一定是會得到認可的,她自信滿滿。我并不想插嘴的,反正只要是她決定了的,我只能順便跟着。沒等他開口,我就诙諧地說了:“去好啊,涼爽啊,你們去吧,我比較怕冷。”夏澤驚愕地看了我一眼,他沉穩地說:“微微,你不舒服嗎?是的話一定要說。”夏哥哥想得還真周到,哪裏看出我不舒服了,我總不能跟你說其實我是因為發育不完全,實在不好意思見世面嗎?雖然這些都是我的心裏話。佑晴啪的敲了我一記,她直勾勾的盯着我:“微微,你想搗亂是嗎?如果我沒有記錯,游泳可是你最愛的運動。”她那張精龍活虎的佐佐的臉呈現在我的面前,突然一下子就讓我特高興。
最終我還是會答應的。我躺在床上轉了好幾個身子,總覺得心裏有異樣的不安。我是個壞巫師,所有不好的東西出現在我腦裏都會特別靈,就像佐佐第一次發病的前一段時間,我心裏泛起一股莫名的焦躁感,等焦躁過去之後,就有人遭殃了,而我還得暗自慶幸心情終于重新被我掌控。
我自己一個人走在那些漆黑的小道上,心裏隐隐地有些絕望。媽媽就像一個淘氣的小精靈,裝出一副很大人的樣子教訓了我一頓,我說錯了,媽媽一直就很有耐心的給我講解,只是我心裏的那個小惡魔開始胡思亂想了,所以我只好教訓了它一頓。
鍋碗瓢盆不再互相撞擊發出聲音的那一刻,我們都心有靈犀的知道媽媽已經把飯煮好,幾個簡單的菜式安安靜靜的擺在圓木桌上,說幾個也實在太擡舉它們了,不過是一素一葷,外加一碟炒花生。“微微,什麽時候去高中報到,得準備準備啊。”媽媽停下來吞咽,順便給我夾了塊肉,“媽,我不要,我受不了油膩。”我連忙把那油水超夠肥豬肉夾回到她的碗裏,我甚至可以想象那一口下去,裏面飽滿的油汁便會附到我的嘴上,還不停地下滴。“什麽油膩啊,補身子來着。”媽媽在一旁不停朝我嘀咕起來。“還早呢,用不着那麽着急。”爸爸是在回應媽媽上一句話,他是一個語不多言的人,不是他太過內向,只是他覺得沒必要跟小孩子瞎折騰,我想媽媽在他眼中也是小孩子,所以他說話的時候,我們總是不由自主地就必須尊重起他來。“我吃飽了。慢慢吃。”
房裏的燈光有些刺眼,我偷偷跑進媽媽的房間,就發現爸爸不在,我就知道這個時間爸爸肯定在客廳看他那不要死不活的爛電視,我一邊為自己的這個小發現喜悅起來,一邊又羞紅了臉。“媽,喲,趁爸爸不在偷腥呢,跟誰聊天呢,聊得那麽開心。”媽媽的手笨拙地敲擊着她心愛的二手液晶電腦鍵盤,她看到我有些驚訝。“別瞎說,怎麽?有事嗎?”我拼命的往下壓急速上升的血壓,好吧,沒什麽大不了的。“有,我想問你件事。”媽媽停下手中的“工作”點點頭,一副很有耐心的樣子。“媽,我今年已經15歲了,難道你對我的生理沒有半點關心之意嗎?”媽媽不出聲,她默默地移開了視線。“我是想說,其實我連上身都沒有發育,這不要說下面的了,這不是很奇怪嗎?”我一口氣把話說完就覺得特別快活,我貌似覺得自己真了不起,那麽勇敢。媽媽把她的視線移極其無奈地移回來:“微微,有些人是發育地得較晚的,晚一點沒有關系的,還可以長高一點,你看你現在長得多高啊。”又想用這種話來忽悠我,以為我傻啊,“我和別的女孩子有什麽不同,而且媽媽好像一點也不擔心這個問題,好像一開始就知道了它就是會晚那麽多。”我不留餘地地反駁,一般情況下以事論事很容易就能把別人的話套出來了,除非她自己承認她确實是有什麽不想說的或不能說的。媽媽似乎也不知道說什麽了,她靜靜的思考着,把她腦海裏淩亂的東西複原到一起來,她在等我喊她一聲,好讓她裝做突然從沉痛的思考中被拉回神來。既然如此我只好服從。“媽。”果然就像我想的,她呆呆的轉過頭來,呆呆地說:“微微,其實你也不用在意,你剛出世那會,醫生就說了,你身體有病,說會發育遲緩,可能會更久。”我懶懶的打了個哈欠,調皮的跳到她的床上,趴開大字型躺着,滿不在乎地說:“什麽病啊?”“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你看我又不是醫生,那個可愛的醫生說了一大堆科學性用語,我也就沒明白。”媽媽的話一直都很不自然,我知道她沒有說完全的真話,她在說謊,她的眼神迷離不定,還帶有些緊張這讓我心裏像是落空了一般。
漆黑的小道被遺忘在後面深不見底的空間中,我轉過頭去失神的看着那些才被踏過的黑暗,瞬間就沒有了,恐懼就這麽喜悅地向我壓來,每一次轟轟烈烈來襲都是固執的錯落在我身上的每一寸地方,繃緊我的每一條神經,直直的緊到它們斷成好幾列矩形。我想我應該逼問媽媽說完全的,我只是不想讓媽媽難堪,不是嗎?我只是怕傷害媽媽而已。你真的那麽想嗎?微微小姐,為什麽你總能把自己的恐懼升華到那麽高的一個層次。
“夏澤,我在你家樓下,我知道你沒睡。”我簡潔的發了一條短信過去,我并不肯定他是真的沒睡,我只是奮力的猜一下,奮力的找個理由,找個不回家的理由。或許他真的睡了,如果是這樣的話就看不到我的短信了,如果看不到我就只能蹲在門口一直等,等到他醒了為止,但願他睡得不是那麽穩,或許他沒有睡,他只是懶得去翻看短信了,這樣我也還是要等,其實我并不在乎。
時間滴滴答答地流逝,很久很久過去了,十二點了。我慢慢的蓋上手機,慢慢地蹲下來,我要開始蹲等了,我這樣自說自話。 一聲小心翼翼的鐵門撞擊聲傳入耳膜時,我已經不能肯定開門的還是不是夏澤了。我慢慢地支起酸痛的身子,慢慢的跟他說:“一點了。”他的表情有些錯愕,還沒來得及請我進屋,我就撲過去緊緊地抱着他,用盡我全身的力氣,即是吃奶的力氣也絲毫不肯放開。“真慢。”我夢呓般地閉上了眼睛,真是一個健壯男孩子的胸膛啊,一點也不柔軟,硬得就像那道大鐵塊的門,我不滿的埋怨。“微微,微微。”他輕輕地叫了我兩聲就把我橫抱起來。
“你真以為我能睡着。”我睜開已眼膜錯亂的眼睛,一把擋住他蓋過來的薄被子,有些慵懶的說。“微微小姐,不然我還能公然吵醒你麽?”他自然地坐到他的床上去,胸有成竹的笑了:“說吧,發生什麽事了。”說着過來抓抓我的頭發。我不屑的拍開他把我故作小孩的手,有些緊張的轉過臉去:“這次你錯了,沒有發生什麽了不起的事,我就是想你了。”“真的。”只是不是因為想你才想你,我的想念一點也不單純。“你媽媽知道你跑出來麽?”他并不打算繼續就這個問題理我,他最關心的就是世界是否還保持者平衡。“你知道的,她要知道還能讓我跑。”“好了,去睡覺吧。”他站起來就想走出這個房間,走出他的房間,好讓我安心睡覺。“你剛剛睡着了嗎?”我趕緊補充一句,我想說的是,我不想睡覺,我們都不要睡了,就這樣等到天亮吧,可是我想知道他困了嗎?“睡得不是很熟,過了好一會兒才拿起手機來看信息。”“嗯,我可以不睡嗎?你也可以不離開這個房間嗎?”我覺得求人就改用請的語氣來說,畢竟沒有誰有一定的義務要毫不猶豫的來答應你的無理要求。我盡量把自己的緊張掩飾過去,也可以說我把它們都逼成了那些可憐楚楚的淚光。天,我竟然要哭了,我不承認這種毫無理由的可憐。夏澤把身子轉過來,把頭端端正正的連到一起,走過來笑着說:“我不走,如果你不怕,我就一直留下來。”我怕的是真相而已,媽媽說了,我有病,這算是先天性的缺陷吧,至于會久到什麽時候,誰說的定,可能是一輩子。
夏澤和爺爺住在一起,原因不用說了,現在這些孩子都不眷戀大城市了,硬是喜歡回到小地方來過活。所以我不怕。
“微微,你不要靠的那麽近,我會想多的。”夏澤有些存心的摟緊我纖細的腰,我卻顧不得反抗,只是很安心的縮在他的懷裏,期望着真的能睡着。他捏起我的下巴,笑得好不自然,開始慢慢地俯下頭來,一股溫柔就這樣玩樂般偷襲到我的唇上,我的心裏就像受到了重創,竟突然間忘了掙紮,只有手在無力的握緊他捏着我的下巴的手,我感覺到我的整個下巴都要掉落了,萬一就這麽掉落了,他是要捏着我的下巴看笑自己的陰謀得逞,還是要下巴随手一丢,繼續深吻我蕩在邊緣的嘴唇呢?我想我就要喪失了理智沉溺到這個強勢的溫柔中去了。
深深的倦意已經遍布全身,唇邊的溫熱像催化劑一般牽我入眠,我的身體就這樣軟下來了。 算了吧,掙紮并不是一件好事。我相信一個人只有把措不及防的事當成享受來承受,才能輕易化解它,等到你無意回過頭來就發現,這件措不及防的事的本質已經改變了,它原來只是一件值得享受的樂事。比如說當我大口大口地回應夏澤的時候,看到他臉上同樣措不及防的誇張的驚訝,我就歡呼自己反敗為勝了。
我一副沉溺成罪的慵懶樣慢慢提起靠在他懷裏有些麻痹的身子,嘴角微揚的弧度若隐若現,慢而強勁地說:“夏哥哥,真讓人高興。我收下了,你狂熱的吻。”話一出我才發現自己的聲音裏充滿了疲憊的雜音,只好尴尬的微笑起來。他看了我很久,突然很自以為是的說:“一點都不像微微了。”其實他本意上一點都沒有自以為是的含意,只是我自以為是的認為他這樣說就是自以為是了,我實在不願承認到底誰才是自以為是的真正兇手。他說完了還是很識趣的給了我一個不帶任何意淫想法的溫暖的擁抱,他說了:“不管發生什麽事,如果你什麽都不說的話就是笨蛋,我想我一定會站在這裏等你的。”“會有多久,你說個期限吧,不要說什麽永遠這種狗屁話,真的,讓我心裏有個底。”真的不像我了,說什麽這種認真的現實話,我應該說:“我是笨蛋也好,但是不想讓你擔心,不過我期望你的一定是一輩子。”好吧,想想看這些年我除了說一些惡心自己的話,還做過什麽真實的人事物呢?我憑什麽就要讓別人認為自己是個乖巧可愛的女孩,那只不過是裝得巧裝的妙,我想也許那樣說才是最好的。
“等到你不嫌棄的時候,我是薇薇的教父,父親是可以做女兒還沒出嫁時的情人,就那麽長。”他松開了手,将我扶正,毫無危機感的躺下,他惺忪的閉上眼睛,優雅的容顏如畫一般定格下來,天知道他是有多麽自豪着自己完美的話語,不誇張的點到好處,直戳人心扉。我承認,就應該是這樣子的。
我索性把燈關了,躺下來的時候特別不習慣,身邊無緣無故多出來的人讓人心裏發慌,我是說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想到如果我會選擇這個人過一輩子的,就好像現在一樣躺在不熟悉的環境,別人的床成為自己的,在未來的夜晚都不會缺席只剩下孤人,在這樣狹小的空間裏,十年如一日的在你一天中最安全最松懈的時刻你都會看見他,這樣想我就怕了,因為發現自己會怕而慌了,因為慌了就忍不住說起話來,就算會吵醒看起來熟睡的人兒。“夏澤,如果有一天我不願你做我的教父情人了,你會怎麽辦?”“夏澤。”我把燈開了,有點委屈的遙遙他的手臂。“那你就該做我的正牌了,微微看來是沒得選擇了。”他有點壞壞的上揚起嘴角越發清晰了,他的話清晰而不帶半點睡夢朦胧,他的雙眼缺遺留下顯而易見的疲倦,我知道他沒有睡,他是因為我在睡不着嗎?他會跟我一樣想到過于未來的事嗎?我根本就不了解這個人內心的痛苦,我是覺得每個人內心都會有或多或少的痛苦吧,一點點也好。
所以,我除了相信這個人還有什麽選擇呢?就破例盡我的全力相信吧,沒有人說過那不值得我盡全力啊。“好,我暫時放棄我的傾慕者們,選我傾慕的,這樣就夠了。”我心滿意足地摟着他的胸膛入睡,他的胸膛真寬,我都夠不完了。我忘了我是确确實實相信了他,也确确實實相信了自己,我還以為這世界上最值得信任的莫過于自己了,沒想到她是個狡猾的東西,這是我做過最不靠譜的東西。
“外婆,你小心一點,路滑。”初三寒假那會我去探望了鄉下的外婆,來到我從來也沒有來過的外婆的現居地。鄉下的氣息怎麽說都比城鎮裏單純,至少沒有混雜的人腥臭,人不過就像水裏的魚,沒有了呼吸就會下地獄。“可以啦可以啦,你以為我不知啊。”她有點不耐煩的埋怨我的小看,不過她還是有點緊張的用力捉着我的手,我為了讓她的力氣得到支撐,只好把手擡成與腰平起平坐的位置。在這一周多的時間裏我習慣了帶外婆去看星星,她不過是個八十多歲高齡孤寡老人,舅舅們就只知道給足飯飽,卻一點也沒有體諒老人的心,我只是擔心着萬一他們那天也老成這樣的糟老頭子了,或者說我會老成糟老婆子,該怎麽辦?我好像覺得對外婆好了,我們明天的明天也能好起來。我說:“外婆,這裏的星星多浪漫啊。”外婆的眼神有點放空,她看看我,又好像不是在看我,只是在看我身後已經成為影子的一邊荒涼的稻田廢墟,白天的它們殘留的禾草根是那種死黃色的,卻發出誘人的味道。她遲疑了幾秒鐘,發現我正在看着她,等待她的回應,有些醒悟的點點頭,含糊地發出幾聲嗯嗯,我只能無奈的暫停說話。不過有的時候我也會生氣起來,讨厭她要人重複幾遍的話,事不過三的原則已經深植我心了,每每這樣而不能真的對她生氣時,我就是大聲地對她嚷嚷起來,同時很有分寸把火氣壓低,我只能做到如此了。
外婆那兒的人們對我都很熱情,他們見了我說的最多的話莫過于“這妹子真靓女”,那人說完,覺得自己不夠妥切,便和旁邊的人提一下征求同意,還顧不上我很有興趣的談論開來,他們的話帶有濃濃的地方調,不過我倒可以聽明白。從小我就已經習慣了周圍人的第一眼看到我時失神的目光,他們大概都像是沒有見過我這種天生尤物一樣,懷疑的眼神就在失去理智的那一刻被我窺探得一清二楚,盡管我知道別人并沒有惡意的,我還是死死的認定只要用那種眼神看我的人對我好絕對不是真的,他們想保護的根本不是我這個叫允落微的女孩,而是我臉上五官的形狀,所以沒有辦法,我只能對他們不懷好感了。贊嘆我的人大部分都是一些逐漸要老化的婦女阿姨們,至于男人們,大的小的,都覺得不便多嘴,只是默默看着就行了,這讓我覺得特別別扭。
有一次去幫隔壁家的年輕姐姐看孩子。姐姐很瘦,瘦到胸部也恐怖的凹陷下去,這大概就是剛生了孩子暴瘦的典型例子吧。姐姐的長得不算很好看,但是她瘦得十分有氣質,聽說她也只是回鄉下來休養休養身子。小孩子熟睡的容顏真可愛,他吐吐小嘴安寧的躺在姐姐的懷裏,又是個未涉足塵世的小家夥,他就這樣躺在別人的關懷之下,為什麽沒有半點懷疑呢?“他已經快一歲了,還不會說話,走路也不會。”姐姐的話裏沒有半點地方語調,她有些無所謂地笑了笑,但是她的眼神卻自豪地巡視着她的baby,那是我還不懂得的母性的溫柔。“我是個醫生,原本就在省城工作呢。”我本身對醫生是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只是似有所思的點點頭,嘴巴凹成O型,哦哦地表示恍然大悟的感覺。“小孩真可愛。”我笑笑,忍不住伸手去觸碰他乖巧的臉蛋,卻又怕它易碎。“他叫李峰爍”姐姐對我說。“嗯。”我終于放下我心裏的防線,真心的笑起來。
我像往常一樣帶外婆去看星星,我想要在外婆有生之年讓她去不斷感受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浪漫。外婆笨拙地拉着我的手去到那些竹林深處最寬闊的地方。“外婆,這裏很有詩意。”我忘了外婆她不懂什麽是詩意,而且晚上這裏黑漆漆的吓人,長長的竹子就像一個個竹子怪,要把我們包圍了吃掉,我們在這裏就像是祭品一樣倒黴。我補充道:“詩意就是恐怖的意思,外婆。恐怖就是讓人害怕的意思,我們走吧,外婆。”外婆握着我的手更緊了,她說:“來來,我們去那坐下。”她是指再遠一點的地方,那裏有專供人們休閑行坐的地方。外婆的手緊得有點顫抖起來,我只好跟着她快點走過去。
黑麻麻的周圍只有一輪月光的照耀,今天它總算是大方的把光芒分給我們了。“這裏的月光很清晰。”外婆含糊地看到天上去,今天的星星都被月亮的光芒所掩蓋了,并不是每天都可以看到星星,即使它們就在天上很遠的地方,而且明明月亮的光芒不是她自己的光芒,她真有膽去炫耀她惺惺作态的資本啊。“外婆,聽說你是四十七歲才生小姨的,你真厲害。”為了緩解尴尬的氣氛,我總得說點什麽。“是啊,你媽媽生你的時候還很年輕呢,不過就是不知道你爸爸是誰。”我想她肯定老糊塗了。“外婆,我爸爸在家裏呢,在媽媽也在的那個家裏。”“胡說,你明明就是你媽媽未婚時候的私生女。”外婆似乎來勁了,“她生你的時候還喊打喊殺說不要,說你是個有病的小孩。”“外婆,你說什麽。”我不相信,只要事實超出我的想象範圍,我的心裏就會抵抗這種事實,我把它叫做不相信。“都怪我當初堅持着要她把你生下來,讓你們兩都受了那麽大的委屈。”外婆有些自責地說着,她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旁邊的我的感受,她只是覺得那是自己的錯。
後來我就在也沒有去過外婆那了,我知道我只是心虛了。我也沒有問媽媽是真是假,我不相信,開什麽玩笑。
“我不會了,求求你,我知錯了,不要打了,求求你。”因為哭得太猛烈,我的淚很快就幹枯,不停的哽咽起來。“為什麽爸爸要打我?”我的聲音變得沙啞也不乏稚氣,我打着一個又一個哭嗝:“他明明就會對我笑,他明明就會把我抛得老高老高,讓我飛起來,我一害怕,他就緊緊地回抱我,他明明就喜歡陪我玩捉人游戲,被捉到了他就喜歡親吻我的臉頰,他明明……可是媽媽,他打我了,狠狠地逼我。”我縮在媽媽懷裏,我不喜歡他。“那是逼迫無奈才會這樣的,他是你爸爸,不要怪他。”媽媽抱緊蜷縮着在她懷抱的人兒,她不停輕拍我的後背,一直拍到我睡着了。那時候我才六歲。謝謝你爸爸。
當你發現自己因為一件事兒呈現逐漸痛苦的過程就是你慢慢接受事實的漸進。更可悲的是你不可能會埋怨母親的過錯,而因為父親突然之間不是父親了就去厭惡他,或者認為自己的痛苦最為悲慘,已可以從同情別人的不佳命運中神聖的接受同樣悲物遞來的同情。你不得不選擇了罪過的方式,虔誠的祈禱神佛來原涼自己的不恥的出現,你不得不像外婆一樣,用自己的餘生感嘆自己不濟的命運同樣也給別人帶來更不濟的餘生的錯則,你要盡自己的一切方式去心生愧疚,讓更多的愧疚來彌補因自己的出現而破壞別人完整的人生的過錯。我承認我确實不得不這樣子做了。
我坐在水池邊上穿得整整齊齊的,最終我還是不打算下水了。佐佐就坐在我的旁邊,因為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家,還是把他帶出來了。他跟我一起在這裏攪動着那些放着少許硫酸銅的藍盈盈的水,腳丫上的水珠晶瑩又機靈地到處跑,我看着遠處玩得正歡的佑晴,穿着得體的泳衣也不難看見身上的曲線已越來越顯眼。我吐吐氣,雖然學校很多男孩子會因為我的樣貌慕名而來,期望交個朋友什麽的,但是佑晴才是真正有不少人真心對她好的,我算什麽呢。“微微,你下水去玩吧。”真是的,佐佐大人就是太過聰明了,總以為守在他身邊的人對他的好都是絕無二心的,又有多少的事實上事與願違呢?“那好,我們去別處走走吧。”我拉起佐佐的手站起來,看着他靜靜笑着有些溫柔,就還他一個安心的笑,表示沒事。我回過頭去遙看遠方的人兒,他正巧看到我要走了,停下手中嬉戲的工作,臉上的表情開始變得複雜,我微笑着搖頭,表示也沒事,但是他的眉頭還是颦蹙了起來。直到很久之後,我的腦海中都會偶然出先他颦眉時的着急。
我故作鎮靜地來回逛,心裏就像是被雨淋了,癢癢的顫動。這裏本不大,就是逛不完的感覺,似乎也就只剩下太平間了,坐在挨着病房兩邊的各式病人以及家屬多的剛好就把門口處擠滿,他們的穿着看起來都無精打采了,依我看來一些個家屬更垂喪臉,每個人都病恹恹的等待下一秒,再下一秒然後更下一秒的判決,這讓顯眼地走在中間精神累累的我倍感壓力。整個醫院都充滿了活力,充滿了忙碌,充滿了低沉的地方口音,前者是醫生,後者是病人,中間是兩者,我想他們的日子過得還真是充實,一邊掏錢的人把卑微的偉大的希望都投入以生命為基礎拿錢的白袍子,還有什麽值得贊頌呢?不是稍微變的惡心了。我吐了口氣,深知自己想過了,心裏面那個小惡魔不停的反抗着,它這個不争氣的家夥除了來折磨我還能更勇敢些麽?我實在不喜歡一大堆人噼裏啪啦說着一大堆粗俗的地方話,然後羅裏啰嗦的聊着家常,這讓人禁不住感到人生無聊到了極點,有時候聽着他們說話我都恨不得來個地震好玩一點,聽説2012要世界末日那會我強忍住自己就要泛光的眼,和大衆一起質疑而擔憂的問了聲:“是真的嗎?”我想周圍的人都已經習慣了,不,是認同了乖巧禮貌的我,沒有人會接受我心裏的小惡魔,小惡魔是我的一部分,他們不會接受的。天,我的變态心理已經日益暴露了,我拉了拉心神,再繼續吐了口氣。
我上高一了,我已經16歲了,看在我還那麽小的,看在我誠心誠意想要過好生活,看在我從來不會太邪惡的想法付諸行動,看在我已經得到自己相信的人,看在我沒有怨天尤人自己是個野孩子,看在我抛棄如來觀音去崇拜你的份上,記得不要打擊的我太爽,記得還我一個自由的希望,您也算功德無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