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招贅的女孩（四）
邵家六小姐邵珞那可是京城名媛，德容言功皆無可挑剔，更有一手娟秀的好字，連當世大儒都刮目相看。三年前，邵珞被皇帝賜婚給四皇子做正妃。可惜她福薄命短，出門上香的時候被登徒子唐突了。貞潔女子碰到這事情還能如何？只能用一根白绫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這事情當時還風傳了一陣，人人都誇贊邵珞的烈性，又惋惜感嘆她的去世。四皇子那時為她寫了篇悼文，至今都未曾娶妻，人人都說四皇子早就心慕這位京城名媛，情深不悔，也可惜情深不壽，讓京城閨秀們很是豔羨。
方氏有些不明白為何洛淩突然提起邵珞。
洛淩淡淡說道：“母親，邵家那樣的人家，邵六小姐又是被聖旨賜婚、是未來的四皇子妃，出門的時候奴仆環繞，怎麽會被登徒子欺淩？”
方氏心中一凜。
“即使被欺淩，那頂多就是被唐突一下，不可能有什麽實質性接觸。”洛淩接着說道，“這種小事，邵家會壓不下去嗎？會需要邵六小姐自盡來了結此事？”
方氏的手微微顫抖了一下。
“在外，邵六小姐有奴仆環繞，在邵家府邸內，她身邊也離不開人。可她就這樣吊死了自己。”洛淩定定看着方氏的雙眸，“您相信她是自己上吊自盡的？”
方氏的手不受控制地痙攣了一下，直接打翻了手邊的茶盞。
寂靜的喜堂內只剩下方氏亂了的呼吸聲和水滴砸在地上的聲響。
“花招弟嫁進邵家已經有三十年了吧。”洛淩勾起嘴角，“她也算是看着邵六小姐長大的了。在邵六小姐出生前，她就在邵家站穩了腳跟呢。”
花招弟所嫁的人家正是秦南伯邵家，她嫁的是邵家四房老爺，而邵六小姐出自邵家三房。
因過世的老秦南伯遺願，邵家嫡親的三兄弟沒分家，都住在一處。邵家長房大夫人，也是秦南伯夫人已經老邁，這二十年來主持中饋的是她的媳婦秦南伯世子夫人，而花招弟和邵家三房的夫人都比世子夫人進門早，更是她的長輩。因為這一緣故，邵家內院并不平靜。
洛淩所暗示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方氏越想越是心寒，整個人都哆嗦起來，一伸手緊緊抓住了洛淩的手臂，急切地看向洛淩。
洛淩拍了拍方氏的手背，安慰道：“母親別擔心，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花招弟想要吊死我，也得有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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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氏沒有因此放心，反而更加擔憂起來，心中的恐懼怎麽都壓不住。
“母親，趁這機會，約秦南伯世子夫人和三夫人出來吧。”洛淩輕聲說道。
這一代的秦南伯是邵家的長房老爺，去年剛做了八十大壽。但秦南伯世子卻不是長房的嫡長子，而是他最小的兒子。這是因為邵家長房的嫡長子和嫡次子都出了意外，一個身亡，另一個因為天花毀容，自暴自棄，只喜好男風，很是荒唐。而這位秦南伯世子已經年近四十，至今沒有子嗣，世子之位搖搖欲墜。外人都懷疑這位世子爺和他的二哥一樣，是喜歡走旱道的。
邵家二房是庶出，被分家出去，根本不可能參與到爵位競争中；邵家三房本來因為要出一個皇子妃而聲望大漲，卻因為邵珞的自盡竹籃打水一場空，徒有一個兒子、一個孫子，人丁單薄，比邵家長房也好不到哪兒去；邵家四房，也就是花招弟所在的那一房，也是嫡出，花招弟膝下育有兩子，皆已成家立業，有兒有女。若論子嗣數量，花招弟那一脈最為占優。
方氏意識到洛淩要做什麽，但她覺得洛淩這想法有些幼稚。
即使邵珞的死是花招弟下的手又如何？邵三夫人恨死了花招弟也沒用。別說是邵珞，就是花招弟暗害了秦南伯一家子，秦南伯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裏吞。對于他們這種世家大族來說，形勢比人強。
方氏忍不住勸道：“英娘，邵家這爵位……秦南伯世子沒有子嗣，即使要過繼子侄，恐怕也是過繼花招弟的孫子。”
對于邵家長房來說，過繼總比絕嗣或爵位旁落要好，只要名義上占了父母的位置，繼子心裏再偏向親生父母，也得孝順着他們。而要過繼，總要過繼血緣上親近的，三房一根獨苗，不可能過繼，長房就只剩下四房一個選項。
洛淩笑了笑，“母親你放心，我有分寸的。你只管約了世子夫人和三夫人就行。這事情別張揚，別讓花招弟給知道了。”
方氏認真地答應：“你放心。”
母女兩個商量完畢，洛淩就告辭了。
回到自己院子，洛淩沒有流露出半分情緒，但院子裏的下人都惴惴不安。
花英娘的大丫鬟翠芝從小服侍花英娘，仗着這情分和對花英娘的了解，湊到了洛淩身邊，給洛淩端茶倒水，柔聲勸道：“小姐，您喝口茶消消氣，千萬別為了那種不值當的人傷着自己。”
洛淩看了眼茶盞，又擡眼看了看翠芝。
翠芝心頭一跳，不知道洛淩這眼神是什麽意思。
洛淩露出一個笑容來，卻突然發難，擡手就将茶盞摔到了翠芝臉上。
“哎喲！”翠芝額頭上被砸了個大包，叫喚了一聲，不知所措地跪地，捂着額頭一聲不吭。
洛淩見她臉上的惶恐不安，沒有急着說話，而是擡起頭，掃視院子內外站着的下人。
那些丫鬟仆婦本就在小心翼翼地觀察着洛淩的神色，這會兒看她突然發難，連平日裏親近的翠芝都不給好臉色，紛紛跪地，大氣都不敢喘一下。
“不值當？”洛淩慢條斯理地說道，“這會兒你說他是個‘不值當的人’了？”
翠芝不知道洛淩這話是什麽意思。
“那會兒誰對我說他是‘如意郎君’、‘乘龍快婿’來着？”
翠芝嘴裏發苦。
什麽“如意郎君”、“乘龍快婿”，不過是得知花英娘要大婚時候說的恭喜話而已。
“見風使舵得真快啊！是不是什麽時候我倒黴了，你也轉頭跟着要踩我幾腳，說我是個‘不值當的人’啊？”洛淩拔高了聲音。
翠芝知道自己是被遷怒，馬上磕頭，連連告饒。
“一個個的只會阿谀奉承，我要你們這群沒腦子的狗東西做什麽？找兩個傻子來我還能尋個樂子呢！還是你們把我當傻子，随便應付着？嗯？”洛淩冷冷問道。
“小姐，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不光是翠芝，其他下人也磕頭求饒起來。
“不敢？這麽說，你們就是蠢咯？”洛淩又問道。
下人們都閉了嘴，不知道這問題該怎麽回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