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莫名其妙的感覺心裏也有些空落落的。
“哎。”
一聲嘆息從身後傳來,他猛的一怔,下意識的回頭,卻發現平日裏自己一偏頭就能看見的那個位置空空如也。
他靠牆而坐,那個空子就在他右後方,甚至比自己後面的人說起話來都方便。
聲音不是她,他弄不清楚自己心底那剛剛一瞬間的驚喜是來自何處,只好壓下這種複雜的又陌生的情愫。
“幹什麽?”他把這種失落的情緒附加在身後人的身上,莫名其妙的嘆什麽氣,神經病。
季峥單手支撐着下巴,學着他的樣子思考者般的望向窗外,嘆息一聲:“無敵啊,是多麽的寂寞。”
肖裕翻了個白眼,覺得自己能理她也挺神經病的。
季峥忽然來了精神,看着他開口問:“肖裕,你有沒有一種感覺,就是每次靠着牆聽着歌看窗外都覺得自己在演MV?”
肖裕懶得理她,倒是隋海岩聽到了,回頭插嘴:“有啊,我每次戴一次性口罩走在人群中都以為自己特工。”
“哈哈哈。”季峥找着盟友,激動的大笑,然後點頭補充:“我還每次等紅燈過馬路時都以為自己是超模在走T臺呢,兩邊停的車都是我的觀衆。”
隋海岩:“我每次晚上做地鐵都覺得像僵屍圍城。”
“對對,我還每次考試都覺得老師的眼神在鎖定我。”
肖裕癟嘴嫌棄,忽然間覺得其實裴涪淺也不是很蠢,至少比起這倆是要好很多。
那倆人又笑又鬧的,他皺眉問:“好笑嗎?”
“那不然呢,很無聊啊。”隋海岩嘆氣,看着身後的空座位感慨道:“平時看裴涪淺沒一點存在感的,忽然間幾天不見,還真是覺得少了點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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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提那個名字,肖裕頭都疼了,沒什麽好臉色的沖對方說:“這麽想她就去找她啊。”
隋海岩聳肩道:“我倒是想呢。”
還敢想!肖裕怒了,“你咋不上天呢?”
“你是不又忘了吃藥啊?”隋海岩覺得頭疼,“我說人姑娘挺好的,你幹嘛老針對人家啊,還是真見不得有人超越你。”
肖裕莫名其妙,“我什麽時候針對她了?”
雖然不耐煩,但對她,他每次都有問必答了,還想怎樣。
隋海岩冷哼一聲,然後不客氣的一一指責:“每天用很爛的語氣跟人家說話,但凡成績好一點就冷嘲熱諷,就拿這次人生病來說吧,打個噴嚏你都嫌這嫌那,難怪幾天都還不見來。人還敢坐你後面嗎!”
肖裕越聽越不對勁兒,之前也沒見他為哪個女生打抱不平過,下意識的問:“你該不會喜歡上她了吧?”
隋海岩聳一聳肩,覺得這種情況也是常理之中,“成績優異,長相清秀,待人善良溫和,又無不良愛好,是個男生都會喜歡的吧。哦,除了你,你壓根就分不清男女。”
隋海岩見他忽然沉默,又一副受了打擊的落魄樣子,奇怪道:“你不開心?”
有嗎?沒吧。
“我天。”隋海岩驚恐的離他遠了些,換座位的沖動都有了!
他吓一跳,小心翼翼的抱臂護着自己的胸口,問:“你丫該不會真是斷袖吧?”
所以聽到他喜歡其他女孩,這樣子失落?
肖裕閉了閉眼,沒忍住罵了句髒話,“傻逼麽,我寧願喜歡只豬。”
☆、争吵
遠在西山的那只豬,精神恹恹的躺在床上正玩貪吃蛇。床邊放着一只快堆滿的垃圾桶,她吸一吸鼻子,又從床頭櫃上的抽紙盒裏抽了兩張出來。
一個抛物線,單手精準的投筐扔中,拜流感所賜,她現在投球的水平直線上升。也許過不了多久,還能和他在球場上切磋切磋?
哎,可是人家根本就不想見到她呢。
想到此,她又郁悶的直想嘆氣。
“噔噔——”兩聲敲門聲響起,以為是奶奶,她仰着脖子喊了聲:“進。”
揚頭一看,呵。
“怎麽是你?”她語氣嫌棄的問。
來人是她姨媽家的獨生子徐懷亦,僅比她小一個月的表弟。
她倆年齡相差不大,又都是同一個年級的,本該很能玩到一起,但兩人卻彼此相看生厭,尤其徐懷亦打小就不愛跟女生玩。
如今也上高一的他仿佛一夜之間就扯了條兒,都說女孩兒先長個,男孩兒厚積薄發真是一點沒錯,這小子現在輕輕松松就比裴涪淺高出了一個頭還多。
徐少爺一點也沒客氣,四下瞧了眼沒見椅子,索性直接坐在了床上。
“喂!”裴涪淺驚叫,男女授受不親他懂不懂啊。
“喊什麽。”徐懷亦翹着二郎腿,看着對方那掩蓋不住蒼白又可憐兮兮的小臉蛋,嗤笑了一聲:“沒想到你還會生病。”
吃五谷雜糧得百病,她也是凡人好嗎。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她吸一吸鼻子:“你怎麽來了,逃課啊?”
徐懷亦很想翻個白眼,她能不能對他的印象別停留在小學啊,都多大的人了還逃課。
“奶奶打電話說你在這兒,怎麽,小姨和姨父都沒人管你了嗎?”
他口中的小姨和姨父正是裴涪淺的父母,他自家親媽的親妹妹和妹夫。
裴涪淺無所謂的聳一聳肩,小時候生病的時候父母不在身邊她還會委屈的哭上幾句,現在半點情緒都沒了。
“對啊,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徐懷亦聽她這麽一說,心底就後悔了。
“對不起啊。”嘴巴比他的心更快,他明知道小姨和姨父向來感情不和,還在這裏揭她傷疤,是他嘴賤了。
卻沒想到,他的道歉換來了裴涪淺的驚恐:“幹嘛呀你?”
他竟然給自己道歉?小時候帶着她翻院兒牆讓她摔的大半個臉都是血,也沒見他道過歉,吃錯藥了吧!
徐懷亦怎麽說也是徐家和程家的小少爺,向來是個霸道的主,還從沒給同齡人道過歉,他第一次做這事難免有些難為情,為掩飾尴尬,他摸一摸鼻子輕咳一聲:“那什麽,你這不是生病麽,我再揭你傷疤顯得我畜生了。”
“你能有這自知之明,作為你的姐姐我很欣慰吶!”
“滾。”給點顏色就想開染房,“比我大一個月的人也好意思自稱姐。”
“怎麽了?大一天,一小時,一分鐘,一秒鐘那也是姐!”
她逮着機會就開怼,滿意的看對方瞬間黑了臉。
提起這事兒徐懷亦就生氣,明明他親媽才是當姐的那一個,可生孩子卻落在妹妹的後頭,什麽辦事效率!
自打徐懷亦懂了男女之間的那點事兒後,就沒少拿這事怼自家父母,開始親媽還會臉紅耳赤的滿屋子揍他,久而久之,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嘲諷他有本事早生一個出來看看啊!
徐懷亦對此相當嗤之以鼻,情場浪子還怕生在人後?
(卻沒想到十年後有一天。
“徐懷亦,你都奔三的人了還不結婚是想造反啊?”
“媽,別急,總會有一個人在等着我的。”
徐媽冷哼:“閻王爺是吧。”
徐少難得啞口無言。
當然啦,這都是後話了。)
“懷亦。”
裴涪淺忽然換了種語氣,淡淡含笑望着他。
徐懷亦挑眉,幹嗎一副普度衆生的表情。
她低眉,盯着被罩上的小碎花紋默默出神,其實不是不難過的,不是不委屈的。
可是,她也知道有些感情是強求不來的,不是所有由血緣凝聚起來的親情都是無法割舍的美好。
她摳着手指,輕聲的像是在自言自語。
“懷亦,其實說到親情,我也就只有爺爺奶奶還有你們了。”
親情,它是人間最美的一種情感,是親屬之間的那種特殊的感情。不管對方怎樣也要愛對方,無論貧窮或富有,無論健康或疾病,甚至無論善惡。
她試過,努力過,可是很遺憾,做不到。
裴涪淺父親的爸媽去世的早,她口中的“爺爺奶奶”其實是母親的爸媽,她打小就被那不負責任的父母扔在西山大院老人的家裏,兩位老人是真心的疼這個外孫女,裴涪淺也不願意疏離的叫他們“姥姥姥爺”。
她本身就沒多少親人,這下更是排除了自己的父母。徐懷亦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安慰她。雖然那是自己的小姨和姨父,可他心底裏卻也是責怪着他們的。
不論怎樣,大人的過錯不該由孩子來承擔,如果沒有感情,當初何必要結婚生子呢?
“沒關系的。”思來想去,他只能用最無用的語言來安慰她,“有我們疼...你就夠了。”
疼這個字,徐懷亦說的有點別扭,畢竟以他打小被慣出來的少爺脾氣,向來都是家裏的掌中寶,還從沒心疼過誰。
裴涪淺知道他的心意,別看他們平時鬥得厲害,可真遇到事兒了,卻是能彼此安慰的親人。
她真心誠意的感謝:“謝謝你啊,懷亦。”
她剛剛沒有說氣話,若說自己心底那一點關于對親情的留念,真的也只剩下來自于父母以外的這些人了。
而最應該對她關心的那對兒父母,早就不在她心上了。
倆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講着學校的趣事,樓下忽然響起“砰”的一聲,緊接着就是砸東西的聲音。
裴涪淺和徐懷亦都吓了一跳,互相一看,彼此臉上出現着相同的震驚,下一秒裴涪淺猛的掀開被子忙跳下床,餘光看到徐懷亦已經先她一步拉開卧室門就往出跑。
憤怒的罵吼聲從樓下傳來:
“是不是你的孩子?有你們這樣當父母的嗎!鬧鬧鬧,鬧了十幾年了!沒有一點當父母的自覺性和責任感還生個屁孩子,過不下去就趁早離婚去,從今往後淺淺就放在我們老倆口這養着!你現在就給我滾,滾滾滾,滾出去!從今往後我也沒你這女兒!”
徐懷亦跑下樓,就看到一樓客廳裏的一片狼藉,花瓶、玻璃杯、茶具摔得一塌糊塗,待看到坐在沙發上一臉冷漠的女人時,心下便已明了。
只是爺爺這通脾氣發的,不小啊。
他猶自暗嘆一聲,又有點慶幸今天自己來了,否則萬一出點兒什麽事兒那真是不堪設想。
一貫溫柔善良的奶奶在一旁難過的抹着眼淚,那個上過無數次戰場令他無比崇拜的的爺爺,一改往日硬氣堅韌的背影,微彎着腰,布滿皺紋的那只手指着沙發上女人的臉,氣的整個人都不可抑制的哆嗦着。
怕老人血壓升高,徐懷亦趕緊跑過去拉住老人,低聲勸着邊順着他的胸口:“爺爺,別生氣別生氣,氣大傷身。”
他和裴涪淺一樣,打小就叫爺爺奶奶,在他們這些小輩的眼裏,沒有什麽孫子和外孫子的區別,相信老人們也是這樣的想法,手心手背都是肉。
老人被他攙扶着,這回是真的氣到了,憤怒的吼聲似要掀了房頂。
“你說說,從小到大哪一次家長會你們倆去過!哪一次孩子重要的場合你們參加過!現在孩子病了,你們兩個人一個電話一句問候都沒有。要不是你媽正好給家裏打了個電話,恐怕燒到四十度你倆都不知道!天底下哪一對父母是像你們這樣的,倆個人都不管孩子!一點責任心都沒有!你們到底是想怎樣,丢人還丢的不夠嗎!啊!我可真是後悔,後悔當年就不該把你生出來!狼心狗肺的東西!”
可是不論老人怎麽吼罵,坐在沙發上的女人就是無動于衷,徐懷亦看不下去了,他剛剛看到裴涪淺那副明明傷心到骨子裏卻還強壯出來的倔強和堅強就攢了一肚子的氣,現在又惹了爺爺發這麽一通火。再看向沙發上的女人時他也沒了什麽好臉色,“小姨!你還愣着幹什麽!快點給爺爺道歉,爺爺年紀大了你別老惹他生氣!”
他雖然只上高一,可勝在個子高,一米八幾的身高說出這句話來倒也是有幾分威嚴的。
沙發上的女人聞聲終于擡頭看了一眼,正好視線落在了剛從樓梯下來的女兒身上,裴涪淺一看到她就知道是誰惹得爺爺忽然間發這麽大脾氣。
懶得再看一眼,徑自移開視線走到奶奶身邊給她擦眼淚。
她一個不經意的白眼,卻讓程曉玥眼神微微閃爍了下。
爺爺撐着拐杖,指了指一旁的勤務兵吼道:“打電話,現在就打電話,把裴偉良那畜生給我叫過來!離婚,今天就離!他媽的個混蛋玩意兒!”
徐懷亦撓一撓頭,爺爺發起火來真是九頭牛也拽不動,他看向一旁同樣一臉尴尬的尉兵,微微搖了搖頭試圖阻止。
只是這尉兵跟着程副司令已久,他發沒發火,發火到什麽程度,只一個眼神他便知道。暗自低嘆了一聲氣,他心想恐怕今天要是個不眠夜了。
“還不快去!玩兒蛋呢!”
又是一聲吼,年輕的尉兵聳一聳肩,一副“你看吧我就說逃不過去”的眼神同情的看了眼徐懷亦。
徐懷亦沒轍了,年輕的尉兵邁開步子,轉身欲去找電話號碼,這時,沙發上的女人終于開口了。
程曉玥過分的冷靜,她坐在沙發上,點一點頭,仿佛很贊同父親的這個主意。
“打吧,我倒也想看看他是否舍得從肖卿那裏回來。”
肖卿?
裴涪淺握着姥姥的手不由的怔了下,老人意識到了立刻吼道:“你給我閉嘴!當着孩子面胡說八道什麽!”
程曉玥視線向母親身邊的女孩兒身上望去,那目光尤其冷淡,只是聽到母親的話才不情願的冷哼一聲移開了視線。
裴涪淺不傻,她直覺的反應這個自己從未聽過的人名也許就是造成父母十幾年不合的導火線。
忽然一聲嗤笑從她嘴邊溢出,她自嘲的笑一笑,又搖了搖頭。
她可真是傻啊,竟然還以為父母只是沒有感情的政治聯姻。
那個年代,程老爺子位高權重,政治聯姻是很正常的,枉她還一直再給他們倆找理由!
“我說錯什麽了嗎?打啊,怎麽不敢了。”程曉玥諷刺的一笑,不知是在笑她自己還是誰。
可她這句冷嘲熱諷的話卻是徹底惹火了程老爺子,一揮手又是一個花瓶應聲而落,破口大罵道:“你怪誰呢?當初誰一心要嫁那裴偉良的!我不想提這丢人事,你倒是好意思自己打臉!我怎麽跟你說的!他心裏沒你,心不在你這兒!你非要去強扭那瓜,如今有這結果,我看倒是你咎由自取的!”
一個咎由自取讓程曉玥瞬間變了臉色,裴涪淺下意識看向她,忽然間也不知道該同情還是該責怪了。那個叫做程曉玥的女人,那個在血緣上是她母親的女人,她以為自己掩飾的很好嗎?
如果好,那放在身側的拳頭又何必攥的發白。如果好,她的眼神為何有瞬間的躲閃和濕意。
她那麽冷冰冰的一個人,也會心酸難過嗎?
大抵真是失望了太多回吧,裴涪淺驚奇的發現自己竟一點想流淚的感覺都沒有。
奶奶滿是皺紋的那只手緊緊的握着她的小手,哽咽着将她擁在懷裏,嘴裏喃喃的說道:“委屈你了孩子,真是委屈你了啊。”
老人顫抖的聲音在她耳邊陣陣回響,裴涪淺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憋着,硬是冷靜的搖一搖頭。
“別這麽說奶奶,我沒事的。”
她安撫的拍了拍老人的手掌,然後緩慢站起身。
徑自走到爺爺身邊,說了句:“爺爺您別生氣,劃不來。我還約了同學去逛街,晚飯就在外面吃。”
然後她看徐懷亦一眼,又交代:“懷亦,爺爺奶奶就交給你了,別讓他們為了不值當的人生氣,我先走了。”
一句不值當的人,啪啪打了程曉玥的臉,也讓徐懷亦激動的差點大吼出聲,他頭一次由衷的想誇贊裴涪淺一句,也是他頭一次覺得她做了件漂亮事兒。
實話實說,這樣的程曉玥也不在是小時候會給他買玩具帶他去游樂場的小姨了。
☆、人大
西山大院遠在郊區,偏僻且人煙稀少,能住在這裏的人不差一輛代步車,而大門口耀眼的“軍事管理區”更是讓出租車司機自覺的繞道而行。
也許是老天都在可憐她吧,沒想到剛走出大門竟奇跡般的遇到一輛剛下了人的空車。她沒有半點猶豫,拉開車門就坐了進去。
司機問她去哪兒?
她想一想,這麽大的四九城好像真沒有她要去的地方。車上的交通廣播正好準點報時,五點整,晚自習還沒開始。
“麻煩您,到附中。”嘴巴比她的大腦更誠實,已先一步報出了地名。
結果當她一腔熱血的趕到學校時,卻意外的發現學校大門緊緊的鎖着。門口傳達室的門衛看了她一眼,問道:“你是學生吧?怎麽這會兒跑學校來了?”
裴涪淺看向對方,點頭回答:“我是高一一班的,這兩天生病請假了。”
看門的男子一副難怪如此的表情,對她說道:“明天市裏有競賽占用了咱們學校,今天下午全校放假了布置考場呢。你跟班裏同學聯系了嗎?看看你東西是不是他們給你收了。”
裴涪淺的那一腔熱血就這麽被一盆冷水澆了下來。她怔了許久,才淡淡的說了句:“哦,那算了。”
轉身的瞬間,看着眼前這來往的車輛和行人,忽然有了種不知身在何處要去何處的恐慌。
她滿身瘡痍從西山來到學校,不過是期望能在最傷心的時候見他一面,她迫切的需要他能給自己一些堅強下去的勇氣。
哪怕他從來不知道安慰是什麽,可只要看着他,她都覺得心裏踏實。
是不是她上輩子真的殺人放火搶銀行了,這輩子老天才要這麽戲弄她?
裴涪淺苦笑一聲搖搖頭,這次沒有打車,一個人茫然的沒有目的的不知道要走去哪裏。
校門外是兩排門面房,私人商鋪賣什麽的都有,水吧,快餐店,書店,小商品應有盡有。肖彥剛從一家書店走出來眼前驀地一道黑影晃過去,吓了他一跳,再擡頭一看,那側臉有些面熟。
他蹙眉思索着,就聽到前方傳來聲音:
“對不起對不起。”
聞聲擡頭,只見剛剛差點撞了自己的那姑娘此時正一臉驚慌的跟另一個學生道着歉,再瞧一眼掉在地上的書本便明了了,這回是真撞了。
對方也是個女孩子,并沒找茬,只是叮囑她:“小心點走路。”
“是是是——”她連連點頭,沒出幾步,差點又撞上了輛自行車。
“會不會走路啊你!出門沒帶眼睛是吧!”這回撞得可不是個好說話的人,對方罵罵咧咧的吼了幾句才騎着車走了。
再往前幾步,就是十字路口。
啧。
看不下去了。
肖彥眼疾手快的伸手拉住了要闖紅燈的人,往後退了幾步,盯着她說:“紅燈。”
裴涪淺恍惚中被人拉住就往後扯,看一眼呼嘯而過的汽車才意識到自己方才的粗心大意。她忙低頭十萬個感動的跟救命恩人點頭道謝:“謝謝您。”
輕輕一聲笑在頭頂上方,她疑惑着擡頭,看清人後倏地瞪大了眼珠子。
诶?怎麽是他。
肖彥覺得這姑娘挺逗,活一個表情包。不禁出口打趣:“想起我來了?”
“嗯嗯。”裴涪淺點頭,淡淡微笑,“你是肖裕的哥哥。”
肖彥是真稀罕了,打小別人說起他和肖裕,都是“這是肖彥,旁邊的是他弟弟”或者就是“這是肖彥的弟弟”,向來都是冠以他的名字來介紹肖裕,忽然間反過來,這地位一下子就下降了。他倒也不生氣反而覺得挺逗,她這個頭開的挺有意思。
莫名的,他對這姑娘有一種親切感。說話也不似平日裏的淡漠了,“你怎麽一個人在這兒?還走路不長眼睛。”
裴涪淺不好意思了,想必自己方才的蠢樣都被對方盡收眼底了。這可是他的哥哥,雖然不比父母,可好歹也算家長,何況又還是在一個學校裏,她覺得有點丢人。
她記得肖彥,是因為在學校裏見過肖裕和他一起打籃球,甚至上次偷看時還不小心撞到了他,幸好那天她喝的是礦泉水,不然他的衣服就毀了。她和他道歉時卻聽段王爺說這是肖裕的哥哥,道不道歉不要緊。
一句玩笑話,說着無意聽着有心,肖彥當時看到她那張緊張的臉上就跟開了花似的,瞬間漲紅。
他想,自己可能不經意間知道了什麽不該知道的。
裴涪淺嘆一口氣,她為什麽在這裏?她也不知道啊。
這麽丢臉的話,她才不想說出口,只說道:“我請了幾天假,本來想來學校上自習的,沒想到放假了。”
生活沒有一天不在開玩笑,想上學卻碰上放假,就跟好不容易鼓足勇氣想跟一個人表白,結果聲帶受損出不來聲音一樣叫人無奈。
原來如此,肖彥點頭回答她,“明天有競賽,今兒下午都放假了。”
“剛聽門口保安說了。”高三的競賽,那豈不是有他?她看向對方問:“您明天也要參加比賽嗎?”
“是啊。”他說這話輕松的一點也沒有即将上考場的緊張感。
看着和那人相似的深邃眉眼,裴涪淺覺得老天有時候真的挺不公平,這倆兄弟可能上輩子都積了福了才生的如此英俊帥氣的面貌,反正至少不會像她一樣搶了銀行。
裴涪淺正好沒事,見對方也不是會複習的人,便提出想請他喝東西。
肖彥笑了,說哪有讓女孩子請客的道理。
他掏出手機,撥出半個小時前才跟自己通過電話的那個號碼。
電話一接通,他直奔主題問:“哪呢?”
對方報了個地點,他輕點了下頭說:“成,跟那等我着。”
挂上電話,他看向面前的姑娘,不經意的問:“你一會沒事吧?肖裕叫我去人大打球,要不要一起?”
“啊?”裴涪淺怔了下,所以他剛剛是在跟肖裕打電話?可是,他不是肖裕的哥哥嗎,為什麽會……
裴涪淺臉紅了,覺得對方可能知道了些什麽。
肖彥見她這副害羞的模樣,也不再逗她了,直接道:“行了,你呀,那麽點心思當我不知道啊。”
果然知道了啊。
那,那他不反對嗎?裴涪淺剛剛因為見不到他的那點失落完全沒了,現在只剩下被揭穿心事的慌張和羞澀。
“我…我。”她想說不是這樣的,可張嘴發現她不想欺騙自己。
肖彥伸手撫摸了下他的發頂,說來奇怪,打小喜歡肖裕的姑娘不在話下,可他卻唯獨對這小丫頭很有好感,莫名的想幫她一把,大抵這就是傳說中的眼緣吧。
不過,他還是把話說在了前面:“我不反對也沒什麽用處,你知道的,那小子是個認死理的人,較真起來可不好糊弄。”
裴涪淺點頭如搗蒜,特別不好糊弄。可是他願意幫自己,她就已經很高興了!
“而且啊,你們現在才高一,我怎麽覺得我助長早戀氣勢很不應該啊。”
她拼命搖頭,不會的,她和他會好好學習的。
“肖裕可聰明了,他每次考試都是年級第一。”
言下之意,他們不會影響學業的。
啧。
還沒怎麽着呢,都替對方說上話了。肖彥倒牙的癟癟嘴,“酸死我了。”
裴涪淺在身後嘿嘿傻笑。
肖彥回頭看她一眼,默默搖一搖頭。
真是個傻丫頭,肖裕可沒那麽好追呢。
倆人打車到人大東門,中關村大街59號,還沒地鐵四號線快。裴涪淺第一次到人大來,看哪兒都覺得稀罕。
“其實人大最美的地方不是這個在現代化科技園區高樓林立之間的校區,而是在內城張自忠路3號那個古樸的鐵一號校園。”
“鐵獅子胡同。”她接了一句。
“沒錯。”肖彥詫異的瞥了她一眼:“你知道?”
“以前和同學去玩過。”
鐵獅子胡同跟北京的很多胡同一樣,都是以胡同中的東西命名的。名稱來源于明代,當時那裏有座天春園,園前有一對鐵獅子,胡同因此而得名。後來那對兒鐵獅子早不知成了誰家中的鍋碗瓢盆了,但是這名兒算是留下來了。
因為以前這是個‘死’胡同,所以很多王公貴戚瞄上了這個鬧中取靜的風水寶地。
貝子府、和親王府、老恭親王府、清陸軍海軍部、總統府、段祺瑞府、北平衛戍區司令部、老人大校舍等等。
1946年的時候,那會兒北京還叫北平。為了紀念張自忠、佟麟閣、趙登禹三位将軍為國成仁,忠勇可欽政府才将鐵獅子胡同改稱為張自忠路。
後來又把地安門東大街、張自忠路及東四十條西段的道路拓寬,張自忠路才由胡同變成了大街。
文/革結束恢複高考制度後的人大也重新建校,後來它也有了個響亮的新名字叫——平安大街張自忠路3號。
可是這個代號無法掩蓋它的歷史烙印。張自忠路就是鐵獅子胡同,或者很多老人更樂意叫它鐵1號。
“不過那裏禁止攝像。”她略有遺憾的說道,那樣有年代感的建築其實不需要拍照,都會在心底存在着。
“沒偷拍一張?”他懷疑,很多游客即便是看到那塊禁止拍照的牌子,依然視而不見。
裴涪淺搖一搖頭,“我更希望把美好的東西放在心底珍藏。”
“肖裕就挺見不得人的。”
“......”确定這兩人是親兄弟?
“據說陳圓圓和吳三桂初次見面就在鐵1號。”
“我知道袁世凱的總/統府和國/務院,還有段祺瑞政府都設在那。”
這就是女生和男生視野的差距,裴涪淺撇撇唇,小聲嘀咕一句:“一點都不幽默。”
求是樓的對面是公共教室,教一的旁邊就是東區食堂,下了課能直奔食堂。
她感慨:“要是咱們教學樓能跟這個一樣,離食堂那麽近就好了。”
這話沒毛病,肖彥表示贊同。
附中的孩子一下課就跟餓死鬼投胎似的,節節課下都要去食堂或超市買東西吃,每次想去買點東西能耗到上課鈴響。
他看了眼教一的牆上,爬山虎尚未開春,遠遠看去,藤藤蔓蔓仿佛是一位老者滿臉縱橫交錯的皺紋,意猶未盡在冬眠中的它們遲遲不見初春的新芽。
可到了春天,又能瞬間主宰着教一四周的高牆,讓人不由的想起周傑倫《威廉古堡》當中那句古怪的歌詞:“藤蔓植物,爬滿了伯爵的墳墓。”
“五六十年代的時候,教一這塊以前是一片文化廣場,是文藝表演的天地。當時吳玉章先生在苦心經營着這片新校區,憑借吳老的威望,廣場常能邀請到一些文藝界的泰山北鬥。段佳辰的爺爺跟我們講過,以前那些京劇的名角兒都在這裏演出過,好像梅蘭芳也來過。”
“段佳辰?”他們班的段王爺?
肖彥從她表情中猜透了她沒好意思說出口的懷疑,微微一笑道:“他爺爺是人大的退休教授,經濟學的泰山北鬥。”
“......”
真是人不可貌相呵。
人有一種情結,認為年老的東西必有故事。她望着路過的一座座已老舊的大樓,心裏不禁有些感慨,時代變遷太快,希望這些老舊的東西能好好的得到保存和維護。
教三的視野最好,對面就是網球場和操場以及游泳館。雖然游泳館封閉式看不到比基尼女神,但從窗戶外能看到操場也是極好的。
真是着了肖裕的道,她現在也覺得能一眼望見操場的位置就是黃金座位。
穿過操場繞了些路到明志路上,肖彥指着對面的一排排公寓樓給她介紹:“那幾棟樓都叫靜園,是教師公寓,段佳辰的爺爺奶奶就在那兒住着。”
裴涪淺恍恍惚惚,依然有點難以置信,雖然段王爺成績是挺好的,可他整日跟着隋海岩在樓道裏逗果兒的形象,一時間叫人難以切換。
“所以他們經常在這打球嗎?”
肖彥點頭,回答她:“還有清華,我爺爺是那退休的。”
“咚——”的一聲響,肖彥聞聲回頭,看着身後摔倒的姑娘,哭笑不得道:“我現在有點同情肖裕了。”
她怎麽會這麽…蠢?
“呵呵。”裴涪淺尴尬一笑,活動了下腳踝慶幸沒有崴到,也顧不上計較,她任由對方扶自己起來,邊狡辯:“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肖彥輕咳一聲,沒想幫她隐瞞:“吓的了。”
“……”混蛋!
“還能走嗎?”
“能,沒事的。”她揮一揮手,試着走了幾步,确定沒事才放心了。不然一會兒一瘸一拐的走到肖裕面前,那才是丢臉。
“所以是書香門第嗎?”她感覺自己壓力又大了些。
肖彥看她一眼就知道這姑娘在擔心什麽,不由得好笑。“你還是等追上他了再考慮這些吧。”
“……”說的也是呢。
她偏頭一眼,見對方蹙了下眉,眼神也似有些猶豫,然後說道:“人大的經濟學在全國排名第一,還是非常厲害的。”
她一拍腦門,才想起他是要參加高考的畢業生了。“你要考嗎?”
他搖一搖頭,“我打算去香港。”
“港大?”厲害了!
“理工吧。”
裴涪淺伸出大拇指誇贊,肖彥逗笑了,“考得上考不上還不一定呢。”
她搖頭,十分肯定的回答:“絕對沒問題的!”
要是年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