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二天下了大暴雨，我在擠死人的早高峰裏一身狼狽，渾身透着濕氣走進辦公室。沒有料到的是還來不及放下雨傘就看到金主大辣辣地坐在我的辦公桌上，她的隔壁站着一臉笑得腼腆的李助安。
我很想拾起平時一副玩笑谄媚的樣子，發覺做到有難度，索性面無表情走了進去。
好在我平時也是面無表情。金主大大看到我來，招了招她的小手說：“助安，這是我們《美味食》的主編，伊雲叢。小伊，快來。”
小伊……
我依然緩慢地按照自己的節奏放好雨傘之後才走到他們面前。不過我還是微笑了一下，跟他們點了點頭。
李助安禮貌地說：“上次采訪的時候已經見過了，伊小姐。”
金主似乎想起了這回事，一臉恍然大悟：“哦，對哦。那……小伊，幫我們來兩杯喝的。”
我點點頭，終于有機會轉身，找一張紙巾抹一抹自己濕掉的臉，想到臉上沒怎麽帶妝，不知幸與不幸。
等我端着一杯冰可樂和一杯草莓氣泡水再次出現的時候，金主與李助安已經坐在了會客區的小沙發上了。
等到我入坐的時候，就聽到金主說：“小伊，你也知道，我們《美味食》作為一家創業自媒體，到了現在這個體量，是時候尋找一些新的投資人和新的力量加入了。”
我內心自動翻譯成被父逼婚，不再給錢，需要拉新的冤大頭入夥燒錢。裝作她很有道理地點點頭。
金主看我捧場，十分欣慰。繼續真摯地說：“所以，正好上次助安先生來拍攝《美味食》後，覺得對于我們的運作模式很趕興趣，這一次來談談合作意向。”
此時，我再回頭對上李助安的目光。好像是隔了在商場見面後的第一次見，他此刻滿臉來合作的真摯，與葉沃若臉上的一模一樣。而我确信，上一次他的吃味現在一點都沒了痕跡。
“伊小姐，你知道現在很多明星都會将自己的資産多元化發展，我機緣巧合之下受到沃若的邀請，錄制了一集《美味食》，很看好它的潛力。所以這次準備也為這個品牌出一點自己的力量。”
沃若……叫得真親熱。
我笑得幅度更加大了一些，說：“很高興我們《美味食》能夠得到李先生的賞識。以後能和李先生有更多合作的機會我也非常期待。”
不過，可能我笑得太過了，我看到葉沃若和李助安兩人不約而同地抖了一下。
很好。
金主葉比起裝模作樣的商業對話還是更加習慣她實際的方式。很快就和李助安談妥了一系列後續的資金幫助問題。
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勾搭上的，不過看到李助安在各種資金款項上的毫不猶豫，我絲毫不懷疑金主葉的勾搭能力。
更加讓我匪夷的是，金主葉并沒有在之後的交談中隐瞞自己的真實作風和甩手掌櫃的經營方式，可是李助安還是非常具有耐心地在讨論之後的節目走向時都轉頭詢問葉沃若的意見，仿佛現在不是他揣着錢來找我們，而是葉沃若拿着錢來找他。
一直到金主葉不忍辜負李助安的熱情終于提出要李助安和另外四位與他傳過緋聞的女明星一起在節目裏做菜的想法，而李助安真的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并肯定她很有創意時，我實在是忍不住出聲了。
“李先生，”我溫婉地柔聲說：“雖然您剛剛成為我們《美味食》的新晉投資人，但是我們的運作模式一直是投資人并不過多地插手創意，您覺得呢？”
李助安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禮貌地說：“原來是這樣，謝謝伊小姐您告訴我。”
您……真客套。
葉沃若也緊接着開口：“小伊，助安是我們的金主呀，他想提什麽要求當然都可以的，你客氣一點啦。”然後又轉頭，抱歉地對李助安說：“不好意思哦，小伊可能不太習慣，呵呵呵。”
兩人貌似笑得很不介意。
行吧，葉金主和李金主面前，我還是不講話了。
終于談完後，金主葉又拉着我們要一起去吃一頓合夥飯來慶祝，辦公室裏還有導演兼剪輯兼後期小哥沒有走，于是被拉去一起吃飯。
金主葉提議去吃一家死貴死貴的高端火鍋時，李助安開口婉拒說：“還是清淡一點吧。”
我默默看了他一眼，只聽到他接着說：“沃若，你前幾天還上火，要注意一點。”
葉沃若點點頭，“助安你好貼心哦。”
我默默看着他們倆一來一往，不說話。
導演兼剪輯兼後期小哥也不說話。
最後我們一行人去了一家金主李朋友開的臺式鍋務料理。既滿足了葉沃若想要吃涮物的心，又滿足了她最近上火的身子。
李助安帶着我們直接從停車場進到餐廳後門，然後入了包廂。他看上去不像是飯局上長袖善舞的風格，卻非常照顧每個人的口味。
先問了葉沃若吃得慣豬肚雞裏加黑胡椒嗎，又詢問導演兼剪輯兼後期小哥要不要喝點酒，然後還問服務員當日到達的生鮮有什麽。他做這一些一點都不老練圓滑，相反帶着點腼腆和糾結，又有時微皺眉頭看着菜單。
我看得入了眼，直到服務員下完單才反應過來：他誰都考慮到了，單單沒問過我想吃什麽！
我長着一張很容易讓人忽略的臉嗎！我內心吐槽。
算了，有頓吃的就不錯了。
等菜的時候，葉沃若和李助安開始聊天，我和導演兼布景板小哥開始當聽衆。
倆人認識多久我不知道，不過談話內容倒是百無禁忌。葉沃若一開始還說一些下期要拍些什麽的話題，李助安表示希望能做一道紅燒肉。
金主葉感嘆：“助安，你來真的還是要我們找槍手啊。我們視頻雖然不用觀衆試吃，但至少色香得過得去。你ok嗎？”
李助安笑了：“沃若，其實我做菜還可以的，紅燒肉也算是拿手菜。應該還用不到別人來幫忙的。”
葉沃若眼睛瞪圓，拉着他說：“哇，現在能做飯的男人真的，還敢于說自己做得還不錯的男人真的不多了。好厲害。我最抵抗不住你這種了。”
李助安拜拜手，笑得低眉順眼。
我看得膽戰心驚，這二位是自動進入唐三藏和白骨精的戲碼了， 真當我和導演小哥是觀衆嗎？
我插嘴道：“其實現在很多男生都會做菜啊。導演，你不是也自己做飯，中午經常帶飯過來嗎？”
我推了推導演小哥的細胳膊。雖然它跟李助安的二頭肌沒法比，但我指望小哥能從廚藝上勝過一籌。
葉沃若饒有趣味地眼皮一擡，問小哥：“你會做什麽？”
“番……番茄炒蛋。”
似乎是看到我拼命睜着的目光，他又加了一句：“青……青椒土豆絲我也會。”
輸了。
居然寄希望于弱雞一般的導演小哥是我的判斷失誤。看看他和李助安的型男身材一比，小哥能不能拿得動炒鍋都是個問題。
李助安識趣地安慰了一下，說：“越是基礎的菜其實越見功力。這些菜才是我們平時一直離不開的。”
說完，小哥的臉似乎更難過了。
葉沃若才沒興趣聽這種話題呢，她開始問李助安其他的問題。
“助安，你上次在我們視頻裏居然提到了……額……那個……”
“南靜？”
葉沃若不好意思地笑笑：“不知道能不能問。”
裝什麽，金主葉你演技太差了，其實早就想問了吧。
李助安嘴角微抿，又露出當時聽到我的提問時，那種狡黠的眼神，說：“沒什麽，我們分手還是朋友的。”
葉沃若得寸進尺：“那……我能不能知道，你們當時為什麽分手啊？”她說完又馬上指向了我。
“伊雲叢上次采訪提綱裏都列了，但不敢問。我幫她問的。”
？
李助安看向我。
我一下子弱了，低頭看菜。
“感覺伊小姐不像是這麽八卦的人，”他輕松講了一句。
我眼神追向他，他已經回看葉沃若回答說：“不過這也不是什麽難回答的問題，性格不合。”
葉沃若嘟起嘴，擺出一副委屈表情。“助安你好敷衍哦，拿人家當小報記者打發。”
李助安顯然是承受不起她這樣的诋毀，連忙說：“沒有，真的。我本來就不知道應該怎麽表述我們之間的結局。但确實，很多觀念都不太符合，又因為大家認識很久，她也滲入了我生活的很多地方，所以我想還是徹底分開比較好。”
我還未來得及品味出這段話裏的含義，葉沃若已經接話說：“明白了，她插手你的事，還管太多。”
李助安愣了兩秒，然後無奈地閉眼笑說：“沃若，你真的太……”
葉沃若打斷他：“你不用說出口，我懂的啦。我是盤絲洞裏的小妖精，你們凡人的心思，不用猜我就了。”
說着，她不朝李助安抛媚眼，反倒對着我眨眼睛。
搞不懂。
不過最讓我看不懂的是飯局之後，金主葉居然讓李助安送我回去，自己坐導演兼攝像兼剪輯小哥的小破車走了。
？發生了什麽自己不知道的事嗎？
我還來不及多想，就被李助安帶上了他的車。
本來以為眼睛一閉，随便報個地址，他就能馬上開到，我們也能分道揚镳了。沒想到他關上車門之後，就靜靜地坐着。
我想靜靜……
“你……沒有什麽要開口跟我說的？”
李助安的聲音聽起來捉摸不出是什麽情緒，我也無法應對。
“什麽啊。”我決定裝傻。
李助安什麽表情我看不到，不過他的聲音聽起來情緒有點無奈。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女孩子跟我上床之後，就一聲不吭跑掉的。”
“哦？你以前跟很多女孩這樣上過床？”
李助安笑了，是那種無可奈何的笑。“我還是第一次跟一個女孩子上完床之後，這麽憤慨的。可是她現在居然在我對面轉移話題。”
我只好正面應對：“那李先生你想聊什麽？你先講？”
李助安挑起一邊眉毛，依然笑着說：“雖然現在一夜情很多，但我覺得你不是喜歡玩這個的人，我也不是。”
我哈哈笑出了聲：“是嗎？那我們兩個不這樣的人倒偏偏一拍即合，做了一件這樣的事。”
李助安試探着問：“那天……帶你去吃火鍋的人，是你朋友？”
我轉過身撐着頭看他：“大家happy一下，就不必這麽當真了吧。”
李助安笑容有點僵：“happy，你是指我還是他？”
我沒回答，轉而問：“如果按照李先生的标準，恐怕我也要問你一聲你今天怎麽會在這裏呢？還跟我們的葉老板這麽親昵。”
李助安聽了這句話，僵掉的笑容又死而複生。我看他表情，立馬回過頭：“打住，我只是舉個例子，并不是真的想知道。”
李助安掩飾嘴角笑意：“随口就舉這樣的例子。”
“到底幾時開車送我回家？”
他作投降狀，“馬上。”
一路無話。
到了我家門口之後，我也沒什麽好說的。可是就這麽走下去好像太沒禮節。李助安先開了口：“你住這裏？”
我沒好氣地說：“沒錢，只租得起這貧民窟的房子住。”
他一臉無辜：“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什麽意思？”
李助安看了一下四處，說：“我覺得這裏有點眼熟，我好像來過。”
“哦。”我下了車，關上門。“小心開車。”
他在車裏朝我點點頭，然後開車走了。
媽的！我在暗黑的弄堂裏面罵了一句，不知道是為了他對于我吃醋的看穿和拿捏，還是被他看到我住在這破地方的羞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