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臨危不亂
臨危不亂。
陽光透過岸邊的垂柳在河面投射斑駁光影,仿佛灑落萬千碎金,随着風的愛撫在水面跳躍閃耀。
前半段的安靜祥和在小船駛入變窄的河道後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河水流速變快,奔湧不息如脫缰的野馬,激烈的拍打兩岸,白沫飛濺,水聲震耳,強烈的搖晃感給人一種随時可能被甩入水中的錯覺。
坐在船頭的阿昆倏地大喊一句,路權沉聲提醒沈漫,“抓緊。”
沈漫能感受到河水疾馳的流速,一手死死摳住船幫,另一手抓緊男人的手,內心再害怕,面上依然鎮定。
湍急的水流載着小船筆直飄向河中央的巨大漩渦,小船跟随漩渦旋轉數圈,世界天旋地轉。
她全身僵硬不能動,仿佛一松手便能觸碰到死神。
阿昆的确經驗豐富,船只加到最大馬力,找準時機一舉沖出漩渦,緩緩駛入安全水域。
他長長松了一口氣,回頭看向面不改色的沈漫,不禁佩服這個看似柔弱實則內心強大的女人。
“嫂子是真厲害,換作其他爺們都得叫喚兩聲。”
沈漫側頭問男人,“他說什麽?”
“誇你臨危不亂。”
劫後餘生的沈漫忍不住裝起來,“我以前走過比這更恐怖的急流,小兒科罷了。”
他沒有拆穿女人僞裝的淡定,默默收回差點被她掐紫的手。
她平視前方,語氣認真,“不要小看任何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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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來沒有小看過你。”
“那也不是因為你眼光多好,而是我本來就很優秀。”
路權點頭,不予置否。
他也認可這句話。
*
小船平靜地行駛了一段路,穩穩停靠在岸邊。
這裏應該是最适合進山的入口,兩棵參天大樹緊密相連,寄生植物爬滿樹幹,形成一個天然的拱門。
雨後堆積的水珠從高處灑落,沿着密密層層的植被不斷墜落,溫柔地打在人的身上,像是下了一場太陽雨。
路權背着碩大的旅行包下船,沈漫緊跟其後,扶正歪斜的草帽,拿起相機替阿昆拍了一張照片。
兩人并肩站在一起,看着小船越走越遠,直到完全消失。
路權突然問了一句,“你害怕嗎?”
害怕進入一個未知的領域,害怕接受未知的挑戰,害怕稍有不慎便會在此結束生命。
她沒吱聲,大步流星朝前走。
大雨過後,空氣裏彌散着濕潤的泥土芬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淨化心靈。
厚厚的苔藓和落葉鋪設一張獨家定制的森林地毯,腳踩在濕潤而柔軟的地面,伴随着樹枝的斷裂聲,叢林裏動聽的鳥鳴全數彙聚在一起,演奏獨屬于熱帶風情的優美樂章。
她被寬大翠綠的葉片團團包裹,回身看他,肌膚透白如雪,紅發鮮豔熱烈,像極了破土而出的森林女妖。
“用我們中國寶寶的話說,來都來了,這一趟,不走也得走。”
*
雨季的熱帶雨林整日濕霧蒙蒙,茂密的植被上落滿晶瑩透亮的水珠,随着兩人行徑的方向飛濺半空,沒多會兒,身上的衣物已被濕大半。
路權一馬當先在前面帶路,女人慢悠悠跟在後頭,按快門的動作幾乎沒停過,生怕錯過每一個珍貴的畫面。
兩人前後穿過郁郁蔥蔥的灌木叢,偶爾會被橫亘在小徑上的藤蔓和荊棘阻擋去路,路權手起刀落,利索劈開一條相對通暢的陽光小道。
他腳下的步子逐漸加快,沈漫緊跟其後,有良好健身習慣的她體能遠高于普通人,可以游刃有餘地跟上他的節奏。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了多遠,沈漫隐隐約約聽見水流聲,直到路權用手撥開層層疊疊的葉片,一條清澈見底的小溪映入眼簾。
溪水穿梭在光滑的石縫之間,潺潺流水聲溫柔地敲擊耳膜,猶如大自然的低語,連帶着空氣也清爽不少。
趕在日落前,他們順利到達今天的目的地,男人的速度肉眼可見地慢下來。
狹長的小溪蜿蜒曲折,似一條緩慢游行的水蛇,一眼瞧不見盡頭。
沈漫沿着溪邊緩慢前進,瞥見歡快搖擺的小魚,她笑着問路權,“你抓魚的技術怎麽樣?”
路權反問:“你想吃魚?”
“我只是好奇野生魚是什麽滋味。”
她停頓兩秒,有意激他:“随口說說,抓不到也沒關系,路老板千萬不要有心理壓力。”
路權哼笑一聲,正要回話,就見剛才還嬉皮笑臉的沈漫忽地臉色大變,雙眼直勾勾地盯着他身後的大石頭。
“別動。”
沉穩如路權,并未被她的一驚一乍吓到,語氣波瀾不驚,“怎麽了?”
“你不準動,保持這個姿勢。”
她放緩呼吸,慢動作朝他逼近,停在相距半米的位置,慢整個人平鋪在碎石堆積而成的地面,鏡頭對焦石頭下享受悠閑時光的兩只樹蛙。
“咔嚓。”
照片精準定格。
沈漫如獲至寶,情不自禁露出微笑。
她本打算換個更好的角度繼續拍攝,誰知移動時不小心踢到碎石塊,刺耳的撞擊聲驚到樹蛙,邁着大長腿一個飛躍蹦出很遠。
沈漫想追,沒跑幾步右腳踩到光滑的石頭,重心不穩崴腳倒地,落地時不忘高舉相機,似乎比自己的安危更重要。
兩只樹蛙蹦蹦跳跳跑遠,她忍着身體的疼痛還想去追,稍一用力,右腳鑽心的疼。
“嘶.....好痛....”
路權順着她的目光看去,确定是由兩只青蛙引發的血案。
他嘆了口氣,兩步走到她跟前,蹲下查看傷勢。
手指輕碰兩下,殺豬般的慘叫響徹森林。
“啊——”
她疼得猛吸涼氣,擡頭怒瞪,“路權你個死人頭,你謀殺啊?”
男人輕撫腳踝處凸出的關節,确定只是輕微脫臼,問題不大。
他看她因拍照弄髒的衣服,眼眶泛紅,又慘又好笑,憋了半天沒憋住,捂嘴掩飾唇邊泛濫的笑。
“兩只青蛙而已,至于嗎?”
“你懂什麽,那不是普通通的青蛙,那是黑蹼樹蛙,蛙界鼎鼎大名的滑翔高手。”
聊起感興趣的話題,她雙眸澄亮,像一個癡迷的粉絲。
“它張開的蹼足可以像滑翔傘一樣向前滑翔十幾米遠,并且平穩降落在另一棵樹上。”
“我以前只在西雙版納見過,那次沒拍到,氣得我兩天吃不下飯。”
路權雖然不懂這些,但他能感受到她內心的雀躍,只有真的熱愛才會有如此堅信的眼神。
“現在拍到了,腳也受傷了,值嗎?”
她斬釘截鐵地回:“值。”
他小心翼翼地脫下她右腳的鞋,一手握住小腿微微擡起,另一手完整包住腳後跟,眸光緊盯她的臉。
“數三個數。”
“為什麽?”
“數。”
“三。”
“——我操。”
數字和罵腔同時出現,成功掩蓋關節複原的聲音。
她正要開罵,下一秒發現腳不疼了,怨婦臉立馬化作谄媚笑臉,夾子音都冒了出來,“你連這個都會?好厲害。”
男人心頭暗爽,面上裝作不在乎,平靜替她穿好鞋,扶她起身。
沈漫知道這家夥在裝,故意追在他身後問:“我們無所不能的路老板應該沒有不擅長的事吧?”
“有。”
“什麽?”
他低眼看她,“談戀愛。”
“這不巧了嗎?”沈漫嫣然一笑,“我會,不僅會還特別擅長。”
“所以?”
“如果你真心誠意地求我,我可以免費教你。”
路權沒再理會她的瘋話,瞄了一眼前方的路,他卸下背包挂在胸口,随後蹲在她身前。
“你幹什麽?”沈漫詫異的問。
“腳關節是接上了,但最好休息一段時間,前面全是石頭路,為避免二次受傷,我背你。”
沈漫思索片刻,覺得他的話在理,而且剛才為了趕路一通暴走,直到停下來才感受到些許累意。
她順勢撲倒在他的背上,似緊緊吸住一塊滾燙的鐵器,摸哪裏都是硬邦邦的。
男人背起她,迎着照耀小溪的那抹亮光穩步前行,悠然自在地穿梭在山谷之間。
他說:“累了就睡一會兒。”
“我不累。”
話音落地,她輕輕閉上雙眼。
疲倦的□□好似尋到一個安全的庇護所,只有絕對信任才能做到真正的全身心放松。
明明身處遍布危險的叢林,她為什麽一點都不害怕?
大概是因為有他在。
路途雖遠。
漫漫無所畏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