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能出去了
第36章 你能出去了
今日諸事不宜。
南扶光想到了曾經看過的民間話本, 在書寫到正義的主角前往未知領域探險或者與敵人纏鬥,為了下一步劇情的發展,他們時而會誤觸一些不該觸碰的機關,又或者是迫不及待便在城鎮、市集與體型巨大的魔物大打出手…
話本難免總要述說關于三界将傾, 六道皆毀。
曾經南扶光覺得, 這樣的劇情發展理所當然, 甚至有些爛俗套路。
就像是真龍和神鳳要搶救沙陀裂空樹,話本的主角總要忙着去拯救一個破破爛爛的蒼生。
但現在她突然意識到,原來當這些爛俗的套路投射至現實,那為主角設置好的、千篇一律的“破破爛爛的蒼生”描述之下, 藏匿着怎樣令人恐懼的細節——
奔走逃命、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們;
倒塌的土坯房;
與魔物戰鬥中, 魔物被主角一擊擊退, 魔物倒下,來不及躲避幹脆被壓成肉餅的甲乙丙丁;
塵土之上, 可能滿目瘡痍, 到處躺着的原本過得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太差默默無聞活着的黎民百姓。
就像是小蘑菇那日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父親形象全無, 一臉驚恐崩潰地從礦洞中逃出,那名父親變成狐貍,然後死亡——
你看。
在以上這個故事中,這名父親甚至沒有名字,後來才被冠上了“小蘑菇的父親”這樣的代號, 南扶光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姓何名誰。
可他當然有名字。
他還有一個名叫“多多”的兒子,在大日礦山日複一日看不見頭的終身封閉式環境中, 多多在等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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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下, 炎夏的日光灼熱霸道,然而那光的溫度除了帶來不切實際的暈眩之外,身體裏血液的冰冷, 絲毫沒有被驅散。
南扶光渾身不可抑制地顫抖,烈日炎炎卻仿若身處數九寒天。
她一只手緊緊握着時間轉換器,另一只手死死地攢着雙面鏡,雙手指尖泛白。
再也走不動一步,她沉重的身體幾乎是砸在放置在一旁的空礦車,整個人軟綿綿地滑落坐下——
滿腦子都是利器削過皮肉的特殊悶鈍聲響,還有那些礦工們死前唱着的歌。
她受不了了。
胸腔酸脹洶湧,就連呼吸都艱難得像是破舊的船帆在無風天氣下勉強茍延殘喘……
淚水湧上模糊了視線,很快就沖破了眼眶,與她臉上的汗水融合,形成一條條狼狽的水漬溝壑。
她發出低低的哽咽,開始痛恨宴幾安沒有帶她離開這裏,痛恨殺豬匠為什麽那麽笨被拐來大日礦山,痛恨她自己,畢竟她正是以上她所痛恨的一切的罪魁禍首。
與此同時,南扶光清楚地意識到,她是幸運的——
她有時間轉換器。
若沒有這東西,從今往後直至道隕下阿鼻地獄之前的每一日,每一個時辰,每一瞬息,她都會沉浸在無窮無盡的自責與恐懼中……
她将永遠無法從中走出來。
嗚咽逐漸變泣不成聲。
……
礦道內,男人漆黑的雙眸沉浸在昏暗的光線中,明寐混沌,不分陰陽。
起初他并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麽。
這一次南扶光使用時間轉換器時,并沒有在殺豬匠的眼皮子底下,他沒有直接參與這件事,所以對于他來說,現在的結果是,他一直存在于此條時間線,他一直行走在礦壁。
只是有一瞬間奇怪的抽離與懸停感。
四處打量身邊熟悉的礦壁,和之前沒有什麽不一樣,包括手中搖曳的礦燈,也沒有什麽不對——
本理應如此。
但挂在腰間的雙面鏡中,隐隐約約傳來的哭泣聲逐漸轉為崩潰的嚎啕大哭,這讓他很快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多了去了。
反正早就知道了礦燈的實際用途,再有沒有這東西也無所謂了,殺豬匠随手将礦燈放置在鐵軌邊,随意席地而坐。
他沒說話,也沒有主動的搭話,安靜地坐在那好像他還有上萬年的時間可以浪費,盯着礦道黑暗一角不知道被誰的礦車磕碰的痕跡,他甚至沒有讓雙面鏡裏的人哭小聲點或者動動手指摁個他知道在哪兒的靜音鍵。
他就坐在那。
安靜的像是呼吸都沒有聲音,但存在感很高。
直到南扶光放聲痛哭到精疲力盡,終于在極端的懊悔與後怕中稍微找回了一點自己的理智,號啕大哭變成了啜泣,整個礦道裏都是她瘋狂吸鼻子的氣音。
她不經常哭的——
哪怕是宴幾安收鹿桑為徒,當着所有人的面打了她南扶光的臉,害她受盡嘲笑;哪怕《三界包打聽》隔三差五就有人問雲天總那位鸠占鵲巢的死了沒好給神鳳讓位;哪怕她第一次動心思想要與他解除道侶契約……
她都沒掉過一滴眼淚。
擡起手狼狽地擦擦臉,縮在礦車下的雲天宗大師姐終于把她的腦袋從濕透了的膝蓋布料上拿起來。
“你可以開始發問了。”
她甕聲甕氣地說,語氣裏充滿了一種“但你如果問的不好我可能又會崩潰”的病态脆弱。
從方才至今一動不動,人都快坐成一座雕像的殺豬匠聞言,将一條長腿放松地舒展。
“你用了時間轉換器?”
是提問,也是陳述句語氣。
“嗯。”南扶光說,“用了。”
雙面鏡的另一邊,因為殺豬匠熄滅了礦燈,黑得叫人安心,南扶光不用擔心自己看到他臉上的表情,這讓她多少比較放松。
“發生了什麽?我進中央采礦區之後做錯事了?”殺豬匠問,“我死了?”
他情緒穩定的像是在問別人的事。
“沒有,你沒做錯事,也沒死。”
你沒死。
但除了你剩下的都死了。
提到這個,就有另一件事,南扶光不得不将之再次拿出來審視。
上一次的時間逆轉後,站在礦洞口,她曾經問過殺豬匠是否親眼目睹了她的死亡,殺豬匠當時明顯是猶豫了下,而後随意敷衍跳過了這個話題。
在看到礦區的怪物的眼睛之前,南扶光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是被它的某種分身一巴掌拍死或者一屁股坐死的,畢竟它看上去就是有這個實力——
以上這種情況下死狀不太好看,所以殺豬匠不忍心告訴她,這完全可以理解。
但現在看來,他當時閃爍的目光大約與“不忍心”毫不相關,事實比她想象的更加殘忍與瘋狂,足以讓人不寒而栗。
“殺豬的。”
“什麽?”
“再問你一遍。”南扶光停頓了下,嗓音中還帶着哭過後的沙啞,嗓子幹燥得難受,她有些艱難地吞咽一口唾液,“上回你是不是看見方才在礦道中我到底是怎麽死的?我覺得——”
她深呼吸一口氣。
“我是自殺,對嗎?”
礦道裏突兀地陷入死寂。
在雙面鏡中她所感覺到的那種滅頂的恐懼還歷歷在目,那如極寒之地的風灌進骨子裏,骨肉生寒至刺痛的冷……和她在礦道裏,死之前所感覺到的一模一樣。
沉默開始讓她糾結到底要不要去聽答案,然而開弓沒有回頭箭,她還是聽見在周圍的聲響中,殺豬匠的聲音異常清晰地響起:“對。”
南扶光抿起唇。
“當時情況比較倉促,原本我帶着你勉強在往回跑,過程中你回頭看了一眼,不知道你看到了什麽,你掙脫了我,從乾坤袋裏掏出一把匕首,自己割開了自己的喉嚨,又把匕首插進了胸腔。”
殺豬匠停頓了下,像是已經盡量不去回憶當時南扶光的血濺得有多高……
礦道的頂上都濺上了新鮮熱乎的血液。
“你回頭看到什麽了?”
一只眼睛。
南扶光絞着手指,有點猶豫要不要告訴他,一切都對上了號。
有銀告訴她,礦洞內有說法是無論如何不要回頭,這種說法的由來大概就是怕他們看到眼睛,看到眼睛就會失去理智,然後自殺。
這一點恐怕對無論是不是修士的礦工都有效。
所以殺豬匠不知道反而比較好,有些人強迫症,越不讓幹什麽就越想幹什麽,南扶光不确定他是不是那種人——
反正她覺得很像是。
“我看到什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也別進主要開采區了。”
南扶光深呼吸一口氣,含蓄地提醒,“我不合适,現在看來,你也不合适。”
那怪物或許是因為讨厭修士變得危險,但是經過血的實踐證明,它喜歡一個人的表現也叫人不敢恭維……
它倒是遵循大自然界生物應有的行為準則,想要喜歡的人摸摸頭。
它忘乎所以的興奮時,不在乎自己有多大只,不在乎人家踮腳也摸不到它的腦袋,也不在乎自己的腦袋上有一只巨大的眼睛——
而那只眼睛簡直比傳說中蛇妖看誰誰變石頭的描述更加離譜,它不殺人,只是讓所有看到它眼睛的人痛快地、愉悅地陷入瘋狂與崩潰,然後果斷結果自己。
好在殺豬匠在關鍵的時候從來不鑽牛角尖。
他沒刨根究底問在上個時間線究竟發生了什麽,也不好奇上個時間線裏自己的結局,現在南扶光讓他別再進去了,他幹脆利落地就答應了下來。
然後就真的沒進。
男人只是推着礦車等在最接近礦山中央區域的岔口,等待的空閑他靠着礦壁發呆甚至懶得問南扶光“什麽叫不合适”,他看上對這些事——完完全全地——不感興趣。
這一次前來迎接他的依然是小蘑菇多多,在這個時間線還活得好好的多多很好奇地跟雙面鏡裏的南扶光說了幾句話,然後小孩子大概是害怕沒有礦燈的礦道過于黑暗,他沒有過多停留,轉身跑回礦區,沒一會兒帶着幾個礦工推了滿滿一車的黑裂空礦石出來。
礦工聽到這幾車礦石是替南扶光交差的,一點兒怨言都沒有——
在這個時間線,一旦與他們主動交談告知南扶光是修士,入礦洞恐怕會有危險,他們就會恍然大悟。
曠工非常感謝她“大義滅親”,鏟平了這大日礦山污穢之地,甚至憑一己之力改變了礦區內的一些規則,讓他們得以自由與運輸區的礦工說話。
有個采礦工說,自從入了采礦區,三年沒能跟自家婆娘說上話,她人都快跟隔壁同運輸區的野漢子跑路了……
這下好了,王者強勢歸來,這一回,他一定要拿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周圍的笑聲七七八八零落響起。
于礦洞外,南扶光心中的陰郁稍微被驅散——
她腦子裏終于不再瘋狂試圖對號入座眼前這些笑着的人,誰削掉了誰的腦袋,誰擰斷了誰的脖子,誰的腦漿在礦壁上炸開了花,誰在死前都在不停用方言唱着聽不懂的歌。
還好他們都還活着。
……
申時之前,殺豬匠完整地上交了六車礦石。
從頭至尾他所做的就是站在采礦區門前等待礦友給他“上供”,整個人的損耗只有推礦車時右手食指蹭着礦車翹起來的一塊鐵皮角留的一道小小的口子。
南扶光覺得這人完全是占她便宜——
她負責累死累活讨好礦山工友,他負責享福。
監護者清點采礦區礦工當日工作量的工作很快結束,不情不願地在登記冊上畫上兩個圈,完全不知道在其他時間線發生過什麽的監護者掀起眼皮子掃了眼木桌對面頭發淩亂得像個瘋婆子,眼皮腫的像金魚的南扶光,陰陽怪氣地說:“運氣不錯,居然活下來了。”
南扶光沒力氣反駁他,她一天之內用了兩次時間轉換器,現在那只狐貍只剩下三條尾巴,而她對于怎麽活着出去這件事可以說是一無所知。
——如果卡着BUG強行茍活也算“運氣不錯”。
今日的殘陽嗜血般過分的紅,天邊的雲像是被燒透了似的,在這樣蕭條寂寥的氣氛裏,南扶光随意推開一間土坯房的門,邁進一條腿,沒有聽見身後跟上的聲音,她扶着門回過頭。
殺豬匠站在幾步之外的臺階之下,抱臂而立,眉眼放松:“什麽?”
南扶光露出個欲言又止的表情。
半張臉隐秘在陰影中,唇角微微下垂,眼角泛着紅,她飛快吸了吸鼻子……雖然已經一百多歲,但在修仙界屬實也算妙齡少女,眼下整個人青春的五官都在往下垮,倒是真的有些可憐模樣。
自大認識她,她一直都是喊打喊殺,殺豬匠當然沒見過她這個樣子……縱使此時此刻她看上去依然有股無聲的氣勢:如果他敢轉頭走開,她會将那扇門整個兒從牆上掰下來。
殺豬匠:“一個問題——在你眼裏是不是沒有男女授受不親的概念?”
南扶光:“你有把我當女的看嗎?”
殺豬匠:“……”
南扶光讓開了能讓一個人通過進屋的身位,手摳着門上的木屑,嘟囔:“所以別在意這種細節,我們明明物種都不流通。”
等殺豬匠進了屋,她像是把豬騙進來殺的那種人立刻關上門,并交代了今日任務:她今天經歷太多,晚上很有可能做噩夢,希望能有個人在她深陷噩夢時及時把她從噩夢中喚醒。
殺豬匠很欣慰的答應了。
并且表揚了她終于沒有再充滿不切實際的幻想,以為噩夢的終結能依賴此時此刻在隔壁牆外面站着、實際上什麽也沒幹的那位。
……
當晚南扶光果然做夢了。
最開始夢中環繞着她的,不出意外是今日在采礦中心區聽見的那些不明竊竊私語,起初依然像是很多不同的人甚至是生物圍繞在耳邊述說,緊接着那些私語中,摻雜進了圍繞在一起的礦工們死前所唱的歌謠……
那些雜亂的聲音原本并不融合。
至夢境中又詭異地合拍,逐漸融合成了統一的旋律,南扶光聽不懂其中任何的含義,但那些吟唱與呢喃最終跳躍着,仿若融入五感,推開了緊緊關閉的畫卷——
一艘航行在海面上、巨大無比的船。
不同于橫跨不淨海的十二翼舟,這艘船上看去古老許多,每一個海浪拍打在船舷上都會使它發出朽木将散的呻吟……
整艘船上都挂着白绫布,白布随着海風飄揚,氣氛詭謎。
當海霧變得濃白起來時,白布隐匿入濃霧,太陽躲進了雲層,一切變得黯淡無光。
除了船只本身發出的“嘎吱”聲,海浪本身是沒有聲音的,詭異寂靜。
一只彩色的、造型複雜的巨鳥鳴叫落于桅杆。
天地間仿若只有這艘船與巨鳥為活物,剩下的統統化作黑白死去。
須臾——
海面又活了。
最開始只是有規律的波瀾壯闊,船只的左邊依然風平浪靜,而右邊像是有一道明顯的分水嶺,海的顏色突然變深,由碧藍變黑藍,逐漸轉為徹底的黑,仿若海底憑空出現深淵。
緊接着天空出現了一些光團,大概是人的形狀,有四肢,甚至高矮胖瘦各不相同,唯一相同的是他們的頭部都是一個個光團,沒有五官,光團中央是火焰燃燒殆盡時黑色的灰燼。
最中間那人身材修長,白袍在半空中飛舞,若是配上恒月星辰那樣的面容大約也算道骨仙風,他一手執劍,光團的邊緣光芒照耀;
在他左手邊得那人身材則稍顯嬌小,長發堙滅于光團,背後巨大的像是鳥類的羽翼也被包裹在光暈之中,每一次煽動都會卷起海浪翻湧;
再往右是個岣嵝着背的老頭,要說形象能讓人想起彌月山、仙盟第一大宗無為門之祠堂挂着的某張祖先畫像,其人名喚段玉,是如今仙盟盟主段從毅的老祖宗……
光團約十二人,半空中一字排開,不見其貌,然其後陽光隕滅,足以說明此次降臨非祥瑞之兆。
飄着白绫的巨大船只甲板上有了騷動,人們像是在驚恐的奔走,像是極其恐懼出現的這些人,他們有的大罵“騙子”“我們活不了”“這是一場獻祭”,無望地尋找一切可躲避的掩體……
有的幹脆跳了海。
只是跳海的那些也不太有好下場。
隐秘于海洋深處的龐然大物終于現身,海浪之中它潑水而出時像是一座被神明打翻洗腳盆傾盆淋透的山峰。
這比喻太奇怪了,但确實就是這樣的,黑黢黢的一大團東西,當有跳船的人落入狂風巨浪,就被它吞噬進深淵巨口裏。
深海與巨獸,光團與黑無天日……
就連圍觀這場浩劫的人都覺得壓抑與窒息,仿若被死亡的陰影全身心籠罩。
船只上的人們避無可避,所有的人都被吓破了膽,搖曳的巨船真正的成為了海中一葉扁舟,桅杆發出即将斷裂的可怕聲響——
一名相比那些跳海的船員而言簡直算手無縛雞之力的男子爬上了桅杆,一只手抱着桅杆,狂風與海浪落下的水花中,他睜不開眼,只是向着半空吶喊:“欺騙!”
從第三視角觀看這一切,這人長得挺眼熟的。
但南扶光并不能想起來他是誰,她在哪見過他。
也不容她過多的回憶,整個荒誕的夢境出現了一些令人驚懼的變化——
撥開雲霧,一只巨大的手從天而降!
那大手像是嫌棄海霧濃郁,随意扇了扇,幾陣疾風便把海霧吹散了;
随意穿過那漂浮在半空的光團,光團其中有一個人似乎驚訝地回了頭,但大手自并不在意他的存在,輕輕一彈,原本氣勢洶洶一字排開爛在半空的隊伍便亂了套;
大手徑直穿過他們,落在海面,用手背将幾乎籠罩在船只上方的海中巨怪隔離開,單手托其整艘巨型古船……
很快,海面恢複了風平浪靜。
南扶光看見那只手的右手食指有被利器劃傷的淺疤,疤痕還有潤濕未幹血液,顯然是剛剛被劃傷的。
……
南扶光睜開眼,夢中的巨手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剛剛從她的鼻尖上拿開。
殺豬匠面色淡定地搓了搓拇指和食指,這等毫不避諱的挑釁動作,讓南扶光第一時間意識到夢中所謂“窒息”與“死亡陰影”從何人而來——
顯然是因為有人在睡夢中掐着她的鼻尖妄圖憋死她。
“你做噩夢了。”殺豬匠淡道,“怎麽叫也叫不醒。”
“所以你就想憋死我?”
南扶光黑着臉翻身坐起,嗓子裏還帶着睡意沾染的沙啞,好在之前的疲憊感清掃不少,眼睛也不像睡前腫成一條縫。
她一下床,殺豬匠便動作很快地占據了她讓出來的位置,嘟囔着“反正沒死”,躺在了床榻上迫不及待閉上眼,顯然昨夜又是一夜沒睡,今日一副打死再也不打算出門的模樣。
南扶光一邊洗漱一邊琢磨如何說服采礦區礦友再捐給他們六車黑裂空礦石交差,這時候殺豬匠打了個呵欠,翻身過來,毫無征兆道:“桌上有給你的東西。”
南扶光:“?”
誰會發癫給身處大日礦山的她東西?
頂着一頭問號,她伸腦袋看了眼,果然只見房間中央破爛的木桌上,有一朵盛開正鮮豔的紅花。
紅花旁有一張紙條,用黑字寫着“修士南扶光 大日礦山采礦區三排六號房親啓”。
南扶光不明所以拿起了它,發現一朵紅花花蕊還掉出一顆藥丸。
南扶光:“……”
南扶光:“…………”
南扶光:“………………”
很眼熟的藥丸,眼熟到她親眼見過一名曠工吃下後嗝屁。
幹什麽?
邀請她自殺?
兩根手指夾住那朵紅花,南扶光一看外面天色将晚,顯然申時已過,果斷踹房門走了出去。
殺豬匠:“……”
段南在從天而降第一時間被南扶光撲倒,被摁在牆上的白發少年那張面癱臉上也有少見的無語,他白色的睫毛輕顫,冷靜地聽南扶光在耳邊問,這是什麽?
他瞥了眼她手中的那朵紅花,道:“恭喜。”
南扶光:“?”
段南:“你能出去了。”
南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