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陰晴不定的男人
呂璐開着小電瓶車回到自己的出租屋裏,忙了一天了,實在是有些累了。
她将外套擱在沙發扶手上,随手拿起放在茶幾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某臺還在放美食節目,主持人把當地的美食誇得天花亂墜。
“裹着紅油,就着糖醋,淌下蒜泥,逼的人使勁咽下口水,小四川的一罐飄香含蹄髈,筍尖,鹌鹑蛋,蘇澤的砂鍋中片片油花襯着一股子淡黃的湯汁,油滋滋的,舉着勺子淺嘗辄止,唇齒留香。”
一個人在他鄉就一個壞處,回到家,沒半點兒人氣味。
呂璐高中的時候,呂爸呂媽還沒有離婚,只要一放學,回到家,呂媽在自家院子裏看到她回來了,放下手裏的活,擡頭看了看呂璐,皺起了眉頭,說道:“怎麽?放學後又到門口小店去玩啦?”
“沒玩至少也稍微在外面溜達會兒了吧?”
呂璐做賊心虛,慌亂地趕忙回答道:“沒有啊,一放學我就回來了。”
呂媽聽了,臉一下子拉下盎了,她有些生氣地說道:“你撒謊個啥,你身上都飄來一股子街邊烤串味,還有你鞋子的泥啊,你到小河邊玩耍去了。”她越說越氣,“你說說,外面的東西又不是像家裏那麽幹淨,你要吃了就算了,你晚飯還想吃不?”
呂媽铿锵有力的一句話,吓得她趕忙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腳下,這一看,不禁只見兩只鞋邊粘上了點點粒粒的沙子,無話可說,呂璐只好低下了頭。
想想又覺得可惜,她小心翼翼地又接了一句:“晚飯還想吃...”
呂媽眼睛瞪得老大,結果呂爸煮好晚飯,解開圍兜,跑過來替呂璐說話,“好了好了,孩子還想吃,你就讓她吃嘛。”
呂爸燒得菜,口味偏鹹,江浙一帶人都愛吃鹹的。
呂璐最愛吃花蛤鮮蝦海鮮面,鍋中下海蝦,等蝦一變成紅色,立即撈起來放進面中,雖然被呂媽批評了一頓,但一點兒也不影響吃飯的胃口,被呂爸喊去洗洗手,她蹦跶蹦跶就上桌了。
等到呂璐上大二的時候,呂爸呂媽離婚了,分了家,她跟着呂媽,等大學畢業的時候,呂媽嫁給了一個小三歲的男人,那男人也是二婚,帶着一個比呂璐小一歲的女兒。
自此以後,回到家就有熱騰的飯可以吃的日子就不太有了。
呂璐瞥到昨天被她放在沙發底下的兩袋□□方便面,順勢給自己泡了一碗老壇酸菜面,熱水加進去,捂了八分鐘,揭開蓋子,一股熱氣混雜着酸菜的鹹味熏了她滿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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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
未接電話信息來了。
她吸溜的吃了一口,湊過身子去看,是她那個繼父的電話號碼。
呂璐本來不想打過去,但是手機一直響個不停,她揉了下酸澀的眼角,還是接了。
繼父名叫董越林,是個車廠的老師傅,平時好吹點牛,喝點老酒,經常晚上三更半夜打打牌,回來有時候喝醉了可能還會打呂媽,等酒醒了,又跪在地上求呂媽原諒。三番五次,每次原諒,過個幾天又繼續重來。
呂媽顧忌自己已經年紀大了,能忍忍,就忍過去了。
後來董越林就越來越過分了,染上了賭博,借的賭債越來越大,為了還錢經常是拆東牆補西牆,呂媽那邊的親戚這幾年基本不來往了。
剛接通,董越林開口還是那些話,“小璐啊,”聲音也有些滄桑了,他“嘿嘿”了兩聲,又接了下去,“你最近怎麽樣啊?”隐隐約約還能聽到呂媽在旁邊哭怨,哭罵的聲音:
“殺千刀的喲,你有沒有良心啊,不是自己閨女到底不心疼,我當時怎麽就瞎了眼了,看上你這種人吶!”
呂璐懶得說話了,又吃了一口。
董越林沒聽到回話,眉毛一皺,心裏有些不高興,但是忍下來了,臉色一變開始哭訴,“小璐啊,你快過來吧,我外面欠了十萬塊的債,實在找不到人借錢了,現在讨債的那些人已經堵在門口了,今天要是還不來錢,非得把我們家給拆了啊!”
說到後面還尾音有些顫抖,“這可也是你曾經住過的家哇!”
大學畢業以後,就業三年。
去年,才考出這裏的編制,正式轉正。
加上大學裏省吃儉用的,也就攢下五萬不到點的錢。
真是會挑時候。
挂了電話,呂璐慢吞吞地吃完面,找到放在抽屜裏的□□,她重新披上衣服,打了輛出租車。
董越林說的家原來住在護城河的附近,後來拆遷了,小富了一筆,就搬到了小城外,結果那邊是一個地下賭場,每到晚上九點半就開始聚衆賭博,人一多,滋事的也多。
董越林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染上了賭博的習慣。
原本再老實的人,一旦沾上,就很難再甩掉了。
司機似乎也知道這裏是個地下賭場,開走的時候還不住拿異樣的眼光瞅着呂璐,她付完錢,挺直了腰杆,往深處走去。
一群人圍在一塊,手上拿着刀管,董越林就被堵在裏面,
為首的是一個染着黃色飛機頭的男人,刀疤臉,年紀大概在二十五六歲,已有近五十歲的中年男人在裏面被吓得臉色發白,雙腿狂抖,顯得着實窩囊。
刀疤臉手上拿了一根雪糕,甩給他身邊濃妝豔抹的女人,女人也知道他意思,拆了包裝又遞給他。
董越林眼尖的看到呂璐的身影,激動起來,不小心碰了一下那個刀疤臉,雪糕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了一道白色的印記。那人一見自己的衣服被人弄髒了,破口大罵:
“你他媽找死啊,死疵老!”
見那人發怒了,董越林畏畏縮縮地向刀疤臉道歉。哪知他一把拽住了他的頭發,把自己衣服上的髒東西往董越林的嘴上擦。
董越林兩只手掙紮起來,刀疤臉冷笑一聲,沖着四周看,“喲,這老頭長膽子了嚯。”
旁邊有人悄悄插了句話,“疤哥,喏,他繼女兒來了。”
刀疤臉低頭往地上“呸”了一聲,“那也得看着爺打,反正繼女嘛。”別人笑了起來,剛說完,他幹脆扯下衣服,扔在了地上,對準董越林的鼻子就是一拳,一拳打得鼻血直流。
呂璐嘲笑,“你們就這麽好意思欺負老年人?”
刀疤臉也冷笑,将背心撿了起來,使勁揉成一團,往董越林的嘴巴裏塞,神情嚣張道:
“怎麽?我就欺負了,咋地了。”
身旁的女人使了個眼色,周圍三四個男人漸漸朝着呂璐圍了上去。
“我不光欺負他,我還得欺負你呵,今天不管是誰,都得給我這十萬,拿不出來,給我剁兩只手下來!”
天上半圓的月亮裏,一片亮,一片暗。月亮周圍緊緊地繞着一個藍色暈圈。離開明月,才發現在遠離明月的天空上還有數不盡的星星。
幾個人眼尖,指着她手上的手機喊:
“疤哥!她手機在電話頁面!”
“會不會報警了啊!”
聽到報警兩個字,最先臉變掉的是董越林,他顧不得鼻子上湧出來的血,吼道:“不要報警,不要報警!”
刀疤臉眼睛一眯,打量幾眼站在面前的女人,一葉柳眉下,有一汪清澈的剪水秋瞳,黑白分明不染一絲雜質,臉上若隐若現的兩個梨渦中灑滿陽光,清秀白淨的面容似玉刀精心雕琢而成,雖然臉還不錯,但是隔着衣服都能看出,身材并不算好。
這麽冷靜地一張臉,怕是真報警了。
媽的,真狠,雖說董越林只是繼父吧,但是好歹也養了她四年,這點面子都不給,操。
身旁的女人聽到報警這兩個字開始緊張了,塗了厚重眼影的眼睛一瞪,發了狠,悄悄跑到刀疤臉身邊說了些什麽,接着,刀疤男臉上就樂開了花,賊眉鼠眼道:
“父債子還這個道理你懂吧,既然這老頭沒兒子,那就你還。”
“嘿,你要還不了,就用你身...”
身體這個倆字還沒從刀疤男嘴巴裏吐出來,刀疤男啥也沒看清,就被人從後面活脫脫挨了一拳。
挨了一拳還不夠,從天而降撲過來一桶冷水澆了個他滿身。
女人尖叫聲還在耳邊響起,刀疤臉氣到炸,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他媽誰啊,操!”
水滴從他頭發上滴落下來,他拿手一抹,才看清身後那人是誰後,表情突變的詭異起來。
那是一個長相俊美輕佻的男子,長眉若柳,身如玉樹,上身黑藍色的襯衣微微有些濕,薄薄的汗透過襯衣滲出來,将原本絕好的體格更是突顯出來。
喬鳴舉着右手,漫不經心地動了動五根手指頭,與他斯文的臉上起了鮮明反比的是他張嘴的髒話:
“啧,這天真他媽的熱啊,爽快不?”
活動完手,喬鳴的眼神犀利起來,像劍出鞘時的閃着寒光的刀鋒,嬉笑着往他臉上拍了兩下,“老子讓你免費爽個夠呗,”
刀疤哥認得喬鳴,事實上他這種級別的小混混照理說還沒見過喬鳴才對,但是也是一次碰巧他跟着大哥去上繳保護金,那天正好喬鳴下來查賬,也就見過一面。
刀疤哥很害怕喬鳴在C市的地位,聽說喬鳴這人放着好好大學不去上,非要來跟他們這些人來搶勢力,兩三年多的工夫,原本龍頭是一個叫李晟俞的,四十多歲,被新來的喬鳴給兌下臺了。
但是他突然注意到,喬鳴身後也就三三兩兩跟着些小喽啰,最多不超過五個人,他今晚帶了有十七八個人,就算這喬鳴再厲害能一打五,這十多個人,勝算可也不少吧。
他裝作哆嗦的樣子,慢慢又拿出口袋裏防身的小刀,小刀在手中一翻,剛露點白光,魏成道在身後注意到了,驚呼出聲。
幾乎是同時,喬鳴略微側過身,折過他的腕子,在刀疤男的右臂上輕輕一劃,連同袖子在內,劃出了一道又長又深的口子,白肉一翻,鮮紅的血液從肉裏滲了出來,很快染紅了裏面的白色襯衫,慘叫聲更是響徹整個街道。
喬鳴這一刀看上去輕,實際絕對下了狠手,捅進了骨頭。
地下賭場的一些人聞聲走了過來,卻被其他人趕走了。
董越林在其中吓得幾乎不敢動了,咽了咽口水,看了看四周,也不管呂璐的危險,他拖着個被打壞的腿,踉踉跄跄逃走了。
魏成道看了眼呂璐,小聲說:“阿鳴,那董越林欠了十萬,他要是跑了的話,那也只能找他的女兒和老婆了。”
他看得出來,喬鳴對她起了不一樣的心思。
女人歸女人,錢歸錢。
雖然教訓了刀疤男一頓,但他收來的錢百分之四十都是收到他們手上的哇。
喬鳴走到呂璐面前,他彎下腰,月光下,頭發黑玉般有淡淡的光澤,脖頸處的肌膚細致如美瓷。
“你爸欠了我錢,你想怎麽還?”
呂璐覺得喬鳴總是揪着自己,特別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對上他的眼睛說,“你是不是對我有意思?”
卧槽。
魏成道沒想到這個從外貌看上去并不是這麽出衆的女人,話說得這麽直。
簡直賊他媽的炸裂。
喬鳴也懶得藏着掖着,他點點頭。
“很有意思,不然我沒事在你身邊晃悠幹嘛。”
呂璐長這麽大,第一次被告白,先是呆了一會,腦子裏一閃而過剛才刀疤哥身邊的女人,濃妝豔抹,搔頭弄姿,秋天還穿條破洞短褲,嘴唇分不清是凍得紫紅還是唇膏顏色。
她回過神來,“我跟你們不是一種人。”
喬鳴輕輕“嘁”了一聲,歪了歪頭,流露出點痞态。
“我就喜歡做老師的。”
他微笑,不知不覺中将她逼到牆角,伸出的左手臂上是青色的刺青,看着膽寒。
“不然,”
“你就得替他還錢。”
呂璐毫不猶豫地打斷他的話,句句戳心窩子:
“可我能湊到錢。”
“這十萬我替他還了,以後董越林所欠下的債,都跟我沒什麽關系,我沒這個義務。”
這話,沒毛病。
就是讓喬鳴沒啥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