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缱绻
第31章 第 31 章 31缱绻
赫連煊見她蹙眉凝重, 嘴角微微往下墜着,道:“不是孤的孩子,你很失望?”
穆凝姝忍痛道:“唔——啊這……本以為會迎來單于的嫡子,沒料到空歡喜一場。這個真是……好痛。”
最後這句發自內心。
太高興, 一不小心用勁兒太大。
赫連煊道:“哦。公主好度量。”
再未多言。
她聽在耳中, 這句誇獎, 不夠熱烈。擡眼偷瞄, 赫連煊神情冷淡,看不出多少情緒。
難道還嫌她不夠真心實意?
他對妃嫔的要求,簡直高得不合常理。
以當時狀況,她沒殺掉阿素珊,着實配得上一聲菩薩心腸。
若還不滿意, 那也沒辦法。
她沒笑出聲就不錯了。
更進一步的誇張賢惠, 她演不出來。
她低頭看向二人交握相牽的手,唇角拼命上揚,再也無法自控。
* * *
前線戰事并未結束,赫連煊回氈帳後,又處理了好一會兒前線軍務。
待部下都離去後,他仰臉後靠在椅背上,雙手自然垂落,像朵盛極而衰的花, 頹敗,靡麗。
穆凝姝走到他身側,道:“你袖上破了道口子。”
她伸手摸摸, 還好,沒有血跡,沒受傷。
“不必在意。扔掉就是。”赫連煊瞥一眼, 是刀劍割開的。
穆凝姝取來針線包,坐到他身旁,道:“可是這件衣裳你穿着很好看呀,扔掉多可惜。你不用動,衣裳穿着也能縫。”
她垂眸縫補,睫毛落下片長長的陰影。
雙唇瑩潤,挂着笑意,看樣子,心情頗好。
……沒心沒肺。
他心生郁氣,轉過臉去。
穆凝姝湊近,咬斷線,笑道:“好啦。單于,你瞧瞧縫得滿意不滿意?咦,怎麽不理我?你理一理我呀。單于——”
他回過頭敷衍:“嗯。還行。”
她仍舊好心情,得意道:“這個是藏針法。保證一點兒都看不出痕跡。”
他未作聲。
今晚的他格外冷漠。
有句俗話,小別勝新婚。
大概因為他們從未有過新婚,別不別的,就更不存在吧。
可是,她想他。
因阿素珊一事,這半月來,她雖努力排解,心中對他難免芥蒂,此時得知真相,壓抑的思念和相見的歡喜同時反撲,逼得她不停向他靠近。
穆凝姝低頭收起針包,往上紮纏針線,動作緩緩。
大單于多得是衣裳,哪裏需要縫補呢。
但這是個極好的借口。
她心知肚明。
忽然聽到他一聲嘆息。
“算了,原諒你。”
他的聲音極輕。
原諒?
原諒她什麽?
她未來得及細想,腰間一緊,被他拽到腿上坐着,心思全被他的動作攏去。
他的手覆在她臉側,溫暖幹燥,指尖有熟悉的薄繭帶來的微微粗砺。
她臉頰抵在他掌間,輕輕摩挲。
唇上忽覺柔軟。
他浮浮貼住她的唇,是個極輕的吻,一觸即逝。
高挺的鼻尖抵在她唇角。
她突然就不知該如何呼吸。
良久,聽到他低沉的悶笑,“張開嘴也可以呼吸。”
她向來聽話,此時腦子懵懵,更是毫不猶豫聽從一切。
嘴一張開,頃刻間被他侵占。
不,不是侵占。
明明她滿心樂意與歡喜。
她攀附住他的肩,回應這個綿長的吻,謹慎而自然,偷偷享受此刻缱绻。
他們之間沒有旁人。
即使他對她沒有男女間的愛意,至少此刻,她是他身邊唯一的親近。
這樣就很好。
這樣已足夠。
到分開時,她軟綿無力,癱在他懷中喘息。
若算是獎勵她的懂事……他賞罰還挺分明,挺大方。
穆凝姝終于再度想起阿素珊,道:“你不是阿素珊找的人,那她怎麽辦?她孤身一個女子……到底是誰這麽缺德,還同你撞名?你們草原上,不用避諱貴族名字嗎?”
赫連煊撥弄她被他揉亂的長發,道:“這個問題,很快會有答案。”
* * *
五天後,赫連煊口中的答案出現。
褐發金瞳青年,風流倜傥,神态潇灑,看上去比赫連煊大幾歲,氣質卻遠不如後者沉穩。
阿素珊一看到此人,立刻撲進他懷中,痛哭流涕。
這回找對了。
“啊不哭不哭,乖乖——”倜傥青年摟着她一頓柔情安慰,末了,溫柔詢問,“不過……姑娘你姓甚名誰啊?”人瞧着眼熟,但絞盡腦汁也想不起到底在哪兒見過她。
此操作驚呆穆凝姝,人還能渣成這樣?她看向赫連煊求助。
赫連煊面無表情,道:“孤的小叔,赫連天林。”
赫連天林為赫連煊父輩中的幺子,只比赫連煊大五歲。
當年二哥和大哥起紛争,他年歲尚淺,被家臣帶着逃去外地。局勢穩定後,他偶爾回來看看慘淡的侄子赫連煊還活着沒。
赫連天林無心政途,流連花叢,四海為家。
有段時間在外名聲太壞,遭幾個部落公主懸賞暗殺,他便改頂赫連煊名頭,繼續玩樂,還美名其曰,是替赫連煊打掩護,營造風流人設——過分正經的太子,赫連天雄容易生疑,人無癖好不值與之交。
赫連煊沒空管這荒唐小叔,亦不在意此等微末。
這回卻鬧得離譜,姑娘家懷着身孕找上門來。
赫連煊當即想到是赫連天林惹出的事,吩咐劄木爾帶兵搜查各地酒肆和歌舞場,将他抓回來。
赫連煊道:“你做的事,你自己負責到底。赫連部正值多事之季,缺人手,你留下做事,半年內不準離開王庭。”
赫連天林笑吟吟應下,安撫好阿素珊,命下人将她送回氈帳,自個兒留在此處,說是要敘敘舊。
穆凝姝見狀告退,陪阿素珊一同離去。赫連氏人才濟濟,可怕可怕。
赫連天林閃着一雙桃花眼,看向穆凝姝背影,朝赫連煊笑道:“阿煊,你向來古板無趣,不惹芳心。許久不見,竟多出個侄媳,太陽打西邊出來。”
赫連煊沒對“侄媳”一稱提出異議,只道:“總好過你到處沾花惹草。如今孤為單于,且已有家室,以後不準再頂着孤名字惹事。”
赫連天林頗為稀奇,哀怨道:“喲,看你架勢,還挺認真。我們赫連家不會又要出個情種吧?救命啊,千萬別!”
情種可不是什麽好東西,尤其對于皇家。
他那兩個親哥的舊事,歷歷在目。縱然外界傳聞全是關于王權霸業,江山謀略,他身為局中人,卻知道此事源于情殺。
赫連煊母親耶律槿,曾為草原第一美人,追求者能從草原排隊到中原。
她跟赫連家兩兄弟年紀相仿,青梅竹馬。
問題是,青梅小美人再好,只有一個,最後,耶律槿花落大哥赫連天雲。
二哥赫連天雄對她愛得病态又極端,求而不得,備受煎熬,竟發瘋造反弑兄,血債累累。
他跟赫連煊深受其害。
赫連天林想起穆凝姝的來歷,此女為赫連天雄妾室,赫連煊殺了他,收繼而來。
赫連天林感慨道:“好一場孽緣循環。阿煊,要我說,你們都太想不開。身為帝王,最不缺女人,你們太過偏執,若能像我一般灑脫,咱們家門也不至于如此不幸。”
赫連煊淡淡道:“你也不至于如此着急給你的荒唐行徑開脫。”
赫連天林哽住。
這侄子,跟從前一樣,一點都不可愛。
不,應是更不可愛了。
曾經少年老成,性子冷淡,現在還多出幾分暴躁。
赫連天林推測道:“難不成是因為阿素珊的誤會,你們吵架了?但此事已然說開,侄媳不該太小氣。她若還鬧騰,你換個更乖巧順從的就是。草原何處無芳草。”
赫連煊難得認真回答他:“不。她一點都不生氣,相反,她以為阿素珊懷着孤的孩子,将她照顧得很好。你說,這說明什麽?”
赫連天林拊掌贊嘆道:“說明侄媳性子好,人品更好,是個好姑娘啊!這年頭,沒醋性的姑娘難得一見,換作瑪茹,你試試,怕是得直接砍死我親愛的阿素珊。”
赫連煊冷笑:“方才你連阿素珊名字都說不出,現在就成了親愛的。你不覺得可笑?”
赫連天林眨巴桃花眼,道:“不可笑啊,這說明我心态好,到哪座山上唱哪支歌。依我瞧,侄媳心态跟我有一拼,她一中原公主,深受禮教束縛,卻出嫁三次,夫君是誰全看命,較真點兒早活不下去了……哎呀呀,阿煊,你臉色怎麽更難看了?啧,瑪茹活潑鬧騰你不高興,侄媳奉你為主,賢惠大度你還是不高興,你真難伺候哇。”
* * *
因赫連煊之命,赫連天林無法外出風流快活,只得留在王庭做事。他為人雖沒個正形,卻是個訓練戰馬的好手,天天在馬場晃悠。
春季正值畜牧繁衍,穆凝姝在馬場教導新人如何救助動物。
新晉小獸醫們很喜歡這位和氣的阏氏,開口全是誇誇,情緒價值拉滿。
穆凝姝每天成就感滿滿當當,白天幾乎都待在馬場。
在小馬棚休息時,赫連天林常來蹭吃蹭喝。
她不知該如何稱呼為好,不是每個人都願意讓她認親戚。
叫哈察一聲舅舅,他能生氣三天。
赫連天林看出她的顧慮,爽快笑道:“侄媳何必見外,當然是喊我小叔啊。你照顧我家阿素珊,我還沒來得及謝你,不好意思,小叔現在手頭有點兒緊,等我下個月拿到俸祿,一定給你弄些好東西。本王說到做到。”
相處下來發現,赫連天林性子極為随和,說話風趣。
毛病也明顯,花心。
小丫頭端茶遞水,他都得先朝人家抛個媚眼,再說謝謝。
對此,他卻頗為理直氣壯:“我雖風流,卻不下流,從不幹強搶民女的勾當。若人家姑娘對我沒興致,我媚眼抛給瞎子看,妨礙不到她。人家要是對我有意思,大家情投意合,快樂一陣,好聚好散。自打出江湖,我赫連天林可從沒虧待過誰,每回都給一大筆錢。你瞧我缺錢缺的,哪裏像個貴族。富了她人,窮了自己,何嘗不算種慈善?”
穆凝姝被他的厚臉皮逗笑,揶揄道:“不虧待?那公主們追殺你做什麽?”
赫連天林摸摸鼻子,道:“貴族公主們不缺錢,就圖我這個人。我不肯從,她們咽不下這口氣,可不就追殺嘛。愛之深,恨之切,這樣不好。欸,還是侄媳你好,我看你跟阿煊很合得來。哎呀呀,不要說我了,你就不想知道阿煊的事嗎?”
穆凝姝假咳兩下,道:“背後打探他人隐私不太好吧……大單于不怎麽跟我說他的事。不過,你若非想跟人說道說道,我也不是不能勉強聽一聽。”
赫連天林從善如流,笑道:“沒錯沒錯,是我非要說。我這人嘴巴閑不住,勞煩侄媳陪無聊老人家唠唠嗑。大家閑着也是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