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放不下
第29章 第 29 章 29放不下
大概過問了阿素珊幾句孩子爹的長相、年齡之類, 穆凝姝吩咐阿香帶她下去,先安置住下。
信息基本對得上。
褐發,金瞳,高瘦清俊, 青年人。
她初到赫連部時, 赫連煊十七歲, 不過是身量比現在稍低些, 長相無差,若不說年歲,猜個二十,也說得過去。
十八歲和二十來歲的人,外表差距不大。
且赫連煊面若刀削, 線條鋒利, 風格本就偏成熟。
她腦子裏空白一片。
他的孩子。
他和別人有孩子了。
烏琪擔心道:“凝姝,你還好嗎?”
“嗯?”她回過神,扯唇笑了下,“我沒事啊。我在想該叫哪個禦醫過去看顧阿素珊。單于這趟出門,帶走了許多禦醫,雅曼孩子以及幾個阏氏都病了,又占用着幾個——”
烏琪打斷她,道:“這些不用你操心, 我讓佗佗去安排。你先低頭看看,茶都灑衣裳上了。”
她聞聲低頭,連忙端正茶杯放桌上, 扯過帕子擦擦。
“就這還說沒事。嘴硬。”烏琪嘆氣憂心,看向她的肚子,“唉, 怎麽就半路殺出個孩子來。凝姝……你還沒動靜啊?”
穆凝姝愣住,随之看向自己平坦的小腹。
她能有什麽動靜?
一個人又不能憑空造個小寶寶出來。
但見烏琪焦急模樣,她不想讓好友替她操心,沒再提赫連煊同她當床搭子當成一股清流的事。
畢竟都這麽久了,孤男寡女,君主和妃嫔,井水不犯河水……聽起來确實不怎麽正常。
她輕松道:“沒動靜就沒動靜吧,順其自然。再說,雅曼難産時,差點命都沒了,沒動靜不見得是壞事。我都不急,你急什麽。”
烏琪安慰道:“也是。我是怕那女人影響到你的地位。凝姝,單于很喜歡你的,你別多心。即使阿素珊生了,我們也不怕。”
“嗯,我知道。”穆凝姝亦是安慰好友幾句。
好不容易送走烏琪,沒一會兒,氈帳門口又冒出個腦袋來。
穆凝姝朝那人道:“今天的不速之客倒是多。你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找我何事?”
雅曼頂着一腦袋羽毛,身着彩色羽衣,手中拿着把羽毛扇,一步一搖晃,朝她走來,活像只求偶的野雞。
上回在鴻門宴賣乖投誠後,雅曼徹底放棄寵妃道路,改換賽道,跑去找赫連煊說自家祖上代代為巫祝,求他給予巫祝之職,讓她繼續發揚祖傳事業。
剛好赫連煊殺了夥同哈察,指責穆凝姝晦氣的巫祝,空出職位,便應允雅曼。
雅曼不愧為兩朝寵妃,心思玲珑,舌燦蓮花,專門挑赫連煊愛聽的說,成功解除圈禁處罰,巫祝之路混得不錯,鹹魚大翻身。
不過,穆凝姝除了偶爾去看看雅曼的女兒小福寶,平日裏跟她來往不多。
小福寶軟軟糯糯,她無法拒絕一切可愛的小崽子。
雅曼笑眯眯走到穆凝姝身旁,羽扇輕搖,看好戲道:“聽說有人尋親尋到赫連煊頭上啦,這麽大的熱鬧,本巫祝可不能錯過。啧啧,凝姝阏氏,想哭就哭吧,大家都是女人,我懂。”
穆凝姝道:“你消息這麽靈通,要不要我告訴赫連煊,替你吆喝下你的打探功力?”
雅曼哽住,連忙笑道:“我開玩笑呢,凝姝阏氏何必同我計較。再說,我一收到消息,趕緊跑來替你排憂解難,念在我這份心,你也不能參我一本啊。”
穆凝姝疑惑:“我要你排什麽憂解什麽難?”
雅曼笑容泛起冷意,殺機顯露,道:“當然是,那個叫什麽阿珊的。平白無故冒出來的女人,妄圖混淆赫連氏皇家血脈,其心可誅,你以此為由,今晚就處置了她。草原廣闊,随便找個遠點兒的地方一扔,要不了幾天,野狼吃得渣都不剩。此事了結。”
雅曼分析,即使阿素珊的孩子是赫連煊的血脈,他當初一走了之,繼位後也沒去将人接回王庭,可見他對阿素珊并不上心。殺就殺了,他不會在意。
穆凝姝奇道:“她叫阿素珊。雅曼,你連人家名字都不知道,對她哪來這麽大仇怨?殺人抛屍,急不可耐。”
雅曼更奇怪,擰眉疑惑道:“誰說殺人一定需要仇怨?無論是妃嫔間争寵,還是部落間戰争,大家無非是為争資源,争前途。仇怨是結果,不是原因。誰擋了你的路,你就除掉誰。你若心軟做不到,這事兒我替你辦,算是報答你血參之恩,不必客氣。”
穆凝姝揭穿她,道:“你我之間,別裝。你如今不打算争赫連煊的寵,阿素珊能擋你路什麽路?雅曼,你少花言巧語。你也是有孩子的人,何苦下手這麽狠。”
雅曼嘆口氣,“你這人,該聰明不聰明,不該聰明時,又惹人厭。”
她以扇掩面,又笑道:“好吧,我費心前來當然是為了自己。穆凝姝,如今你這樣的傻子可不多見,新來的那個,若母憑子貴,取代了你,我可不敢賭,在她手裏比在你手裏過得舒服。就因為我有孩子,更得盡力清除危險。其實比起我,她對你威脅更大,萬一生下個兒子,你就完了。我們利益一致,你聽我的,前任寵妃為您護駕,你絕對不虧。”
穆凝姝呵呵一笑,道:“你說得很有道理。但本阏氏不認你的理。我不幹。”
雅曼打個寒顫,剛才一瞬間,仿佛在穆凝姝臉上看到了赫連煊的慣有表情。
桀骜的挑眉笑。
雅曼晃晃腦袋,抖了抖道:“哇,你跟赫連煊混在一起,連神情都被他污染了……超惡心的……”
穆凝姝繼續保持此表情,道:“你繼續說,等他回來,我一定原封不動轉告。你現在走,我當你沒來過。”
“你——走就走!你別跟他說!”雅曼一聽赫連煊,立刻慫,跺跺腳遁走,到門口時,舉起扇子指着她,恨鐵不成鋼,“爛泥扶不上牆,遲早有你哭的一天!”
氣走雅曼,穆凝姝的笑漸漸垂落。
今晚怕是睡不着了。
* * *
既是無眠,穆凝姝前往阿素珊的住處看看。
恰好張奉景為阿素珊診脈結束,見她過來,調笑禀報道:“這胎象穩得出奇。八個月身孕騎馬颠簸,長途跋涉,竟然毫無異常。孩子爹娘,身子骨夠穩健啊。”
阿素珊細細舒口氣,顯然安下心來,垂首撫摸肚子,眉眼間盡顯屬于母親的慈愛與溫柔。
張奉景收拾好藥箱出去,房中只餘她們二人。
阿素珊要起身行禮。
穆凝姝攔下,拉張椅子坐到其對面。
阿素珊道謝,偷偷看她,腼腆道:“阏氏,您長得真好看,跟畫裏走出來的神女似的。他有你這樣的妻子,旁人自是再入不得眼。那會兒,我不知道大單于的身份,這樣的貴人,我想都不敢想。”
她緊張拘束,坐在床上一動不動,眼中強壓惶恐。再沒見識的人都知道,這種情況下,男人沒找到,卻落到當家主母手裏,兇多吉少。
穆凝姝想到從前的自己,淡笑道:“我不是他的妻子,只是妾室。你不用怕,我不會對你和孩子做什麽。單于回來後,自會給你個說法。”
阿素珊發覺眼前人毫無惡意,甚是感激,說出自己的憂慮:“我貿然前來,也不知他會不會認下這個孩子……我也是沒有辦法。”
她說出事情原委。
阿素珊出身普通牧民之家,家裏在道路旁擺茶肆,賺點兒過路人的茶水點心錢。
去年,赫連煊偶然經過,同她相識。少男少女,春心萌動,阿素珊對他一見鐘情,生出款曲來。但赫連煊未停留太久,在那裏休息數日後就離開了。
之後,再未回去過。
說起昔日情形,阿素珊面色飛紅,又不免難過,道:“他走時給我留了錢,玄鐵鷹牌是他無意落下的,我都偷偷藏着,沒讓爹娘收去,才有路費盤纏可用。”
孤身孕婦,千裏尋夫,其中艱辛,穆凝姝想想都覺可怕,問道:“你和他僅僅相處三五日,便沒了後續。為何不堕了這胎,或者就在家生下來,帶着孩子重新嫁人?”
敕加女人帶孩子改嫁很常見。
阿素珊哀嘆道:“我爹娘也想讓我堕胎,可我舍不得這孩子。後來,他們找了個願意娶我的男人,逼我草草出嫁,能換點兒嫁妝是一點。我親爹娘尚且如此對我,若我随便嫁人,後爹更不會真心疼愛我肚子裏這個非親非故的孩子。我沒辦法,只能出逃。”
穆凝姝不禁心生敬佩,道:“你看着柔弱,膽子和決心倒是挺大。”
阿素珊笑容羞赧,道:“還是不甘心吧。見過他那樣的人,旁的男人,我哪裏還肯嫁……我很喜歡他。這一路上,希望渺茫,我心想着,若找不到他,我就去找活兒幹,單獨養孩子。沒想到運氣好,找到了這裏,還遇到你。”
穆凝姝一向被人說傻氣,今日卻見到了比她還傻氣的姑娘。
阿素珊有問必答,說起自己同赫連煊相處的點滴。
他給她折蟋蟀,吹骨笛,唱歌……他說話的聲音很好聽,想必唱歌更好聽。
時光雖短,卻着實甜蜜,難怪阿素珊怎麽都放不下他。
穆凝姝想起之前對自己的懷疑。短短三個月就喜歡上赫連煊,太快,太不穩重。
現在看來,喜歡上他,實乃呼吸一般簡單。
別說三個月,三天、三個時辰、甚至看上三眼,足矣。
前些日子,她還想,若她遇上事,必定不會像瑪茹那般癫狂。
不料,現實來得這樣迅猛。
……真是一場酣暢淋漓的試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