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殺我的人,是我妻子
第2章 殺我的人,是我妻子。
每一個修真者死後,都會前往滄海宇宙的盡頭——無盡海。在那裏,亡靈們聚集在彼岸,等待着接引的渡船将他們送回人間,繼續轉世輪回。
無盡海的主人,是一位伴随着無盡海一起誕生的聖靈,名號海神。這位海神十分愛熱鬧,因此每每有了不得的修真界大能身死無盡海,總會被祂拽到彼岸花海中央下棋。
一邊下棋,一邊命令對方給祂講故事。直到祂聽得津津有味,才會放對方離開。
卿如塵身死,魂魄剛現身無盡海,就被手持三叉戟,羊頭魚尾巴,渾身漆黑的海神一把抓住衣領子,風馳電掣地朝滿地殷紅的彼岸花海中央飛去。
到了中央的棋壇,海神一把将卿如塵甩下,拿着三叉戟對準她的咽喉,操着一口稚嫩的童音趾高氣揚道:“本海主看你修為不錯,已有仙神之姿,如今卻身死來到我無盡海,想來其中必定發生了不少故事。”
“本海主就陪你下盤棋,聽你好好說說,以消解你此生的怨念,好轉世投胎去!”
卿如塵還維持着死前的模樣,一襲白衣染血,向來梳得齊整的發絲淩亂,連帶着面頰都帶着髒污的血跡。
她斜了海主一眼,看着祂那張長三只眼的童顏,在祂眼中看到了一絲小小的期盼。
什麽陪她下盤棋,了結此生的怨念,分明是這小孩想聽故事。
她淺淺笑了一下,擡手将散落在額前的鬓發撩到耳後,提起髒兮兮的衣擺在海神面前坐了下來:“我沒什麽怨念,卻有一段情緣未了,要是海主想聽,我倒是可以說一些舊事。”
小孩子一下就來勁了,她把三叉戟狠狠紮入地面,坐在卿如塵對面,興奮地問了幾個問題:“你從哪裏來?叫什麽?是誰殺的你?”
卿如塵将放在棋盤兩旁的棋子拿起來,推到海神面前:“海主執白棋還是執黑棋?”
海神将面前的白棋推了過去:“你穿白,你拿白棋。”
“那我就不客氣了。”卿如塵拿起棋子,落在了棋盤上,一邊落,一邊與她道,“我名卿如塵,來自九洲十四海。”
她嘴角含笑,語氣沒有絲毫停頓:“殺我的人,是我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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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
一聲春雷巨響,猙獰的閃電撕裂黑暗的天空,沒一會大雨嘩啦啦地落了下來。
濃重的濕氣穿過滿院的山茶,帶着沁人心脾的涼意吹開屏風,撩動潔白的紗绫,灌入床榻間。側躺在床上的風翎羽在一聲驚雷裏,驟然驚醒,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驚雷劃過窗外的天空,照亮了她的身軀。她穿着單薄的潔白綢衣,單手撐在額頭上,沁了一身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氣,妙曼的身軀随着呼吸劇烈的起伏。
她捂着額頭,想着夢中之景,輕輕呢喃了一聲:“妻子……”
半晌之後,她發出一聲極具嘲諷的輕笑:“呵……”
她這是在做夢呢,以她與卿如塵之間的關系,卿如塵不把她殺之而後快,都算是顧及她們之間數十年的師徒情誼,又怎麽稱她為妻子。
更何況,卿如塵心中所愛,一直都是她逝去的生母昆玉。若不是她與生母有幾分相似,當年也不會讓卿如塵生出恻隐之心将她帶回魔宮。
思及此,風翎羽落在身側的手抓緊床單,連帶着捂住左臉的手,也緊緊收了起來。
“轟隆!”
又是一聲驚雷,閃電劃破夜空。明亮的閃電映出風翎羽的身姿,将她單薄的身影牢牢地定在牆上。在卿如塵死後十七年,這位曾經獨掌魔教,權傾天下的聖女,看起來如此的形只單影。
仿佛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将她抛棄,只餘她在世間,茕茕孑立,孤身一人。
這時一只灰色的寓鳥展開半丈長的翅膀刺破夜空,尖嘯着掠過開滿暗夜的紅色山茶花海,沖破厚重的雨幕而來,停在了黃花梨木鋪就而成的長廊前。
寓鳥收攏了翅膀,化作一個年約二十歲,身穿盔甲的少女劍士,單膝下跪,隔着門簾朝端坐在床上的行了一禮:“羽殿下,言澈盟主密令,在南洛之川之川發現情魔的蹤跡。”
“還請羽殿下随屬下挪步南洛之川,借殿下的巫鶴之籠一用。”
約莫是三百多年前,魔尊卿如塵在萬魔淵得道,出淵之後以雷霆手段,向當年讨伐她雙親的仙門行報複之事,殺掠無數,最後又一統魔教,成為當世無敵的魔尊。
卿如塵在世之時,如同漫天的烏雲,遮蔽夜空,日月不敢出,星河不敢明。
她麾下高手如雲,除了被她軟禁且下藥被迫服從的仙門質子之外,還有兩大左右護法,四大使者,七十二宮主等等……
其中又以左護法情魔紅蓮潋滟與右護法赫連無極最厲害。此二魔都抵達了大乘巅峰,差一步就飛升。
但也就是這二魔,在卿如塵被聖女算計,被道盟追殺時,最先背叛卿如塵。
左護法情魔紅蓮潋滟在大戰之中直接用傳送符跑了。
右護法赫連無極更加無情,他跟着風翎羽一起背叛魔尊,從背後捅了卿如塵致命一刀。
也正是這一刀,徹底結束了“落月之戰”。
魔尊死後,群龍無首,魔門四散。一開始,赫連無極還提議,讓聖女主持魔門。可風翎羽大仇得報,也早就嘗過權利的滋味,大戰之後渾身倦怠,全然不理俗世,就當場與魔教切割,退隐東林山,再不管魔教事務。
赫連無極“無法”,只好收攏了四散的魔教弟子,在中洲建立了一個中立的極樂宗。
至于沒有歸順的弟子,則成為散修,要麽好好修煉,要麽打着卿如塵的名號,四處作惡,修煉禁術。
光是善後一事,就夠道盟操勞百年。
因為魔教功法奇特,除了本門核心弟子之外,甚少有人全然了解魔教的功法。
再加上如今的道盟盟主言澈,乃是劍宗如今的宗主,在魔教為質時期,與風翎羽的關系還不錯。
故而退隐後,風翎羽看在少年時的情分上,還是會給她幾分薄面,借給她一些法寶,替她處理一些棘手的難題。
聽清寓鳥的請求,端坐在床上的人影略微搖晃了一下,半晌開口道:“巫鶴之籠可以借給你們劍宗,但南洛之川太遠,我不去。”
南洛之川遠在玄洲之北,哪怕是大乘修士,去一趟也要話費四個時辰。等她回來,她這座院子,還有院子外的幾座山山茶,只怕都要被隔壁那只虎視眈眈的榮餘山神給掀了。
少女劍士并不意外她的拒絕,接着繼續道:“這數年間,情魔搶走了不少在我們管轄之下與魔頭卿如塵有幾分相似的少男少女。言盟主猜測,情魔恐是要借這些少男少女的肉身,以禁術令卿如塵複生。”
卿如塵乃是血魔,只要還有一滴血,就能在這世界上複生。
當年在“落月之戰”中,卿如塵雖自焚身亡,可正道諸人都不相信卿如塵會這般輕易死去。
因此這些年來在言澈的率領之下,仙門抓了許多與魔尊相似的少男少女,關在各地秘密監管,以防卿如塵複生。
起初風翎羽還會配合言澈,去探查這些人是否是卿如塵。只是時日一長,她看着那些與卿如塵或多或少相似的臉,就起了厭惡之心。
贗品終究是贗品,就算有一分與卿如塵相似,也沒有半點卿如塵的風姿,多看一眼,都是玷污了卿如塵的本尊。
自那一刻起,風翎羽再也不想見這些贗品一眼。
風翎羽頭疼得很,擡手捂着額頭嘆了一聲:“卿如塵已死十七年,只怕早已轉世投胎,我去了也沒有什麽用處。”
她說罷,将納戒中的巫鶴之籠甩了出去:“你帶着巫鶴之籠離去吧。”
她拒絕得明顯,寓鳥接過巫鶴之籠,萬分猶豫道:“這……”
還未等她多說什麽,一陣清脆的音鈴聲,在這潇潇雨夜中響了起來。禺鳥猛然擡頭,隔着紗帳看向內裏的女子:“羽殿下……”
只見風翎羽跪在床上,豁然擡頭,視線透過窗外看向南方的天空,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語:“鎖魂鈴……動了。”
“是師父!”
幾乎是話音剛落下,她便起身,從床上跳出了窗口,迎着夜雨化作一只輕盈的鶴,踩着落滿雨滴的滿坡紅茶,朝着南方飛奔而去。
寓鳥怔了一瞬,火速給言澈傳音:“鎖魂鈴動,卿如塵死灰複燃,羽殿下已飛往南極之洛!”傳信之後,她提着巫鶴之籠,循着風翎羽離去的方向狂奔而去。